第2986章 聖徒之旅
隨着羔羊被衆孩童分食完畢,少數吃飽後心滿意足的孩童離開場中,但仍有更多的孩童沒有分到什麼,有的甚至只是吃下些許羊毛,從他們那仿若充血的眼瞳中,誰都能看出他們的不甘心。
他們渴求着更多,光是一頭羔羊,又怎麼能讓險些餓死的孩童們徹底滿足?若是再有鮮血淋漓的一頭羔羊出現在他們面前,無論有沒有法師的處理,都會在頃刻間被分食一空。
“聖徒的印章,只能爲我們換來這麼點食物嗎?”
“那可是聖徒的印章,難道城主就打算這樣將它拿走嗎?城主必須付出更多的食物,才能將那枚印章帶走!”
孩童們紛紛響應周圍同伴的呼喊,聚集起來的氣焰,甚至連城主護衛都不敢忽視。
久經訓練的十字軍當然不是吃素的,隨着明晃晃的劍刃從他們的腰間抽出,四階職業者磅礴的氣息就像是一座大山般,橫在了所有不滿的孩童面前。
感受到城主護衛的強悍氣勢,還有那沙場淬鍊出來的殺氣,孩童們的聲音頓時小了下去,沒有人膽敢冒犯四階的正式職業者,哪怕心中仍有不滿,在感受到了實力的差距後,也只能將不滿嚥下肚中。
“等一下。”就在十字軍打算收隊離開時,瓦倫特突然喊道,“聖徒印章沒法給我們更多的食物,那獻祭呢?我記得城主說過,只要我們同意獻祭,就能得到足夠的食物。”
在這陣話語的提示之下,孩童們紛紛回憶起城主此前的承諾,不由得眼前一亮,只要答應獻祭的要求,就再也不用爲食物的問題擔心,而那正是解決眼下困境的最好辦法。
“古老的埃拉西亞中,聖徒艾薩克用自己的獻祭,換來了神蹟降臨,當雲中之門大開的那一刻,唯美的天使從雲間降下,拯救了所有迷茫的世人。”
在瓦倫特的呼喊之下,拿着聖徒印章的城主也離開護衛的保護,駐足於一衆孩童面前,朗聲爲滿臉疑惑的他們解惑:
“如今的時代異象四起,列王們的野心令大陸分崩離析,火焰已棄人們而去,惡魔與亡靈爲禍人間,埃拉西亞生靈塗炭,儼然是一副末日之景,我們唯有效仿古代聖徒,向埃拉西亞最後的希望,高坐雲間的聖痕者虔誠獻祭,讓我們的祈禱傳到他的耳中,方纔有着一線生機。”
隨着雙目渾濁的城主現身,他的話語彷彿成爲了附近一衆孩童的指引,那副虔誠的模樣也令一衆孩童肅然起敬,每句話都足以令人信服。
“我們不能這麼做。”卡沃院長越過衆人,試圖出言制止這一切,“艾薩克的獻祭能夠喚來神蹟,那是因爲他是聖徒,而你面前的不過是一羣孩童,你怎能用聖徒的標準來衡量孩童?更何況,我們也絕不會做出這等殘忍之事。”
見院長又要拒絕,後方的孩童們頓時不樂意了,好不容易看到了解決食物困擾的辦法,沒想到院長卻不同意此事,孩童們紛紛低聲議論起來。
“如果獻祭有用呢?試試也沒什麼壞處。”
“說不定獻祭正是聖徒所期望的,不然他爲什麼要在這種時刻來到這裡?也許這纔是最正確的選擇。”
“卡沃院長……他平時對我們那麼好,沒想到都是裝出來的,就是他的堅持,才害我們吃不到足夠的食物!”
孩童們的話語越說越難聽,就連卡沃院長這一刻也忍不住回頭,有些陌生地望着這羣孩童。
瑪德麗女士沒有出聲制止那些孩童,也沒有轉身離去,而是在一旁駐足沉思,她無法分辨到底要如何選擇,才能解決困擾着所有人的問題,食物短缺可不光是那些孩童的事情,就連她也時常忍受着飢餓的折磨,連帶着家中丈夫孩子同樣如此,爲此她也沒少捱罵,或許答應城主的要求,纔是眼下最好的選擇。
還是城主開口,這才讓孩童們的聲音小了下去:“卡沃院長,你說的沒錯,我們不是殘忍野蠻的異教徒,我們是行走在榮光下的埃拉西亞人,做不出這等殘害他人的事情,也只有最爲純潔的靈魂,才能換來神蹟降臨。我問你們,你們中可有一人自願成爲祭品,爲其他人換來果腹的食物,讓你們的同伴從此不用捱餓?”
孩童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一人應聲,都希望有人能夠站出來,替他們徹底解決食物不足的問題。
見狀,城主只是發出失望的一嘆:“既然沒人自願站出來,那這件事就算了吧,不過這份條件始終有效,等你們改變主意,有人願意主動站出來的那一刻,我仍舊會向你們提供充足的食物。”
說完,城主便帶隊離去,留在原地的孩童們眼神中滿是埋怨與憤怒,他們並非憤怒於城主的條件,而是憤怒於身旁一個個的同伴,彷彿在用眼神互相質問,剛纔這種時候爲什麼不站出來?害得所有人都沒有食物。
等到孩童們散去的差不多了,艾琳這才從事情中回過神來,想要尋找薩妮婭的身影,然而艾琳最終失望了,她在四下聚集互相討論的孩童中穿梭,仍舊沒能找到薩妮婭的身影。
經過多次詢問後,艾琳這才知曉了薩妮婭的下落,答應將聖徒印章交給城主後,薩妮婭便先行離去了,根本沒有停留於此的意思,後面的爭端,全然無法引起她的注意。
在前院一角,艾琳終於發現了那熟悉的身影,只不過眼下的薩妮婭看上去十分糟糕,她獨自坐在角落,用手抱着雙膝小聲抽泣。
艾琳坐到了她的身旁,用手拍了拍她的後背,直到她的神情略顯好轉後,這纔開口說道:“我很抱歉,薩妮婭……”
“你不必感到抱歉,這不是你的錯。”薩妮婭擦乾眼淚,將一切苦悶藏在心底,神情彷彿又恢復了平淡,但艾琳卻知道,隱藏在那份平淡之下的她,此刻究竟多麼痛苦。
艾琳微微一嘆道:“那枚印章對你而言,應該不止是一份寶物那麼簡單吧?我還記得你拿起印章時,口中唸誦着聖徒之名的模樣。”
彷彿是想到了什麼,薩妮婭的神情明顯有所好轉:“自從我的父母死後,艾薩克便是唯一不求回報對我好的人,我問他爲什麼這樣做,他說那是他身爲聖徒的責任,只要看到了就不能不管。”
說到最後,薩妮婭的神情再度消沉下來:“那枚印章,就是艾薩克最後交給我的東西,我答應過他會好好保存,一定不會將其弄丟,沒想到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要是艾薩克回來問起,我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艾琳只是在她身旁安慰道:“不用擔心,我相信聖徒一定會理解你的選擇。他肯定不希望你繼續失落下去,說不定他已經回到了雲中城,正在天上看着你,你要好好振作起來。”
在艾琳的安慰之下,薩妮婭的神情終於有所好轉,剛想說些什麼,卻突然發出一陣悶哼,彷彿後背被什麼東西砸中,差一點迎面摔在地上。
薩妮婭微微一愣,砸中她的是一團泥塊,扔出泥塊的,是後方幾名冷眼望着兩人的孩童。
“你們在幹什麼?”艾琳尖叫道,根本不曾預料到這種事情的發生,言語中盡是對那幾名孩童的斥責。
然而艾琳的斥責,卻根本起不到任何成效,孩童們仍舊奮力朝着薩妮婭扔出泥塊。直到怒氣衝衝的艾琳跑到他們面前,這才一窩蜂的散開。
直到艾琳返回,留在原地的薩妮婭仍舊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自己好端端的怎麼會遭到這樣的對待,她明明已經按照孩童們的要求,用聖徒印章換來了食物,可等待着她的仍舊只有扔來的泥塊。
又是幾名孩童從薩妮婭的身旁路過,這次孩童們並沒有再扔出泥塊,而是在她面前啐了一口,眼中透露出的盡是對她的憎恨與唾棄。
“他們……是怎麼了?”薩妮婭一臉愕然地站在原地,不明白爲何會遭受這樣的待遇。
艾琳也不知如何回答,心底深處卻泛起幾分令她自己也感到驚愕的猜測,事情似乎正向着無法挽回的局面發展。
“她在那裡,不要讓她逃走了。”
一陣熟悉的話語傳到了艾琳耳中,艾琳的眼中露出幾分難以置信,卻見愛慕着她的少年瓦倫特,正帶領着一衆孩童,將她與薩妮婭圍了起來。
發現艾琳後,瓦倫特微微一愣,趕忙向她提醒道:“艾琳,我們是來找薩妮婭的,這件事情和你無關,你不要摻和進來。”
“你們要找她幹什麼?”艾琳卻彷彿沒聽出瓦倫特話語中的請求,向他質問道。
瓦倫特抿了抿嘴,但還是道:“薩妮婭,她是聖徒帶來的女孩,也是聖徒拯救我們的希望。聖徒曾經承諾過,一定會在我們的糧食吃完前,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然而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仍舊沒有聖徒的消息傳來,這不禁令人起疑。我們都知道聖徒絕不會撒謊,那會不會事情另有原因?說不定聖徒一早就將拯救我們的希望帶到了這裡,只是我們沒能察覺。”
瓦倫特的話語,也換來了附近孩童們的一陣響應,所有人都贊同他的這番說法,而他也越過衆人,來到薩妮婭的面前:“你是被聖徒帶來獅鷲之家的,你的身上,理應肩負着聖徒拯救我們的責任,現在只需獻祭一個人,就能拯救獅鷲之家的所有人,你爲什麼不同意城主的要求?你不能對我們見死不救!”
察覺到瓦倫特咄咄逼人的態度,薩妮婭有些害怕的後退,後方卻也盡是圍上來的孩童,不知是誰用力一推,薩妮婭腳步一個不穩,只得癱坐在地,卻見一個個比她更加高大的身影將她牢牢包圍。
嘗過了羔羊之血的孩童們,不願再回到捱餓的境地當中,爲此不管做出什麼,他們也毫不在乎。
就在薩妮婭絕望到不知所措之際,一個熟悉的身影攔在了她的面前,替她撐開了衆孩童的唾罵:“你們不就是想要給城主找個祭品嗎?爲什麼給自己說的那麼好聽?”
瓦倫特的神情變了變,勸道:“艾琳,這件事情和你無關。”
艾琳的眼神中透着深深的失望,她不明白記憶中的少年怎麼變成了這樣,她唯一能夠保證的,只有自己內心的堅守:“這件事怎麼會和我無關?我們每個人都置身其中,倒是你……這不是我認識的你。”
見附近的孩童不依不饒,不光朝薩妮婭投石子泥塊,更有人直接上來扯她的頭髮,艾琳終於無法忍受了,瘦弱的她義無反顧地擋在了薩妮婭面前:“你們都離薩妮婭遠點,我自願成爲城主的祭品,這樣總行了吧?”
聽她這麼說,瓦倫特的臉色徹底變了,剛想將艾琳拉走,卻聽見周圍孩童們口中爆發出了一陣歡呼,那正是他們等待許久的話語。
“等等!她並不是那個意思……”
瓦倫特試圖攔在艾琳面前,告訴附近的孩童他們都想錯了,然而周圍已無人再理會他的話語,四下叫嚷的孩童們不斷推搡着艾琳,準備將她帶到城主面前。
甚至於當瓦倫特想要阻攔的時候,等待着他的,卻是孩童們毫不留情的重拳,一記記拳擊打得瓦倫特眼冒金星,單靠他一個人的力量,根本攔不住眼下所有人,自食惡果的他最終只能垂着被打懵的腦袋躺倒在地,眼睜睜看着孩童與艾琳消失在自己面前。
天空之上,聖徒雙臂顫抖,他多次忍不住想要開口徹底叫停此事,然而心中那抹顧慮卻令他止住動作。
虎視眈眈的魔王,正在一旁等待着他露怯的那一刻,一旦他開口叫停,便是徹底着了魔王的道,這場賭約也徹底輸了。
身爲聖徒的他,決不能向邪惡低頭。
聖徒攥起雙拳,最終發出深深一嘆,事到如今,他也只得將希望,寄託在下方的人類身上。
事情仍有挽回的餘地,也許人類身上僅存的良知,能夠成爲這場災難中的希望,不至於讓事情抵達徹底無法挽回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