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8章 聖徒之旅
天空的盡頭,聖徒周身象徵命運的流光正一層層的剝離,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源於心底的力量,一股不曾磨滅的勇氣。
“告訴我,你都看到了些什麼?”
感受到聖徒身上那份昭然若揭的意志,魔王也露出感興趣的神色:“那些可悲的行屍,他們可曾令你感到憤怒?你是否也從他們身上,感受到那份令人痛絕的懦弱之惡?”
“你錯了。”
回答魔王的,是聖徒堅毅的眼神:“縱觀整個事件,我只看到了一種惡,造成這番惡果的不是下面任何人,而是你,是我。正是因爲我們的袖手旁觀,才導致事情最終走向無法挽回的地步。”
神情悲慼的聖徒,在這一刻怒視魔王:“我們本可以改變這一切,我們本可以幫助那些受難的人,讓他們不必再經受痛苦!你口口聲聲稱他們爲行屍,卻放任整個事情的惡化,你又爲他們做了些什麼?”
“你幫不了任何人。行屍之所以是行屍,全都是他們咎由自取,成爲英雄的那份意志,早就存在於他們心底,但他們卻甘願忍受那份懦弱,甘願讓靈魂在命運中沉淪,只有成爲真正的英雄,他們才能拯救自己!”
面對怒髮衝冠的聖徒,魔王同樣爆發出了燎原之怒,漆黑的羽翼在他背後散開,手中的無上神劍也捲起熊熊燃燒的末日之火:“那些意志消沉的行屍,那羣渾渾噩噩的庸人,他們不配活在這個世上。只有英雄,纔有資格活在審判結束的新世界當中。”
聖徒昂起頭,不甘示弱道:“你認爲英雄就該高人一等嗎?所謂英雄,就是要指引並保護那些你口中的行屍,就是要在危難之際挺身而出,來對抗像你這樣的惡魔,而不是像這樣袖手旁觀,更不是一味指責埋怨那些本就生活在痛苦的人們,你根本不配被稱爲英雄。”
說到最後,聖徒的身軀隱隱有些顫抖:“我本可以叫停這件事,我本可以爲那些人帶去希望,但心中的驕傲卻讓我沒法這麼做,我不敢在賭約中輸給你,不敢對邪惡有半分低頭,那份不作爲,正是我身上最大的罪,他們相信我,而我卻辜負了他們的期待。如今我終於有所明悟,我要回到地面,做我一早就該做的事情。”
聖徒正欲縱身而下,魔王攔在了他的面前:“你不覺得現在認輸,已經太遲了嗎?事情已經徹底發生,你沒法挽回這一切。”
“永遠也不會有遲的那一刻,就算最後只能幫助一個人,我也心甘情願。”
明悟與悔恨在聖徒內心交織,那份束縛着聖徒內心的驕傲,如今終於被他徹底放下,當渾身一輕的聖徒再度將頭揚起時,存在於他眼底的,唯有最爲純粹的勇氣,還有不再爲命運所縛的意志。
如今的艾薩克,已經不僅是一位聖徒,更是一位徹底覺醒的英雄。璀璨的英雄意志在他的腦海中徹底凝聚,勇氣充盈在他的內心,那份彷彿與生俱來的英雄特長,也在他的心底悄然綻放。
望着審視自己的路西法,艾薩克出言問道:“你要我做一件事,那是什麼?我一向說到做到,等到事情結束,我定會向你報今日之仇,不管前路有多麼困難,我都不會放棄這件事。”
“你已經做到了。”
路西法淡淡說道,他將烈火淬成的無上神劍舉過頭頂,成片的火雲在天際蔓延:“我要你成爲英雄,我要你超越行屍,看到命運之外的景色。回去繼任聖裁天使吧,我很好奇當聖痕者看到成爲英雄的你,會是什麼樣的反應,你便是我送給聖痕者的大禮。”
艾薩克微微一愣,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路西法要他做的,竟然是這樣的一件事,還沒等他思索清楚,卻聽魔王的低語又一次在他耳邊響起:“既然事情已經結束,下面那些行屍也沒用了,我會給予他們應得的……審判。”
火光自天空的盡頭照耀開來,將整個天際染得一片熾烈,下方的衆人連連驚呼,誤以爲是神蹟顯現,紅霞翻飛間,末日之火從天際傾盆而下,一切苦難,一切罪惡,都將在末日審判下灰飛煙滅。
艾薩克面色驚變,見路西法不再有阻攔之意,他慌忙展開潔白羽翼,趕在末日之火徹底將下方衆人吞沒前,先一步飛回地面。
“艾薩克……你終於回來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會拋下我。”
隨着聖徒從天際落下,準確回到了薩妮婭的身旁,女孩的臉上也帶上了幾分喜悅,她的虔誠祈禱終於有了成效,危難之際,聖徒絕不會辜負她的期望,而是伴着希望歸來。
“我們沒有時間了,末日審判馬上就會將這裡的一切摧毀,我們必須趕在審判來臨,末日之火將所有人焚燬一空之前救下艾琳。”
艾薩克打斷了薩妮婭的話語,他無力阻止地獄的主宰,只能在末日審判降臨的那一刻,盡力救下更多的人。
拖着長長焰尾的末日之火,從兩人的面前落下,瞬間便將大地點燃,奔騰熾熱的硫磺與火焰足以將一切摧毀。薩妮婭被嚇了一跳,她毫不懷疑,只要稍稍觸及到半點落下的火星,整個身軀都會在頃刻間化作灰燼,就連聖徒也無法將她救下。
心中害怕的薩妮婭,顧不上詢問聖徒是怎麼知道艾琳名字的,只當聖徒是從她的祈禱中,得知艾琳的存在的,於是向聖徒央求起來:“艾薩克,你說末日審判會將一切摧毀,我們現在再去找艾琳,會不會已經來不及了?她早就被那些孩子帶走了,要不然,你還是先把我帶到安全的地方去吧。”
“不,我們一定還來得及。”艾薩克並未聽出女孩話語中的異樣,與正義爲伴,守護弱小的本性,讓他說什麼也不肯在沒有確認艾琳已經死亡的情況下,便輕易放棄這樣一條活生生的性命。
說完,艾薩克便一把拉過薩妮婭,朝着城主所在的方向急速飛去。
身爲聖徒的艾薩克,有着命運賜予的熾天之翼,雖然那只是雙翼,遠不及真正聖裁天使的六翼,但仍舊能令艾薩克視高山河流爲無物,自由地在空中翱翔。
艾薩克很少動用熾天之翼的力量,他更喜歡用自己的雙腳丈量大地,也只有到了無比緊急的關頭,那對羽翼纔會從他的身後顯露。
艾薩克在遍佈天際的火雨之下穿行,被他抱着的薩妮婭口中發出尖叫,彷彿末日之火已經將其徹底點燃了一般,面對稍有不慎,便會徹底將性命,連同靈魂也一併滅絕的末日審判,也只有聖徒,纔有着身赴陷阱,冒死救人的勇氣。
很快,艾薩克便看到了他所尋找的目標,正在火雨之下不知所措的艾琳,還有一旁滿臉驚惶的城主。
魔王降下的審判,瞬間便將整座明月城焚燬,城外的河流也被徹底蒸乾,極少數暫且倖存的人,也逃不過那徹底臨近的末日之火。迴盪在城鎮上空的三聲鐘響,瞬間便被人們的哭喊淹沒。審判之下,孩子們忘卻了原先的狂熱,當一切都化作灰燼之際,過往的一切似乎都已無關緊要。
發現聖徒與薩妮婭的來臨,艾琳眼中露出幾分驚訝,隨即又化作了最純粹的喜悅。
見到聖徒從天空降下,城主像發現了救星一般,跑到了聖徒身旁,口中連忙問道:“古埃拉西亞的被獻祭者,聖徒艾薩克,我們正打算效仿您的過去,完成一場盛大的獻祭,從而呼喚神蹟降臨,讓所有人都得到拯救,爲什麼會突然爆發這等劫難?難道是我們做錯了什麼嗎?”
艾薩克漠然地望着他:“你根本不明白拯救意味着什麼,對嗎?”
城主一愣,沒有時間等他回答,艾薩克接着說道:“這是地獄中的傲慢君王所降下的末日審判,你們根本無力抵抗。事到如今,唯有我們一同虔誠祈禱,期望聖痕者願意爲你們施以命運加護,方纔有着一線生機。”
聽到聖徒的言語,城主不敢怠慢,當即招呼起附近零散的絕望的人們,讓他們按照聖徒所說的那樣,一同圍成一個圈,手拉着手虔誠祈禱。
艾薩克在這一刻雙目緊閉,在心底虔誠呼喚聖痕者的名號,很快,他的呼喚彷彿得到迴應,玄奧的光芒從他的周身散開,一併籠罩住附近的所有人。
感受到那陣光芒的出現後,聖徒也彷彿鬆了口氣:“我們成功了,這正是命運中的加護,雖然只是暫時的,但在這層加護之下,沒有任何事物能夠傷害你們。”
雙目渾濁的城主,在這一刻也感受到了源於命運當中,那股刀槍不入,萬毒不侵的力量,忍不住仰頭高呼,卻不想火雨正好落在他的腳下,瞬間便將他的身軀點燃,他連一句遺言都沒有說出,立即便化作一堆灰燼。
“什麼……”這一發現,也令聖徒微微一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見的,沒等他細細思考,不遠處傳來的幾聲慘叫,還有空中飄散的灰燼,讓他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命運之力所形成的加護,在這一刻竟然失效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聖徒怎麼也無法相信竟然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這簡直徹底出乎了他的預料,路西法施展的末日審判,就連命運也無法阻擋。
火雨落在聖徒的後背,卻只是將他燒得身軀疼痛,並沒有帶來進一步的毀滅功效。更多的火雨傾盆而下,附近的天空已再無一絲可供穿行的空間,所有人都被困死在了審判之下。
無暇思慮太多,聖徒迅速將目光放到了最爲重要的兩人身上,他朝薩妮婭和艾琳道:
“離開的路已經被火雨徹底封死,我只能用羽翼包裹一個人,保護其不受傷害……我必須問你們一個嚴肅的問題,希望你們認真回答。你們覺得你們兩個人當中,誰更應該活下去?”
往昔的記憶向着聖徒襲來,幾百年前,也有人向他問過類似的問題。艾薩克本以爲自己永遠也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但出於形勢所迫,他最終還是做出了類似的選擇。
薩妮婭心中一急,怎麼也沒想到聖徒會問出這樣的問題,趕忙道:“艾薩克,是你帶我來到這裡的,你當然應該保護我,更何況你根本不認識艾琳,你認識我那麼久了,難道不應該幫我嗎?”
“她說的沒錯。”令艾薩克沒想到的是,就連艾琳也在幫薩妮婭說話,“如果我沒猜錯,我所熟知的一切,我的那些同伴,他們都會死在火雨之下,既然這樣,世上也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了,不如將機會給薩妮婭好了。薩妮婭,雖然我認識你的時間不長,但我並不後悔與你成爲朋友,你要在聖徒的幫助下,好好的活下去。”
薩妮婭趕忙點頭,又將充滿希望的目光看向聖徒,卻只是看見了聖徒失望的目光。
“來這裡之前,我遇見了一位魔王,他問我爲什麼人類甘願選擇懦弱,我沒有回答,因爲我不知道答案。”
火雨即將淹沒萬物之際,聖徒終於開口道:“我唯一知道的,是犧牲的滋味。我曾死在最親的人手中,又被他獻祭給神靈,那並不是什麼好受的滋味,所以當我有機會的時候,我不會讓事情重演,甘願犧牲的人將被我拯救,推諉懦弱的人將葬身火海。”
薩妮婭的視線一點點變得絕望,艾薩克一把將她推開,趕在火雨來臨之前,用雙翼護住了艾琳。
“不……不,你不能這麼做,艾薩克,我詛咒你……”
薩妮婭的話還沒說完,末日之火便將她的身軀徹底吞沒,最終剩下的,只有一抹灰燼。
大火燒了三天三夜,除了灰燼外,其餘什麼都沒剩下,整座銀月城都從地圖上被抹除,發現端倪遲來的天使,對於熊熊燃燒的末日之火毫無辦法,只能等火焰自然熄滅的那一刻。
直到火焰徹底熄滅的那一刻,天使們這才驚訝的發現,在那茫茫焦土的中心,雙翼被煅燒的潔白無瑕的聖徒半跪在地,而在聖徒的懷抱之下,一位女孩正沉沉睡去,看樣子除了身體虛弱外,並無其他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