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順着海濱的大道依依而行,一日又一日,隨着路程的推移,高文發覺奢華的建築開始愈發多起來,他隱約覺得帝國的都城就在眼前了,直到狄奧格尼斯在日暮的時分,叫他們前往一處修道院提供的免費宿舍逗留時,守捉官便告訴他們,“明日再行走二十個古裡,就能到達‘七裡之鎮’了,在那裡我們不能再往前進了,需要停留下來接受檢查,隨後繞道去橋門再進入。”
高文對守捉官的話語感到納罕,按照他沿途觀察到的地理風貌,大致他覺得守捉官所說的,是現在伊斯坦布爾郊區的那個叫bak?rk?y的繁華商業地帶,但他並未有質疑什麼,畢竟差了近千年的歷史,也沒有什麼可以類比的,滄海桑田嘛。
待到夜晚的柔紗漸漸在大地和海洋上褪去後,高文站在青灰色煙霧濛濛的修道院公共公寓的走廊下,隨着彼得一起朝着西邊的天空和星辰禱告着——倒不是因爲高文在穿越前就是個虔誠信徒,而是他先前誆騙過修士,自己也是個受洗過的北方蠻子,還參加過朝聖隊伍,所以必須做出個樣子來,不讓彼得過分猜疑纔好。
接着,修道院的執事就來“驅趕”他們了,昨晚執事就很不高興,異族的彼得和高文的相貌,倒還不讓這位執事過分不安,倒是守捉官狄奧格尼斯,因爲他的身份是個武士,而按照昔日拜占庭羅馬皇帝古老的訓令,“一個人從事征戰生涯,雙手染上鮮血後,必須和信徒與寺院保持三年的隔絕。”雖然這個訓令在紙面上早已被廢除,但修道院還是不歡迎粗魯好殺的武士進來,這就是高文所瞭解到的。
待到高文掏出阿婕赫所饋贈的日晷板,便能很清楚地推算出,現在已是春季了。
他們匆匆上路,漸漸高文能看到在大道邊的丘陵、樹林,乃至在那邊的大海的島嶼上,都有大理石構築起來精巧的富豪別墅,其奢華程度要遠勝先前所見到的,龐大的“軀體”很巧妙隱藏在樹蔭和山石之間,“雖然沒有路障,但不要胡亂去幹擾那些莊園的邊界,我們就老老實實地順着大道走,因爲這些莊園大部分是皇莊,還有些許是重要大臣們的。”看到東張西望的高文,守捉官嚴厲地提醒到。
這時候,從各個岔路邊,走來的人也越來越多,高文見到,平民短衣打扮的都自覺地走在道路兩側,牽着骯髒的牲畜,或者舉着陶甕和籃子,裡面盛着各種各樣的物品,水果、乳酪、雞蛋、麥粉等等;而穿着絲綢刺繡衣服的官員們,則騎着高頭大馬,在侍從的前後擁護下,下巴高揚,目中無人地行走在中央;還有穿着新月教袍子、法蘭克人裝束的,大約是各國使節的,也都排場宏大,打着各種各樣的節杖、旗幡,隨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很輕車熟路地朝着和他們同一個方向的目標走去。
“呼呼呼!”高文聽到了風和火交錯的聲音,他擡頭,迎着耀眼的春日陽光望去,在一片人山人海的空曠地上,豎起了三根高低不等的高杆,上面幾個裸着半身黝黑的,看起來是天竺人的雜耍少年,如同猿猴般敏捷,爬上爬下,並不斷從口中吞吐着火焰,引得下面的觀衆不斷叫好。
“看好自己的行李和錢財,最三教九流的‘瓦蘭吉亞營市’到了!”守捉官回頭提醒着,他的聲音再洪亮,在如此嘈雜而混亂的地方也顯得無比孱弱。結果,迎面一個帶着面紗,穿着赭紅色緊身舞娘皮褲的女子,對着高文拋個媚眼,高文剛對她回報以紳士的微笑,再過會兒,騎在馬背上的狄奧格尼斯就舉着高文失竊的錢袋,重新拋還給了他,“都叫你注意點!”
在街道左側的一片低矮的磚石營房前,挖出了一道與市民隔絕的溝渠,並豎起了籬笆,在那邊許多和高文身材和毛髮相近的大漢,都鼓譟着叫囂着,從籬笆那邊的商販那裡扔下錢幣,並接過大肉、葡萄酒和杜松子酒,有的還和豔妝女子激烈地討價還價。
“這是皇帝瓦蘭吉亞衛隊的營地,這羣人下了戰場除去索要賞賜、牛飲酒水和嫖宿**外,什麼都不會了。”守捉官熱情地介紹說,而後還對高文意味深長笑笑,大約也是將他當作個瓦良格人來看待,暗示要求他在都城裡皇帝腳跟下要消停點。
很明顯,按照狄奧格尼斯的介紹,這個瓦蘭吉亞營市已經化爲了七裡之鎮的商販聚集廣場,在這裡什麼都有出售的,埃及的亞麻布、東方的絲綢、利沃尼亞的琥珀、基輔的蜂蜜、小亞的牛馬、安條克的器皿、凱魯萬的玻璃,穿着各色服裝的商賈,就像人種的大雜燴。
“怎麼皇帝的宮殿會位於鬧市當中?”高文奇怪地問到,他的目光落在了眼睛所能及的盡頭,在哪裡熙熙攘攘的人羣和如蜂巢般的商鋪後,矗立着一所龐大的青色的宮殿式樣的建築,鳥兒在上面盤旋着。
“那不是宮殿,或者說,那只是昔日的宮殿而已。”守捉官回答說,“先前的查士丁尼皇帝造的,叫朱昆蒂娜宮,但是現在卻是扼守都城的壁壘,裡面全是皇帝委派的駐軍和郵差,馬上我們要在那裡交出路引,隨後等待皇帝陛下對隱修士接待的日期安排。”
待到他們走進後,果然發覺守捉官所言非虛——朱昆蒂娜宮裡已經沒有了御苑、獵場,更沒有如雲的宮人與妃子,取而代之的是兩人高的城牆,還有四角高聳的塔樓,和揹負着弓箭的士卒嚴正地列在宮門的入口,在那裡平民和商賈是避之不及的,沒一個人膽敢上前,只有外國的使節們在接受了檢查後,才被放入進去,安排在宮殿入宿,並等着皇帝的接見。
“區區一個隱修士,也配得到皇帝撥冗接見?守捉官,你確信你沒有弄錯什麼?”站在宮門前的一名蒙着白色披肩的軍法官,在檢查過狄奧格尼斯的路引,和詢問來意後,訝異而鄙夷地回答。
“可是他攜帶着極爲機密的信件,攸關帝國命運的大事。”
那軍法官哼了下,而後丟下個儀式性的回答,“我會安排的,但是這個修士是沒有資格在朱昆蒂娜宮住宿的,這會引起其他使節不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