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女有些害怕,她不清楚是該聽眼前這位高大的藍眼睛蠻子的,還是該聽裡面醫官們的,接着她把眼光投向後面的皇帝侍衛長,見到米哈伊爾點點頭,才退轉了回去。
裡面的醫官喊起來,詢問葡萄酒水爲什麼還不送來。
“安娜——不,長公主閣下,請聽聽我的建議吧。”高文隔着簾子,側過身來說到。
一會兒後,安娜嗯了聲,“也許瓦良格蠻子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方法。”高文聽到了她是如此對醫官解釋的。
沒有心思聽醫官抱怨的高文,直接走到了柱子邊的一座臥榻椅上,看了看,抓起了其中的刺繡靠枕,拔出彎刀,劃開後將裡面的羽毛掏得四處飛舞,這可把使女給嚇壞了,但高文我行我素,完了他對使女吩咐說,“宮殿裡這個季節有可用的冰嗎?”
在米哈伊爾再度點頭後,使女答覆說有,每年皇宮都會從保加利亞的山峰上運來不化的冰雪,藏在地窖裡備用。
“取來,塞些進去。”高文把癟下的靠枕扔給使女後,又來到了簾子前,對其間的醫官說,“請讓另外使女進去兩位,爲長公主閣下更換輕薄寬鬆些的衣服。”
裡面的醫官又不滿地呱噪起來,高文不耐煩了,“你們有誰想看着長公主換衣服嗎?”話音未落,三四名希臘醫官立即低着頭貓着腰閃電般地挨個出來,兩名使女便從宮殿邊的衣櫥裡取出了衣服,掀開簾子又跑進去,“找出爐子來燒水。”高文對臉上還帶着傷痕的帶頭使女說,讓對方眼睛都瞪圓了,“什麼,燒水?是要洗浴嗎?”
“是的,燒水。”高文比劃道,看對方還不明白,“這樣好了,你取來裝水的器皿。”
帶頭使女點點頭後,不久後就取來了純銀的壺,“不要這個,要異國送來的,那個瓷壺。”
還真送來了,這布拉赫納宮裡還真是東西薈萃。
高文則搬來了盥洗用的架子,把它架在最下面的隔板上,接着在下面擺上木炭和柴草,摸出了火鐮啪啪打着了,就將自己的猩紅色披風圍在了鼻子前,“來,不斷朝裡面添。”
被塞入冰塊的靠枕送來了,“送去墊在長公主的腦勺下面。”水好不容易滾沸了後,高文就繼續用披風裹住了手,咬着牙提着那壺,衝入了杯子當中,就不斷吹氣降溫,還在那裡抱怨這裡是沒有那東西的,惹得使女與米哈伊爾都呆住了,不明白他爲什麼要把水煮沸而後再去吹。
最終,還是簾子那邊的安娜笑了出來,“你在幹嗎呢?我一直在這裡看着你。塞入冰塊的靠枕,好像很舒服。”
“端入進去,給長公主飲用。”高文沒有回答,而是舉起了有點溫的其中一杯,對帶頭使女說,接着又忙着吹下一杯。
連續喝了幾杯溫水之後,長公主的反應很明顯,不久帶頭使女就走出簾子,“長公主要小解,你們退出三十尺。”
大約小解了兩三次後,安娜的情況很快就好轉了,體溫也降了下來,高文便叫使女將靠枕換成正常輕便的了,長公主已能半靠在牀榻上休息了。
“火把水燒沸後,居然有這種功用?”米哈伊爾還在大大咧咧地看着那個被燒黑的盥洗架,不斷琢磨比劃着。
“侍衛長閣下,長公主請你退出六十尺。對,就你一個。”這時,帶頭使女繼續要求說。
米哈伊爾沉默了,接着就識趣地退出了規定的距離,直直站在殿門口的廊下,不像是皇帝派來的衛士,倒像是個把風的。
“高文,你相信我看到了君士坦丁的幽魂嗎?”隔着簾子,有了氣力的安娜讓使女們退到了不足以聽到談話的地方,接着就如此說到。
“我相信你看到了比幽魂更爲可怕的事......”高文按照皇宮裡事先的守護要求,滿身甲冑,將磷火之劍握住,端坐在了簾外四五尺的坐榻上,低聲回答——他當然明白現在的內裡態勢如何。
安娜沉默了,而後與高文好像達成了默契,不再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她總是覺得能和高文互相明白瞭解對方在想什麼,“那你會在這裡繼續守護下去?”
“再多喝些煮沸後的水,大約兩日後你就會徹底痊癒了。”高文移開了第二個話題,但是也等於給出了答案。
“也就是說,最多兩日後你就得離去,去阿普利亞?”
“是的。”
“按照大蠻子你的說法,好像眼淚也可以把熱給流走呢?”安娜的話語,帶着點鼻音。
“想聽些開心的事情嗎?”高文仰起腦袋,“今日我得到了一大筆‘超級天使投資’。”
“超級——天使——投資,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我這種年齡的女孩都不會感興趣。”
高文倒是笑起來,“所以我不能辜負投資人的期望,必須得去意大利,與諾曼人作戰。”
“明白了,活着——回來。”
說完這個,安娜側過臉來,藉着燭火,看着高文印在簾子上的影子,就這樣橫在自己的面前,心中頓時涌起了無比安全的感覺,便解開了髮髻,合上了睏倦的眼瞼,沉沉睡去了。
同時,皇帝阿萊克修斯走到了首席貴婦的宅院當中,看到了悽慘的火光下,君士坦丁正按照傳統羅馬人的習俗,包着裹屍布,臉上被塗上了很厚的粉,嘴脣上擺放着錢幣,脖子上則纏着各種聖像吊墜和飾物,僵直地躺在了屍架上,瑪蓮娜垂着睫毛,臉色蒼白,坐在了旁邊。
“我要在埋葬君士坦丁後,進入修女院。”
“何必這樣,我會要求大牧首的認可,把約翰過繼給你當養子。”阿萊克修斯壓抑着傷痛,走到了屍架前,他已經不關心君士坦丁到底是怎麼死的了,總之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另外,在此時他的內心居然還有點欣喜,君士坦丁雖然很悽慘,但沒了他,帝國的秩序彷彿也就此安寧下來了,起碼他的心中少了一層擔憂,那麼給予瑪蓮娜適當的寬慰,也是理所當然。
“這也算是最大的補償了,我向來,不,是已經把約翰當作自己的孩子來看待了。”披着喪服與面紗的瑪蓮娜似乎終於有了點表情,眼圈開始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