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纓不知道外面的情況,她眼中只有阿僕。浸在了水中,阿僕的衣裳漸漸開了,纔可以脫下來。本來阿僕身上是燒傷以致潰爛,不應沾水的。只是山纓配藥在裡面,才緩解了。
她見浸了有一會,阿僕那些黏住衣裳的膿都化開了,便動手替阿僕除了衣裳。衣裳底下的皮肉,饒是她也倒吸一口冷氣。往日光滑緊實的胸膛,連塊正經的皮膚都沒了。胸口刀傷,從外爛到裡……
把阿僕從浴桶裡撈出來,拖在牀上,將配製好的草藥給他塗遍全身,纔將被子輕輕給他蓋住。此時的阿僕已經沒法穿衣,皮膚全爛沒了,肉上也是潰爛,一點都碰不得。山纓抱住阿僕的頭,緊緊摟着他,眼淚掉在他臉上,滲進他嘴裡。
接連三日,山纓在阿僕身邊寸步不離,想盡一切辦法給他吊命。每日換藥,全是她親自來做,不肯假手任何人。
蒼離總在門外守着,也快凝成了個雕像一樣,那房間也不準別人進去。送藥去的,也只有肖衍泉而已。
山纓慢慢的擦淨阿僕的身體,再將草藥給他塗上。阿僕身下的牀單換了一牀又一牀,總滿滿的黃膿,粘得到處都是。
“咳,咳……”輕輕的兩聲咳嗽,微弱得幾不可聞。
山纓的手一抖,差點將草藥都打翻。她忙看過去,卻見阿僕嘴角流了血出來。山纓腿上一軟,坐在地上。
阿僕活過來了。
之後便是怎樣都好了,即使唐更闌還是沒有清醒,緊閉着雙目無知無覺。然而只要留得這條命在,山纓便能將人治好。
唐更闌燒得厲害,咳得也越來越厲害。初時還只偶爾兩聲,後來徹夜的咳不停,呼吸都要被嗆住了一樣。山纓就抱着他頭靠在自己身上,不教他躺平,順着他的氣。
每日山纓都要給阿僕把脈,隨時根據他脈象調整藥方。倒是肖恪的人也盡心,無論山纓提出什麼,都快快的辦妥了,把東西拿來。
唐更闌第一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十日後了,他模模糊糊的看見山纓正給他喂藥,便輕輕翕動了嘴脣:“姑娘……”
山纓慌低頭去看,笑意還在阿僕的臉上,人又昏沉過去了。山纓的淚水又止不住。
後來漸漸醒來的次數也就多了,意識保持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唐更闌清楚,山纓在爲他做什麼。只是他動不了,常常連話也說不得。
真正意識清醒的時候,山纓正給他沐浴。浴桶裡的水自然都是草藥煮出來的,於唐更闌的傷勢有好處。經過了半個多月的調理,阿僕的身上已經不再流膿了,只是皮肉仍是壞的,還沒好起來。
“姑娘,怎能做這樣的事……”唐更闌痛心,“這腌臢的身體,髒了姑娘的手眼。”他的嗓音仍是
啞着,咳嗽也沒停,卻已經能夠清楚的說話了。
山纓的淚都要流盡了,聽見阿僕如此清楚的聲音,山纓反而平靜着,只默默的要將人撈出來。
唐更闌雖然動不得,卻仍是墜着身子,不肯出來:“姑娘,你先出去吧,我自己來。”
山纓使了力氣,硬將人從水裡拉起來。阿僕虛弱,卻掙不過她。山纓暗地裡臉紅,知道阿僕不肯是爲了什麼。然而話卻說得冷硬,如此才能掩住她的羞:“早都看過了。你換藥沐浴,都是我來的。有什麼見得見不得的,也早見了。”這男人的身子,她真是看了一遍又一遍了。開始着急並沒多想,後來安心了,才反應過來這事,羞得不行,再到了現在,也勉強算是能淡定自如了。
唐更闌尷尬,閉了口,再不說話,由着山纓給他擦乾身子,再把藥塗上,拖回牀上去。
阿僕不說話,山纓倒好奇了:“你想什麼?餓了麼?要吃些什麼?”
唐更闌輕輕搖頭,他咳得厲害,要將肺也咳出來一樣,呼吸也急促。
山纓忙把他扶起來。阿僕自己坐不住,山纓便坐在他旁邊,教他胳膊環着自己,撐着他。
“拖累姑娘了。不但要姑娘救我,還教姑娘爲我……”唐更闌看着自己都爛掉的身體,卻已經比他在牢裡好了許多,至少露在外面的肉,總是已經成了新鮮的顏色,也沒了腐臭的味道。他想了想,定了心,倒笑了,“難爲姑娘忍受。那段時間,我自己都受不得這皮囊了。”
山纓盯着阿僕看了一陣,緩慢而堅定:“你說過,你的命是我的。我要你,好好把命給我留着。”
唐更闌不敢看山纓,只轉臉笑着:“姑娘想多了。”
山纓只冷冷看他,目光怨尤。
唐更闌醒過來才三日,肖恪就來了。蒼離把人攔在外頭,不教他進。
“我想對唐將軍當面致歉。”肖恪堅持,也不肯走。
山纓卻把門打開了:“他教你進去。”
肖恪忙跟着山纓進了屋裡。他看見唐更闌躺在牀上,身體還虛弱,眼睛卻亮着:“唐將軍,現在可還好?”
“有勞相爺費心了。”唐更闌淡漠,“我聽姑娘說是相爺助力,她和蒼離公子才能順利救出我。唐更闌感激,多謝相爺。”
山纓過去,將人撐着起來,讓阿僕靠在自己身上坐着。阿僕上衣都穿得好好的,露在被子外面,然而下面仍是赤luo着,用被子蓋住而已。
肖恪苦笑:“只望唐將軍能理解我之前的身不由己。”
唐更闌淡淡微笑,不以爲意:“若那時相爺不那麼做,便不是相爺了。其實相爺已經厚道了,唐更闌倒是覺得相爺不錯。”
肖
恪也就跟着笑了:“我便說,唐將軍必能理解我的!”
“相爺此來,必不是爲了說這個。”唐更闌緊咳了幾聲,喘得厲害。不過坐了這麼一小會,他身上就全是虛汗。
山纓要教阿僕躺下,阿僕卻不同意,要繼續與肖恪說話。
肖恪頷首,心中也有些不忍:“難爲將軍了。”
唐更闌此時硬撐着,是因爲山纓和蒼離如今都已陷入這局中,唐更闌要護人保人,就得親自與肖恪周旋。肖恪清楚得很,蒼離雖然厲害,然而心高氣傲,卻不是思慮周密的人。山纓更是天真純稚,想不到太多。
“相爺但說無妨。”唐更闌看了一眼門口,那門開着,蒼離只靠着門站着,肖衍泉也緊張的向裡面張望。於是揚聲,“肖小姐,我口渴得很,能不能幫我取些水來?”見着肖衍泉走了,才說,“蒼離公子,進來說話,把門關上。”
蒼離進來關了門,只冷着臉盯着肖恪,一副隨時都能將人捏死的樣子。
肖恪深信,只要唐更闌一句話,他今日便是個死人。他也知道唐更闌撐得艱難,便也不再多繞圈子:“唐將軍之前與我講的,說有內奸的事情,我這段時間都在查。”
“如何?”唐更闌歪在山纓身上,身子有點往下掉。山纓就攬住了他,又把他撐起來。
肖恪搖頭:“若不是唐將軍提醒,我確實忽略了。然而,查了許久,並沒查出。”
“相爺想查出來麼?”唐更闌輕輕笑着。
“將軍有辦法?”肖恪驚訝。
唐更闌嘴角微微翹了起來,卻看不見絲毫的笑意,只有冷意森然。
肖恪靜靜的聽着唐更闌把整個計劃說完,不禁感嘆:“將軍如此,真叫我又敬又怕。若是犬子有你一半本事,我又何必現在還要爲他前途操心。”
“相爺過獎了。”唐更闌疲累,眼睛都快合上了,整個人都要倒下去似的,“蒼離公子,麻煩幫我送客。”
肖恪出去,山纓便給唐更闌解衣裳,然而仍是給粘住了,脫不下來。山纓沒法,只能拿手巾沾了藥水,一點點把衣裳氤開了,再給他脫。之前她便不想給他穿上,知道他皮肉未好,必要如此的,對他傷卻不好。只實在拗不過他。
“你又逞強做什麼?”山纓心疼,“到時候勞累辛苦的還是你。”
唐更闌只笑着,什麼也不說。他們所處是地下,曲折幽深,迷宮一樣。山纓和蒼離都不知道出去的路,他們兩個雖然厲害,然而這種地方,終究沒法施展。若是肖恪有心,三個人就都陷在這裡了。唐更闌必須要先教人離開這裡,才能不再被動。肖恪也明白他的意思,只不過權衡利弊之下,還是覺得與他合作纔是最好的一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