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順着齒輪纏繞的線狂奔,很快引燃內裡一個喇叭口形的銅盞,接着“砰”聲巨響,原本因外界天氣而昏暗的廳堂,頓時就像炸開了個小太陽般——那窗戶邊的阿尼少女整個身軀都不由自主地晃動了下,灼熱的氣浪從琺琅盒裡的銅盞正面噴出,挾着橘色、青色的火焰,和奔散出來的小鐵珠——他們宛若羣兇惡的馬蜂,隨着契丹雪的爆裂力量,自銅盞裡飛出,呈扇形劈頭蓋臉地射在了管家和臉和脖子上,沒射在其上的,也擦着耳朵和頭髮,在窗櫺、壁畫和廊柱上擊出一串串火光和煙霧。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裡,冒着青煙的琺琅盒焦糊地跌落在石板上,管家被炸得面目全非,他的鼻樑碎了,頭髮還在燒着,一顆眼珠流出,掛在血糊糊的臉頰上,滿臉滿手都是血污,半個肩膀篩子般抖動着,跪在了地上,面向着座位上端坐着的普拉尼老爺,和氣勢囂張地笑起來的阿格妮絲。
“爺爺叫你記住,貴族在氣惱的時候可不是光會束手待斃的,老虎和獅子的爪牙永遠不是擺設!”灰髮少女說到。
三個阿尼少女癱軟在地,姿態各異,都還沒緩過勁來,而四名弓箭禁兵剛纔也被驚嚇得後退幾步,官家的侄子小普克利普斯因爲靠得比較近,半邊臉也被炸傷,系在雙肩代表侍衛身份的繡花披風被躥出幾個洞眼,也倒在地上痛苦翻滾着。
“老爺啊,老爺......”重傷的管家嘶喘着伸出手來。
“普克利普斯,我記得你剛纔說過要像愛惜眼睛那樣愛惜這個盒子,現在它毀了,你的眼睛也完了,契約就此取消,如何?”這會兒,滿頭銀髮的羅馬老貴族冷酷而氣定神閒地說到,接着馬格倫迪烏斯對着目瞪口呆的弓箭禁兵們說,“彙報給皇帝陛下,將契丹雪再提純些,即能達到我這樣的毀傷效果。”
這下大夥兒都明白,原來馬格倫迪烏斯早已將孫女兒的配方給記住,接着在普拉尼莊園被軟禁的一個季節裡,很輕鬆就製造出了威力強大的契丹雪來,這對普拉尼來說簡直輕而易舉——爺爺這段時間反覆上茅廁,就是這個緣由。
而先前給傷兵做手術時,馬格倫迪烏斯一邊給救治對象敷藥,一邊將契丹雪混在藥罐當中,暗中調勻配好,藏於琺琅盒機關當中,並在銅盞上放置了許多鐵珠,炸出來毀掉了普克利普斯的臉容。
這時候,在廳外聽到巨響的幾位幫閒跑進來,看到這個慘景,嚇得兩股戰戰。
這會兒,爺爺拍拍座椅兩邊的扶手,氣勢威嚴,“你們全進來救助這骯髒的臭蟲罷,我這個座位內裡的機關可以射出火焰和弩箭來,把你們全都殺死殆盡!”
於是那羣人立刻飛也般遁逃而去。
“普克利普斯啊,像你這樣的見識的人,總是又壞又蠢的。你遣散了我和孫女兒忠心的男女僕人,又暗中侵吞普拉尼的財產,還勾結皇宮企圖霸佔我的產業,你以爲一個孤獨年老的獅子,把牙齒和利爪藏起來便不會吃人了?太天真了,這是我身爲個長者,必須給你傳授的人生經驗——我在君士坦丁堡當過元老,在薩莫薩塔地區當過官員,我曾列席過‘帝國導師’(r,拜占庭十四個貴族階層裡最高位),前皇帝親手給我穿上金線束腰上衣,我還曾投資過阿索斯山的拉夫拉寺院,在皇都的各處學院深造過,整個帝國內外哪個大城市我沒去過?哪個職務我沒從事過?哪起大風大浪我都沒倒下。普克利普斯啊,你卻一直這樣,當着我莊園官家,半輩子都窩在這個島嶼上,就像一隻井底的青蛙那樣自覺掌控全局,真是可笑。皇都裡哲學學院前首席校長普賽羅斯你知道嗎(psellus,馬其頓王朝末期著名學者和重臣,侍奉多位皇帝)?我和他詩歌互酬;皇都律法學院裡的首席校長西菲林努斯你知道嗎(xiphilinus,普賽羅斯同學,歷史學家、法律學家兼修道士)?我和他談笑風生。普克利普斯啊,當你還沒有具備貴族的見識、手腕,就不要覬覦貴族的席位與身份。”繼續慘叫着的管家前,馬格倫迪烏斯侃侃訓斥着,接着老人家蒙起了披肩斗篷,走下了座位,來到了普克利普斯的旁邊,又一腳將掙扎着企圖爬起來的小普克利普斯給踹倒,輕蔑地說,“這副模樣也想當皇宮侍衛官,帝國就是被你們這羣雜碎給敗壞掉的。”
四名弓箭禁兵反應過來,他們緊張萬分地拔出了佩刀,圍對着馬格倫迪烏斯——小翻車魚也走下來,張開雙臂保護在爺爺的旁側。
阿格妮絲的心臟雖然跳動得厲害,但她忽然覺得,自己和爺爺間的血液和心靈忽然就契合在了一起,這大約就是親情的力量吧!
這會兒,那艘懸掛着紅十字旗幟的比薩船映入她的眼簾,高高的桅杆似乎就在窗戶上,“普克利普斯啊,剛纔你還說了,要誓死保護我的家產,現在似乎有不速之客到來,該是你表現的時候了。”爺爺哂笑着,視線越過回頭的弓箭禁兵,對着逼近島嶼棧橋的那艘船隻說到。
此刻,米蒂利尼的碼頭、灘塗和集鎮上,人們驚訝地冒着雨點擁堵過來,看着這艘不斷靠近的神秘船隻,它一路直行,十分氣定神閒,“難道我們的島嶼,也被皇帝賣給了比薩人當殖民地嗎?”待到人們視界裡,看清楚那船的甲板時,其上赫然橫着個棺槨,周圍全是穿着鎖子甲的武士,他們大部分都沒戴頭盔,黃色或麻色的半邊頭髮垂在耳邊或額前,後腦勺剃得清光,看起來異常恐怖,“好像,好像是諾曼人啊!難道是海盜?”
當阿塔利亞的分遣艦隊,全部去追捕那艘載着“紅頭髮”的脫繮船隻,往克里特島方向奔去時,其他三艘船則藉着風雨烏雲的遮蔽,也急速划槳,混在比薩和熱臘鴨人其他的航線當中,竟然一路抵達了雷斯波斯島來。
幾聲巨響,道道暗紅色的柱狀閃電,扭曲着打在了洶涌的海面上。覆蓋着聖旗的棺槨角,忽然伸出個手來,在對着諸多諾曼騎士做出個握拳的姿勢後,在電閃雷鳴裡,扒住了棺槨蓋板,吱呀吱呀地帶着瘮人的聲響,企圖將其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