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對面的高文笑而不答,舉着盛滿奶酪汁的高腳杯,慢慢走到了足以俯瞰整個塔爾蘇斯城的衛城塔樓窗戶前,初夏涼爽的風,順着河川迎面而來,還有首尾相連,綿綿而來的,他的軍隊,及整個城牆內外的庫房、商鋪和民居。
說實話,襲取了這座聖保羅的城市後,高文得承認對它有點失望:整個城市只有兩三萬人口,並且根本不鄰靠海洋,沒有航船和巨大的集市,只靠河運和陸路和奇裡乞亞的其餘城鎮來往,希德努斯河經由塔爾蘇斯,通往塞浦路斯海的下游地帶,已經全部淤塞,全是浩蕩荒涼的蘆葦沼澤地,也沒有什麼富饒的田產,總之和安娜當初對他的描述相差極大,也不能怪安娜,她自己也沒有來到過。
再退一步說,高文心中清楚,塔爾蘇斯城古代肯定繁榮過,但那是在古羅馬帝國如日中天的時代,因爲海洋和陸地的商貿路線全是安全的——安全才能帶來發達,而如今奇裡乞亞先是被撒拉森人的哈里發王朝多次入侵,成爲拜占庭與他們的拉鋸地帶,而後突厥人進入安納托利亞高原和黎凡特後,此地的海洋商業幾乎等於完全被掐斷,衰落如斯倒也是情理當中的。
“可是我高文來到,距離基利家復興的日子可也就不遠了。”高文躊躇滿志地想到,不過現在還得戒急用忍,等待合適的時機到來,“鮑德溫.尤斯塔斯,馬上歌德希爾德也來到此處了,你也該與你妻子一起出發,跟在坦克雷德的後面,叫他們諾曼人也嚐嚐果實隨意被人摘奪的滋味了。”
鮑德溫更加得意地大笑起來,“沒錯,但是高文你得幫助我。”
“這個簡單。”高文站在窗臺前,不緊不慢地呷了口清涼的奶酪汁,“我調派出錢財給你。再加上你自己在本地募集部分,湊齊三四千兵馬完全沒有問題。”
“這座塔爾蘇斯城也要給我嗎?”鮑德溫迄今都不敢相信高文如此慷慨。
“嗯,沒有任何問題。我是你們夫妻最好的朋友不是嗎?理應互相幫扶。”高文回頭,露出了誠懇的微笑。
“很好。那按照約定,希德努斯河以西的所有地盤都是你的。”鮑德溫感動莫名,高舉酒觴。
“沒錯,此後奇裡乞亞就是你我的。”
“那隨軍樞機會議和聖座冕下那邊?”
“鮑德溫,現在所有歐洲的朝聖者。是如何通過小亞細亞,抵達聖地?安娜經過先前詳細的分析,道路無外乎三條——第一條,即是我們所行的路線,自尼西亞到多利拉愛姆,再穿過整個安納托利亞高原峽谷,再到奇裡乞亞門,抵達安條克,這條道路充滿了兇險,突厥人的襲擊。糧食和水源的匱乏,都能帶來致命的結局;第二條,自尼西亞轉向呂底亞的非拉多菲亞姆,再行山路自米利奧塞法隆隘口,轉向塞琉西亞,這條路線要比第一條穩當些,如果我方或皇帝控制了科尼雅的話;最後一條,自小亞細亞西南各個港口,乘船而來,同樣通過非拉多菲亞姆爲中轉城市。再順着沿海的潘非利亞地區,同樣抵達塞琉西亞,這條相當安全。”高文細細道來。
鮑德溫茅塞頓開,“也就是說。有海港的塞琉西亞城,是最佳路線的交會點?”
“沒錯,只要到了此處,或者舟行,或者順着奇裡乞亞平原,都很毫不費力地前往聖地。所以鮑德溫。我們絕不是在私下爭奪地盤,而是在爲後來所有朝聖者開闢暢通無阻的坦途,坦克雷德的兵馬太少,鎮不住四邊的各色勢力,又不肯把鑰匙與堡壘交給更有實力的我們,驅逐他那也是迫不得已,我相信只要向阿德馬爾閣下,不,直接向公教聖座冕下闡述清楚,是不會有人怪我們的。”高文說起這些來,毫無羞赧的表情,而是異常嚴肅,異常正經,“此外,鮑德溫你也應該清楚你的最忠誠盟友——也就是我,會在什麼地方停下攻略的腳步。”
“哈哈哈,高文你儘管前往塞琉西亞,自羅姆的埃米爾們那裡奪取它,我們背靠背齊心協力,一起牢牢站住這塊遼闊的地。”鮑德溫豪情萬丈,其餘追隨他的領主和武裝修士也大聲發出了戰鬥般的喊號。
“那麼,三日後,按照約定我們就分頭,東西各自進軍。你那邊是對着坦克雷德的,準備好交鋒了嗎?若是有任何不如意,我會提供援助。”高文高舉起酒觴。
“當然,我要爲在布坦特羅特峽谷裡渴死的愛犬雪莉報仇,再也找不到比她更溫順兇狠的獵犬了!”鮑德溫也舉起酒觴,恨恨地說到,他已經完全將坦克雷德,和所有諾曼人當作自己的仇敵了。
待到所有後續軍隊進入塔爾蘇斯城,及周邊的營地後,歡宴繼續着,但在城中宮殿的高文知道了:金手女執政官始終沒有進城,而是與所有信徒居於城外。
鬱郁綠色的盆栽間,高文仰面躺在臥榻上,心中還在想着如何收拾安娜與卡貝阿米婭鬧翻的局面,這時候這位小妮子,已經單身悄然從後面靠過來,小手摸在了高文久未打理的鬍鬚上,格格笑起來,“瞧瞧,這鬍子簡直粗糙得不像話。”
塔樓露臺上的微風徐來,安娜乖巧地半跪在高文的身邊,叫他不要動,而後胖宦官捧着盤子走進來,“斯達烏拉喬斯,幫我的將軍刮鬍子。”安娜雙手支在臥榻的金屬扶手上,託着下巴說到。
很快,斯達烏拉喬斯很嫺熟地開始幫高文的下巴敷上混雜着香料的熱水,接着用皮革帶在磨着剃刀的刃,安娜則在旁邊說“出征塔爾蘇斯辛苦了,沒有受傷吧大蠻子?”
香味順着熱水,浮起在高文的眼前,也慢慢滲入他的神經當中,安娜的小手也在自己耳輪和耳垂邊輕輕撫摩,剛剛結束了酒宴的他不由得視覺模糊起來,帶着睏倦,回答了安娜幾句,並要求對方放心——取下塔爾蘇斯後,我們按照原定的計劃進行。
“呲呲呲”,胖宦官的剃刀擱在了高文的臉頰上,帶着有節奏而沙沙的韻律,熨帖無比地轉動着,清風而來,高文眼皮也覺得沉重起來,很快不知不覺睡着了。
直到一下輕微的疼痛,將他忽然從半夢中驚醒,高文本能地在軀體內激起了防禦,但卻發覺手腳居然不知不覺中,被綁在了臥榻的扶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