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達卜門塔當中,原本哈里接受臣民信徒覲見的那面“先知窗戶”前,奴僕的尖叫聲和軍靴的錯動亂影當中,艾弗德勒臉色慘白捂着血不斷涌出的胸膛,倒在梯道邊的牆壁上,幾名亞美尼亞禁兵面色冷峻無情圍着他,其中一位提着的馬刀,刀刃上沾滿了大維齊爾的血。
起事前,阿紹特和其他各族宮廷衛隊軍官完成串聯,他誆騙着所有人,“艾弗德勒在亞實基倫港坐擁百艘戰船和數萬雄兵,此次來覲見哈里,就是企圖引親信統率他軍入宮來取代諸位。”
於是乎許多哈里的執劍侍從或警衛隊長——大多是來自埃塞俄比亞、蘇丹、馬格里布或敘利亞的異族或異教人士,因爲法蒂瑪政權爲了壓服埃及佔據人口大多數的遜尼派正統信徒(它是什葉派),特別喜歡引入外來人士來服役和當官——他們很快和阿紹特沆瀣一氣,定下了刺殺大維齊爾的計劃。
“老師,老師!”就在現場的哈里穆斯塔阿里躍下肩輿,哭喊着從更上面的臺階奔下。
沒想到,真的沒想到,他先前和維齊爾在愛姿哈爾大清真寺,和許多阿訇、臣民一起聚禮,因爲法蒂瑪的統治者是什葉派信徒,故而大清真寺習慣先宣講什葉派教義,而後再宣教遜尼派的:先結束儀式的哈里便提前來到這裡,而遜尼派的艾弗德勒後來一步,在門塔下入口處即忽然遭到刺殺。
誰想僅僅相隔了半個時辰......
牆壁前,盤膝坐在那裡的大維齊爾喘息着,抖動鬍子拼盡全力將哈里像自己孩子般摟在胸口,對他低聲說,“不要管我,不要管我......別回頭,擦乾淚水,上窗戶那裡去,若無其事地面對所有臣民,他們便不敢當衆弒殺你......活下去,離開我你也要活下去啊!”
哈里擡起藍色的雙眼,還是號哭不已,不願離去,他雖然二十三歲了,但在孤寂堂皇的宮殿裡,面對來來去去的宮女、宦官和禁軍,除去老師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信任他人。
“請上窗臺吧,維齊爾已經得到他應有的懲戒。”許多披着鎧甲的亞美尼亞、突厥禁兵,回站成隊列,低帶着甲片的擺動聲響,向着哈里請求道。
“你們這羣罪人、屠夫!”最終,穆斯塔阿里還是回頭,流着淚高聲控訴起來,“我詛咒你們全部下火獄裡去,你們把這座都城和這個國家帶往萬劫不復的境地。”
“國賊是艾弗德勒。”所有禁兵齊聲。
“是,我是國賊,但......”艾弗德勒哀叫着,手還在不斷推搡着哈里,叫他去窗臺那裡。
但哈里卻尖叫起來,拔出了鑲嵌鑽石的腰刀,衝着那羣殺人的禁兵奮力劈砍去,刀刃折了,就喘着氣揮舞拳頭毆擊着。直到空氣突然安靜下來,一把劍深深刺入了哈里的腹部,他美麗的藍眼睛大張,睫毛戰慄,嘴角的血潺潺流出,渾身顫抖着看着面前那位臉色還帶着些惶恐的出手禁兵......
“埃及,開羅完了,那隻奠基的烏鴉從我眼前飛走!”艾弗德勒痛苦地用後腦勺撞擊着牆壁。
大約又過了個時辰,哈里年僅五歲的弟弟,穿着翡翠綠的絲綢長袍和纏頭,嚇得背脊不斷抽動——在剛纔血腥的殺戮當中,他被保育宦官塞入到浴室的空爐竈當中,然後被一羣禁兵找到扯出來,被宣佈了新的尊號“長壽者”,拉到了哈達卜門塔的窗戶前,面對着下面數千還不明所以的信徒羣衆。
方纔於門塔的入口處,這位“長壽者”看到了橫躺在那裡的,導師維齊爾和哥哥血淋淋的屍體。
回想到那個情景,五歲的長壽者哈里頓時怕得想哭。
但他肩膀很快被只大手摁住,那是阿紹特的手,其本人遮擋在鐵盔下的臉毫無表情。
消息隨後也在鴉宮當中被放出來,“原本哈里暴斃,大維齊爾企圖篡位,被忠誠的禁軍衛隊誅殺。”
隨後阿紹特派遣一支柏柏爾騎兵隊伍,馳往亞歷山大里亞城,準備誘殺艦隊司令官阿爾.魯米,魯米提前預感到不對,急忙下令艦隊拔錨朝亞實基倫港逃路。
不久後,整個埃及陷於大混戰當中,亞實基倫港處的軍團也分崩離析:一部分船隻和士兵由阿爾.魯米和艾弗德勒兒子帶領,投奔去耶路撒冷王國;另外部分乾脆竄入了阿拉比亞沙漠裡去當了馬匪,還有部分接受新政權的號召,繼續駐屯在亞實基倫守護國家的東大門,然而實力已然大喪。
耶路撒冷王宮裡,意氣奮的鮑德溫國王親切接待了來降的艾弗德勒舊部,並立即向開羅方面起聲討檄文,稱宮廷禁軍無端殺害哈里和大維齊爾,即將面臨我的正義懲戒。
於是鮑德溫一面繼續在熱臘鴨、比薩艦隊幫助下圍攻阿卡城,一面要求全國包括阿達納等地區積極籌備將來對埃及的征討。
整個黎凡特地區戰火再起,但諸塞爾柱國家置身事外,主要是高文方進攻的黎波里,鮑德溫方進攻阿卡,這兩者基本是和法蒂瑪的較量,而博希蒙德則死死圍着安條克城,則屬諾曼人的內訌。
不過在塔爾蘇斯宮廷當中,高文和他的妻子兒女,卻難得享受了段平靜無征伐的歲月。
初秋的林苑當中,空氣是潮溼的,一串排開齊整的枝葉垂掛在花牆之上,高文立在樹影之下,陪睡官和陪酒官都伴侍在他的左右,他笑着鼓勵着卡勒阿迪歐斯和赫利斯托弗,“馬上抓住機會就得上啊!”
兩個孩子穿着貼身的狩衣,站在距離高文十尺開外的地方,趴在塊林苑的大石頭後,其中赫利斯托弗似乎還有點害怕,不時回頭看看老爹,希望能汲取到力量似的。
一陣鹿的鳴叫,在石頭的那邊響起:那是隻從印度買來的“哲蘭”雄鹿,這鹿背脊是黑色的,所以印度那裡也稱其爲“黑鹿”,但肚皮是純白色的,雄鹿角上的枝椏要比其餘的種類更多更大,十分醒目。
現在這隻哲蘭足上纏着繩子,而繩索盡頭被懸着塊鐵錠,這讓它無法自由活動,急得出呦呦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