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
李景的確如鶯鶯所“看見”的那樣在那天早上去世了。
看着前方吹着喪樂緩慢前行的隊伍, 聽着自己身旁蔡婆婆的低低的哭泣，竇端雲突然有了不真實的感覺。
轉眼之間，李景居然要下葬了嗎？
在那天早上看到蔡婆婆在李景牀前痛哭時, 竇端雲心中除了因爲不必嫁給李景而有些放鬆之外, 更多的是不真實。
現在看着李景的棺木即將入土, 竇端雲感覺自己的心中不真實的感覺更多了。
“端雲, 怎麼了？”鶯鶯察覺出了竇端雲此時有些恍惚的神色, 有些擔心地問道。
聽到鶯鶯的問話，竇端雲扭過頭，看到了她臉上的擔心之色, 感覺自己心中的不真實感又慢慢消去了。
她對着鶯鶯搖了搖頭，略微放鬆了神情, 顧及現在的場景, 並沒有出聲迴應鶯鶯的擔憂。
鶯鶯看到了竇端雲在她問出口後微微轉好的神色, 略微鬆了口氣。
她對着竇端雲笑了笑。
“這些天你因爲守靈、服喪這些雜事很是辛苦，端雲, 你要注意身體啊。”
頓了頓，雖然感覺自己這麼說有些不尊重死者，不過鶯鶯還是說道，“更何況這種人也不值得你因爲他的過世而毀掉自己的身體。”
聽到鶯鶯這麼說，竇端雲的眼中浮起了微末笑意, 又很快消失不見了。
鶯鶯這是還爲她抱不平呢, 被人這麼看重, 竇端雲感覺自己的心中劃過了暖流。
她微微頷首, 徹底恢復了精神。
有什麼好不真實的, 鶯鶯因爲冥想獲得了神奇的能力，她們因爲這能力看清了壞人的真面目, 只能說明是老天有眼。
也只能說明善惡到頭終有報，正如她之前一直相信的信條那樣。
竇端雲徹底正視了鶯鶯現在所具有的神奇的能力，也不再爲自己之前的經歷患得患失了。
她打起了精神。
說起來，鶯鶯在第一次“看”到李景之後就對他不是那麼喜歡，她也因爲鶯鶯的態度而對他不如對蔡婆婆那般掏心掏肺。
沒想到他居然真的不是什麼好人。看起來鶯鶯的這種神奇早已有了預兆。
竇端雲的思緒漫無目的地漂移着。
下葬的隊伍停了下來，竇端雲的胡思亂想也暫時告一段落。
她面上帶着悲傷，實則心中平靜無波地看着棺木下葬，耳邊是蔡婆婆越來越大的哭聲。
這讓竇端雲將自己的思緒轉到了蔡婆婆身上。
她現在既沒有辦法找到爹爹，也沒有能力找到蔣亭讓他爲自己之前陷害爹爹的行爲付出代價，生活大概也只會和之前她在蔡婆婆家的生活如出一轍。
蔡婆婆如今也年紀大了，正是需要小輩照顧的時候。
不同於李景，雖然的確是蔡婆婆放的貸讓她和爹爹分離的，不過她之前一直以爲這件事爹爹和蔡婆婆都有責任，她沒有怪爹爹，自然也便不會怪蔡婆婆。
故而竇端雲心中還是很感激她這些年對自己的照顧的，亦很樂意以後照顧白髮人送黑髮人、且已經年紀不小的蔡婆婆。
即使她最近知曉她的兒子做出了那樣的事。竇端雲並不會將兩者混爲一談。
可是……竇端雲看了眼自己身旁的蔡婆婆。
她知曉在蔡婆婆心中，自己的身份應是李景的媳婦，她的兒媳婦，可她此時並不想和李景有一絲一毫的牽扯，更不想她今後在蔡婆婆心中的身份完全是李景的未過門的媳婦，不想她認爲自己是因爲這個身份才留在她身邊照顧她的。
竇端雲決定在蔡婆婆不再那麼傷心之後和她提一提成爲她的義女的事。
她寧願以這樣的身份待在蔡婆婆身邊盡孝。
在她這些年中看過的書中，雖然都在說女子應努力成爲孝女、賢妻、慈母，可她也完全可以只朝着孝女這方面努力。
而且，那些書都是李景給她的，因爲認清了李景，竇端雲此時連那些他給的書中的觀點都不想認同了。
即使那些書爹爹也提過，她也曾經想過自己將書中的觀點奉爲金科玉律可能會更符合爹爹和鶯鶯的期望。
可是，也許鶯鶯說的纔是真正正確的，爹爹當時只是說說而已，他纔不會真正讓自己讀那些書。自己完全不需要那樣。
理清了自己今後的路之後，竇端雲的心中陡然一鬆。她看着李景的棺材漸漸被土淹沒，感覺自己心中的塵埃也隨之被清理一新。
感覺到蔡婆婆因爲情緒激動身子有些搖晃，竇端雲默默伸手扶住了她。
她伸手安撫地拍了拍蔡婆婆。
“婆婆，你要注意保重身體啊。”竇端雲用另一隻手暗暗掐了掐自己，眼眶瞬間也紅了。
她心中略有些不自在地對着蔡婆婆安撫道：“如果李景還在的話，他一定也不希望你這麼傷心的。”
蔡婆婆緊緊握住了竇端雲的手，看着自己兒子的棺木被緩緩埋在土裡，眼淚再度涌了出來。
“我知道的，竇娥，我就是，我就是心裡難過啊……”
竇端雲回握住了蔡婆婆的手，沒有再說話。
*
在竇端雲和蔡婆婆互相攙扶着送李景最後一程的時候，鶯鶯卻真的感覺到了自己之前和端雲編造的那種“窺探”能力。
她勉強壓抑住了自己心中的震動，這纔沒有讓自己過於失態在端雲面前露出馬腳。
沒想到自己之前的推測居然全是真的。
即使她這一“窺探”好像看到的是過去而非未來，對於之前從未有這種能力的她來說也屬極爲意外的事了。
而且，雖然自己看到的是過去，不過……她似乎也恰好看到了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呢。
“看着”似乎是呈現在自己眼前的一幕幕場景，鶯鶯迅速收斂了心神，全神貫注地觀察起了其中蘊含的信息。
自己此時看到的，似乎是李景碰到不知是哪個“世界意識”時的畫面。
那個雖然面容陌生但是神似李景的男人所處的境地與她之前離開那個世界後到達的地方几乎一模一樣。
“……有一個世界不僅自身運轉出現了問題，此時還出現了一個有極大破壞力的破壞者，你的任務，就是前去幫我維護原世界線的運轉。”
自身運轉？破壞者？
李景所聽到的那個世界意識所說的“破壞者”大概就是她了，至於自身運轉……
鶯鶯眸中劃過深思。
看來，自己之前遇到的那個說要幫助自己的衍生世界意識的確沒有說假話。
“原創世界線”雖然在誕生之後會比“衍生世界線”更加不易被摧毀，可它也更容易隨着時間的推移而出現漏洞。
這，便和韓寅之前說的話對上了。
“所以說，只要我完成這個維護世界線的任務，就可以重新回到我的世界，還會逃脫本該有的法律制裁？”
鶯鶯看到那個“李景”帶着些試探和小心翼翼地對着虛空中的世界意識說，這讓她有些厭惡地皺了皺眉。
雖然她並不理解他所謂的“法律制裁”是什麼，不過大概從他的語氣也能猜出那是什麼意思。
雖然他被“制裁”也可能是冤案，不過鶯鶯並不覺得能夠在來到這裡後如此乾脆利落地爲了自己的目標陷害別人的人會被別人冤枉。
想到自己在幾天前看到的李景那即使是在講述自己對別人做的壞事時都慢條斯理、面上看着極是溫文爾雅的樣子，鶯鶯就一陣反胃。
不過，那李景的任務好像除了讓竇天章把女兒賣給蔡婆婆外還包括和端雲成親，那他便是沒有完成任務了。
鶯鶯心頭有些喜悅。
根據前一個世界意識的說法，他和自己雖然同爲“修復者”，身份卻好像還有些不一樣。
自己在之前沒有完成修復世界線的意識，不僅沒有受到懲罰，反而因爲幫到了之前那個世界意識，又是所謂的“大氣運者”，弄拙成巧地轉換了身份。
而這個李景，鶯鶯擰了擰眉，他給自己的感覺更像是自己前一個世界所碰到的穿越者，只不過他被那個世界意識賦予了任務。
這大概也是爲何這個世界意識對待李景的態度和自己之前碰到的那個世界意識對自己的態度不同的原因吧。
這樣的話，沒有完成任務的李景，是不是就會受到懲罰呢？
那個虛無的聲音證明了鶯鶯的猜測。
“……抹殺便是你沒有完成任務的歸宿。”
鶯鶯感覺自己的心中涌上了一股快感，那個李景終究是得到了他應有的下場。
這樣的話，端雲這些年和爹爹分別的苦也到底沒有白吃。
視線掃過自己斜前方正摻着蔡婆婆的端雲，鶯鶯暗暗嘆了口氣。
約莫是在這之後便沒有了什麼重要的信息，也可能是她的“能力”暫時還只能讓她看這麼一會兒，鶯鶯“眼前”的過去關於李景的幻景在李景的墳被徹底填上、送葬班子盡完自己應盡的義務準備離開之後就消散了。
見竇端雲和蔡婆婆也已經開始準備回家了，鶯鶯急忙也飄到了竇端雲身邊。
見竇端雲因爲自己突然更接近的動作目光掃了過來，鶯鶯對着她笑了笑。
“端雲，今後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竇端雲的眼中也閃過了笑意。
鶯鶯覺得自己心中的勁頭更足了。
她記得，端雲的父親好像在她在原劇情中去世三年之後到這裡任官來着。
只要自己能夠在後面避開原劇情，端雲一定能夠在將來和她爹爹團聚的。
而不是如原劇情一般只能以慘烈的含冤而不得申的鬼魂的形態哀哀切切地對着他訴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