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沙盤上,高文舉起銀馬頭權杖在地圖上比劃着,說出了未來高原佈防的總體態勢,“塞巴斯蒂安是個獨立設防的區域,哪怕是西奧多羅和梅里克同時來攻,也要憑依着城牆和外圍堡壘給我守衛住,這樣敵人就被我們扼守在北境之外了......假如西奧多羅迂迴深入怎麼辦?阿馬西亞到埃爾比斯坦間,都是高聳的荒原,缺少水源,大部隊難以機動,況且我設立的七座堡壘,有四座是在北側保護埃爾比斯坦道路的,其餘三座位於梅利泰內和塞巴斯蒂安間,互用烽燧聯絡,這樣能在正面和側面對敵人同時構成威脅——到時堡壘裡的邊民百人隊遲滯敵人,而卡帕多西亞大邊塞區、奇裡乞亞門邊塞區的邊民軍則隨時可以越境來增援攻擊敵人,騷擾驅逐他們,甚至切斷他們的補給線,殲滅敵人。”
在這裡很明顯,高文苦心孤詣,動員脅迫了高原上如此多的民力,構築堡壘體系,就是要敞開個大荒原的無人區擺出來:“西奧多羅.加布亞斯,若是你對皇帝助紂爲虐,那麼無外乎兩條路線給你,一條是強攻設防重重的塞巴斯蒂安,還有一條是帶領軍隊在缺乏補給和飲水的情況下穿過無人區,遭到梅利泰內和凱撒利亞兩面的夾擊。”
不過到了如此地步,高文也沒有放棄和西奧多羅的外交交涉,他不斷送交密信給駐特拉布宗的商團們,不管是塔爾蘇斯商人,還是阿馬爾菲、熱臘鴨的,都輪番去秘密遊說老將軍,“和塔爾蘇斯共存共榮纔是符合所有人利益的,而跟在皇帝的身後,假如高文國滅的話,爲將商路和土地完全握在手中,皇帝也是會收歸查爾迪亞和特拉布宗軍政和財務人員的敘任權的。我們是無所謂,換個主顧照樣去尋求財富金錢,但將軍您呢?”
說實話,西奧多羅還真的處在了焦灼和猶豫當中,現在在眼前的也無非是兩條道路:一條是跟着皇帝打高文,捍衛正教徒的信仰;還有一條是實踐自己的野心,聯絡格魯吉亞、阿蘭尼亞、羅斯的力量,和高文議和乃至聯手,掀起對君士坦丁堡的狂飆叛亂。
前面的路比較穩妥,但未來加布亞斯家族的結局,未必爲善,可能真的如高文和商會所言那樣,落得個兔死狗烹的下場。
後面的道路比較冒險,但一旦功成,把步步緊逼的帝國中樞皇權給打碎,進可問鼎皇都御座,退也可割據一方。
資本和收益間的矛盾糾結,讓老將軍頗爲不安。
而暗藏在特拉布宗和阿馬西亞兩地,皇帝的暗探密使,也在以各種身份的掩護,不間斷地順着海洋與陸路朝布拉赫納宮提供各種各樣的情報,和高原上驟起的秋風一樣,密密地讓人透不過氣。
又過去半個月,紅手旅團、騎兵團和擲火兵已陸續朝着凱撒利亞城進發,高文則還留在梅利泰內繼續震懾掌握着局面,“大主保人殿下,請用餐飯。”就在高文伏在案几上,舉着蘆管筆,握着印章,在許多文牘卷宗間披閱時,陪睡衣櫥官溫若明娜端着餐盤,在迪姆和木扎非阿丁的注視監察下,走了進來。
餐飯比較簡易,蔬菜乳酪湯,一盤堅果、橄欖,外加甘藍和烤肉,但卻經過陪睡官精心烹飪,顯得色香味俱全。
因爲聖妹前往塞巴斯蒂安一帶去動員組織信徒了,故而起居又重新交到了溫若明娜及一干伴隨她同來的內廷使女手裡,這羣女子不但要照顧高文的生活,還將起居給嚴格記錄下來,其暗含的意思就是“充當凱撒的耳目,監察可能出現的妖豔賤貨干擾大主保人生活”。
不過溫若明娜明白,凱撒眼睛裡最大的危險是她自己,這也是種忠誠的考驗。所以她爲大主保人準備餐飯,洗濯衣袍,整理牀榻,甚至是整理文牘書信,並陪睡在房間外隨時聽候庶務差遣,但絕不敢有星點越雷池之舉。
現在得到安娜默許的,能上榻的只有金手執政官。
吃到半途,高文捏着塊白麪包塊,對站立一旁的陪睡官說,“馬上機要官菲拉克託斯要隨我去凱撒利亞,這裡的文書雜務不妨讓你留下來處理,如何?你在梅利泰內城會感到害怕嗎?”
“會打仗嗎?”陪睡官挑起漆黑的眉毛,瞪着雙眼好奇地問。
高文心情有點沉重,“完全得做好這樣的準備啊,我現在做了這麼多事,不就是爲了備戰。”
“承蒙大主保人看得起,我願意留在這裡協助國家處理好事務。”陪睡官很堅定很順從。
高文點點頭,表示對阿迪蓋少女的讚許,“這樣,先鍛鍊下,給我草擬份密信,用隱顯墨水寫就,目的地送往伊蘇斯灣。”
“是給博希蒙德爵爺的嗎?”溫若明娜也很聰明,她和安娜的聰明不同:安娜是屬於那種睥睨衆生的,而她則是頑強上進式的聰明,就像池塘邊的青翠雜草那般。
“你很聰明。”高文果然繼續說出這樣的話來。
陪睡官一霎那是興奮愉悅的,但她忽然背脊一冷,腦海裡浮現起出發前在塔爾蘇斯寢宮內,安娜翹着粉嫩雪白的足,浮着神秘莫測的笑,捏着自己的腮幫,“高文總是喜歡聰明的姑娘的......”於是陪睡官急忙隱沒了得意的顏色,開始轉身準備文具器物了——因爲她明顯感到,身後帷幕邊的使女們,有些神秘而低沉的視線在自己背後遊走。
信件在不緊不慢當中(溫若明娜長了個心眼,沒敢把信件處理太快,她害怕大主保人又會誇獎自己聰明)當中掐着時間點完成了。
兩個禮拜後,當高文帶着衛隊禁兵向凱撒利亞正式出發時,波瀾不驚的伊蘇斯海灣,一艘大排槳三角帆船停泊在那裡,而後博希蒙德和四十多名騎士登上了甲板,朝着塞浦路斯島揚帆平靜地前進了。
雖然前安條克的主人舉動靜謐從容,但迅速在各個國度間激起了爆炸式的反應,很快“博希蒙德乘船西行”的消息比秋季海洋的季風還快,傳播到了君士坦丁堡的皇宮當中。
“博希蒙德無法在安條克那裡找回權力,肯定是來找朕的麻煩!”正在部署將來攻勢和後勤的皇帝拳頭,砸在了面前的書几上,“可以叫塞浦路斯島方面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