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薩城堡塔樓上,封閉的城門前,費爾的騎兵如同無頭蒼蠅般亂跑亂叫,沒人知道城裡的狀態到底如何,直到執政官巴拉克、亞美尼亞領主塔普倫茲和庫蘇斯的頭顱,一個接着一個,自高高的雉堞上被拋落下來後,費爾才喪魂失魄,他還知道坦克雷德的大隊兵馬已經快殺到此處了,而今此地萬萬不可以逗留片刻,於是帶着十數名親隨,朝着幼發拉底河上游的山區遁逃而去。
滿是血泊的房間裡,十多名參與突襲的突厥勇士,看着抱着義兄慘死屍體的鄂斯都,“不用哭了博爾杜卡,他沒有得到真主的眷顧,雖然他會說突厥語。”
“我想把他送回到伊馬萊種落的山邊安葬,會拿出最好的五匹馬爲我的義兄殉葬,還會壘上石碑鐫刻他的勇敢和忠厚。”鄂斯都唏噓痛哭着,細細碎碎地許着願,而後突厥士兵們將阿庫的屍體用拆卸下來的門板擡起,唱着“阿庫(馬槽)毀了,你最漂亮的母馬將會在哪條槽裡吃食呢?”歌謠,走了出去。
留下了鄂斯都,還在房間裡尋找着,他在櫃架上找到了塔普倫茲的印章,還有一些寫着亞美尼亞文字的書狀,便笑了起來,細心把它們都擺入了挎着的褡褳當中。
當坦克雷德的人馬舉着聖喬治戰旗涌入城堡裡後,大局已定——鄂斯都在許多俘虜裡,找到了費爾和塔普倫茲的機要官,當即對他們進行虐殺和拷打,而後終於有人熬受不住,表示願意“用魯本王國的密文,來報效坦克雷德閣下”。
“寫封信送給魯本,告訴他埃德薩所有的一切都很好,好得不能再好,說塔普倫茲的計劃已經成功,富饒的平原和堡壘正在等着他......”坦克雷德坐在執政官宮殿裡,雙手握着劍,亞麻色的眼瞳冷冷地看着渾身戰慄的被俘機要官。
隨後坦克雷德將剩下的錢幣犒賞,如數地送給了功勳彪炳的鄂斯都,“這次奇襲作戰,據說你根本沒有損失?”
“我失去了我的姐夫義兄。”
坦克雷德爲之哀傷了下,“拿着這筆錢饋贈給你的姐姐,還有叫你姐夫的部落全部遷徙到埃德薩來,我有廣袤的牧場封賞給他們。”接着,這位諾曼小將看着不斷感謝自己的人們,躺在了執政官座椅上,看着宮殿四周美麗華貴的陳設,摸着包裹着名貴皮毛的扶手,深呼吸了好幾下,“以後這個埃德薩所有的稅金、所有的牲口還有所有的人丁,完完全全,都是我的財產了——舅父說得無錯,沒有比這更爲開心的時刻,阻撓你的人都悲慘死去,你站在他們的屍體上,揮霍他們的財產縱情高歌。”
當埃德薩迅速恢復平靜時刻,塞琉西亞宮殿當中,留守在此的安娜得到了來自帝國的文書,裡面帶着邀請和命令式夾雜的語氣,“茲令安納托利亞大公爵高文及所屬的全部軍隊,須在財產登記月(即九月,拜占庭帝國在此月開始登記財產收受稅金)後陸續移屯到卡帕多西亞集結,準備接受陛下的宣調,擇機發起對達尼什蒙德酋長王國的攻擊,具體行動的路線和策略,高文本人亦需儘快草擬完畢,交由駐蹕尼西亞城的陛下定奪審覈。至於阿達納的鮑德溫,也需爲此次出征提供兵員、糧秣,陛下亦會宣調比提尼亞、特拉布宗的帝國軍隊,自各個方向配合助攻。”
結果,拿着文書的安娜在密室書房裡,笑得前仰後合,她不斷對身邊面無表情的赫托米婭說,幸虧這裡是沒有窗戶的,不然我放肆的笑聲甚至會傳到尼西亞,讓父親都能聽到,“這簡直是再標準不過的黛朵式的謀略佈局——小的時候,當她希望得到和我相同數量的玩具或書稿時,也會悄悄跑到母親那裡,只說約翰少了什麼東西,而後自己跟在後面‘一視同仁’。”
“您對這樣策略有什麼樣應對之術呢?”雖然旁邊坐着記錄的赫托米婭語氣很平淡,但已經表現出很大的興趣。
安娜微笑着,看着面前屏風上的聖像畫,“離開布拉赫納宮後我才明白爲什麼帝國的君王,包括父親在內都會對權謀和外交那麼癡迷,正是因爲帝國武功與實力缺乏。從高文的搏戰那裡我學到了,這個世界沒有強大實力解決不了的問題,金錢、軍隊、武備等等,而父親的那套不過是對欠缺此類東西所作出的無奈彌補而已。以後的局勢很明朗,博希蒙德、高文、戈弗雷、鮑德溫,甚至是和父親交好的雷蒙德,都不會再聽從父親的威信,他們先前在帝國疆域外,對羅馬尼亞的種種充滿好奇和敬畏,但當他們穿過海洋和高原的迷霧,真真實實看到東方的局勢後,戰勝了一批又一批的強大敵人後,便會嘲笑這個空有‘權謀和外交’的帝國,並爭相拋棄效忠誓言,開始稱王稱霸——赫托米婭啊,要是我還在布拉赫納宮的話,沒有遇見過高文,也許此刻我正在日記書卷上痛苦而悲哀地寫着‘光榮的羅馬帝國啊,它爲這場收復聖城的事業付出了所有,卻僅僅收穫了慘淡’此類的詩句。”
“也就是說,您不準備對您妹妹,或者說某種程度也是皇帝陛下的策略進行拆解?而要單憑實力去解決塞琉西亞而今面對的敵人,是需要我回復拒絕嗎?”
“不赫托米婭,馬上我們就將帝國的命令文書謄錄好,張貼在從阿拉爾曼堡直到西斯城所有的公示欄上;此外你要準備出具詳細的文書,包括我們軍隊的人員編制、戰馬武器等,把它們送交給尼西亞城,表示我們當然會遵照陛下的指令,取道奇裡乞亞門進軍卡帕多西亞。隨後除去衛戍民軍外,整個吉麥吉斯旅團數千人,連帶動員起來的吉那特士兵,都會‘在皇帝陛下的指示’下堂而皇之地前往塔爾蘇斯城周邊集結。隨後,猛烈周密的奇襲就會開始,整個世界又會震驚了。”安娜嘴角浮現出笑來,滔滔不絕。
“某條鬣狗會被除去。”新御墨官赫托米婭,也露出淡淡的笑容,身爲奧森家族的姑娘,她對魯本也是恨之入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