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沒有騎士個人的浪漫和胸懷,也沒有紫羅花和詩歌當中的美麗晨曦,只有鐵般的紀律和軍團。
就連那羣禁兵在手持長戟跑步往前突刺時,他們的步伐也十分整齊,據後來介紹說,是遵循“一鼓二步”跑步前進,再到“一鼓三步”最終衝鋒的規制,若是平常步伐,則是要遵循“三鼓五步”的規律。
既然士兵的步伐都是如此,那麼也不難想象這羣帶着漂亮羽翎的宮廷衛隊平日裡的戰術要規範到何種程度,也要不自由到何種程度——更爲可怕的是,據說每個月還會在這羣人抽出十分之一,和野戰旅團裡的老兵們一起編成教導隊,前往凡卡、米利奧塞法隆和拿撒城的兵站營壘,給邊民、民軍和新兵進行一模一樣的訓練,如何使用十字弩,如何操控射石機,如何用劍,如何用戟,如何用長矛等等。
伊達和阿德萊德母女有些戰慄地看着堡場上攪起的大灰塵當中,禁兵們是如何咬着牙將長戟對着靶的,劈刺拉削,將木頭和塞着麥秸草的皮囊造就的假人殺得支離破碎的,而在戰場上他們面對真人也絕不會含糊的。
阿德萊德已經聽說了塔爾蘇斯的衛教軍,在北方的高原上先前大破異教徒的事,戰場上置人死地的雷火和煙塵遮天蔽日,據說這些披着鎧甲的士兵毫不憐憫地用戟、用長劍及用長柄小鐮,把五千異教徒砍成了碎片,全部血淋淋堆疊在河川裡,讓整道河爲之壅塞不流。幾乎同樣數量的異教徒被俘虜,被成串成串地押往王國的各處羈押起來,大部分宣誓改宗後,被迫和奴隸一樣在工坊裡做工,或者入軍隊服役。更可怕的是,面前這位女凱撒根本不允許對方贖回自己的貴族,“我們國家既沒有戰俘,也沒有奴隸。只有戰敗後自願簽署合同的勞工。”這是她鐵石般的原話。
這會兒,背脊發冷的阿德萊德,才感覺座位上將雪貂尾令旗放下的安娜,是位冷酷殘忍的王者。
禁兵們在號令裡,及時收回了長戟,重新歸隊整備,接着在一陣陣笛聲裡重新回到堡場邊沿,高呼“凱撒萬歲”三下,便再度靜穆無言。
“很可惜,我們國度裡並沒有法蘭克式的比武大會,據說他們都是演給貴婦看的?”安娜見操演完,將令旗橫在膝蓋前。
“是的,而您的軍隊則是真正征討消滅異教徒的。”伊達女伯爵趁機恭維說。
安娜禮貌地回以微笑,不一會兒從堡場立柵那邊的入口處,一個武士打扮的人物,身後跟着兩位披着暗紅色斗篷扛着束棒斧的軍士,大踏步走入進來。
“什麼事?”安娜在看臺上詢問說。
下面這位武士是新任軍法官阿爾吉利,是標準的安納托利亞人,許多宮廷衛隊士兵和旅團士兵害怕他不信任他,看到他就像是青蛙見到了蟒蛇,但又挑不出他的過失,他就像前任軍法官喬瓦尼一樣嚴厲自律——在安娜的授意下,沒人能指責執法過程當中的阿爾吉利,並且安娜還給他配了兩位特殊裝束的扈從,這扈從披着醒目恐怖的斗篷,舉着古代的象徵權威和懲戒的束棒斧頭。
“在塔爾蘇斯的衛戍民軍隊伍裡,有人在先前的訓練途中,闖入了民戶並且還**了人家的女兒。現在有人在巡回法庭提起申訴了,名字和證據都已具備。”阿爾吉利在下面揚着手回答凱撒。
“既然這樣,那麼郡的巡回法庭是如何判定的?”
還沒等阿爾吉利說出結果,坐席後就有個聲音傳出來,“是死刑。”
阿德萊德回頭,是個剃着蘑菇頭的貴族軍官打扮的說出這句話來的,接着他對安娜鞠躬致禮,“聽說您找我和萊特議事,但我也就近等着您的批覆,死刑的話我可是做不了主的。”
安娜點點頭,隨後將雪貂尾的令旗指向了下面的阿爾吉利——軍法官和兩位扈從走到了禁兵和民軍的隊伍前,舉起了名冊大聲讀出個名字——隨後那人表情木然絕望,被身旁的幾名同伴架起來,徑自拖出了行列。
“吾按‘古法淨化手冊’裡的條律,而非軍典來判處你死罪。你觸犯了**罪和破壞家庭罪,廢除你的軍人資格,褫奪你的聖俸地產和盾牌稅俸金。”安娜接過御墨官遞交來的蘆管筆,在卷宗上寫上名字,而後取印章戳畢,“執行!”
“執,執行......在這?對不起......”旁邊席位上的阿德萊德急忙欠身準備告辭時已經遲了,阿爾吉利讓道一側,那罪犯的衣甲都被剝下,頭盔和羽翎也被除去,他的同伴親自壓住他的肩膀和雙手,接着那扈從舉高了斧頭,一秒鐘內就砍下了腦袋。
血淋淋的腦袋在砂土上,對着看臺方向滾了兩滾,模模糊糊地橫在那裡。
阿德萊德用雙手捂住嘴巴,想要哭喊但卻哭不出來。
後面端着小器用的新陪睡官溫若明娜看到斧起頭落,也只覺得小腿肚瑟瑟發抖着,她好像還記得,就在前兩日在宮殿後花園廄舍裡見到大主保人時,她還想要取悅報恩對方來着,但大主保人當時只是對她說:你在這宮廷裡別因爲輕佻浮躁,而枉費了性命。
溫若明娜當時還以爲高文是假裝正經,但現在終於明白這個男人沒有騙她。
軍法官和扈從拖走屍體後,安娜呼口氣,看起來很輕鬆,接着重新抱歉笑起來,對着呆若木雞的伯爵母女說,“我們這裡畢竟不是法蘭克騎士道通行的地區,這支軍隊幾乎沒有貴族或騎士,他們絕大部分都是香客、流民、農夫,是步行作戰的低賤階層。我們必須要靠榮譽、紀律、餉銀,外帶殺戮和棍棒來約束——下面,我們開始長夜享樂的宴會吧,在宴會上我會正式向您們介紹兩位最有地位和權力的郡長!”
聽到這話,溫若明娜急忙搶先側着步上前,指揮前導的宮廷僕役舉着旗幡和紫色的傘蓋,簇擁着安娜走出了看臺和棚子,而恍若夢中的阿德萊德也只能晃着腦袋,訥訥地跟在其後,向着宮殿那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