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眉輕鎖爲誰愁,
雙眼含溼爲誰憂?
曲曲悲歌傷缺月,
夜夜泣聲赤葉樓。
她的眉宇間,凝滯着一抹悽楚。
也許,只有敗落的花瓣,乾枯的枝椏,以及那一絲循着閉合的軌跡流轉的夜風才能夠懂得,那是千年等待賜予她的絕望。沒有誰可以溫暖她寒凍的心,沒有誰可以走進她冰封的記憶。她已經被冷落得太久,已經被遺忘得太徹底。
莫惜月,在月亮的清輝輕柔地撫摩下,她恬靜的臉美得讓人窒息,可是她那如死人一般的安寧,在陰森的夜,會讓人冷到打顫。就這樣倚在赤葉樓血紅的欄杆上,就這樣仰視着那一鉤殘月,她倔強地與那無盡的夜空對峙着。遙遠的月亮在彎彎地笑着,如同黑布上撕開的一道口子。可能它在嘲笑,竟有人要和恆遠的天宇較量一番,看看誰的等候更執着。
惜月不知道自己已經等待了多久,還要等待多久。她只記得,花開花落已更替千次,月圓月缺已變換萬餘……
在禪緣簿中被除名,在天地輪迴中被抽離的莫惜月,不需要遵循時令的去衰老,卻難逃孤寂的折磨,心靈的疲憊。她累,是睡眠消解不了的累。二十年有笑有淚,有喜有悲,甘苦共存,愛恨同在的人世記憶,又哪堪上千年的消磨?
但她的絕望仍留有一絲縫隙,她依然相信。相信洞悉一切,掌控着禪緣簿的隱遙仙子,相信對她從未食言過的泛崇,他說過的,只要她靜止,他就能找到她!
惜月已經沒有了起初的焦躁擔憂,撕心痛楚,流逝的時間稀釋了一切。只是,偶爾,重複的夢境還是會與蒼老的記憶重疊。。。。。。
二十歲的生日,她還沒有盼到泛崇的聘禮,她還沒有收到母親熬夜縫製的玉縷荷包,她還沒有等到在宴席上舉杯乞求父親原諒自己的執拗,她還沒有鼓足勇氣向被自己錯怪的侍女妝月說聲抱歉。。。。。。一切就在二十歲生日的清晨戛然而止。柳士明竟真的是紅柳山的人,殘忍的土匪!威王府在一個清明的早晨,毀滅在血腥的刀刃下。。。。。。隱遙仙子把一切的苦痛歸結爲宿命,卻以‘情債未了’的理由,讓惜月延續着等待。
難道在落幕的生命後面,還能有什麼‘未了’?在結束的故事裡,要惜月等待着什麼呢?
在充足的時間不停地淡化下,她早已停止了自責,早已終結了遺憾,早已不願再去迎接那永無休止的‘明天’。當她發現,無論做任何努力,自己再也想不起泛崇的臉,她已經不願意再堅守那個遙遠的諾言。可是,爲什麼她根本沒有辦法放棄?爲什麼除了‘等待’,她竟沒有別的選擇?
“顏影,你快下樓。唐果好像又惹事兒啦!”秋唯一口氣跑上樓,衝着教室最後一排大喊。
唐果惹事,在西亞大學,這絕對不是一個小概率事件。顏影極其無奈地皺緊了眉,火氣一下子就衝到了頭頂,不過她還是很理智地做出了規劃:先下樓看看。
看到廁所前面圍着一圈人,顏影很有勝算地下注,賭唐果,絕對會是唐果站在圓心處!怎麼樣,沒錯吧?顏影熟練地擠進去,把恍如失魂的唐果從圈兒裡拎了出來。圓心不在,圓周上的同學很快就散開了。
“怎麼回事啊你?能消停兩天不能?!”
唐果如夢初醒:“那小子打了老冤的弟弟,人小孩兒才初中,以大欺小他!”
“人呢?”
“攙走了,我就順勢用這個鎖頭敲了他一下,他的腦袋也太不禁砸了,真的,我根本沒有使多大勁兒!”唐果至此依然懷疑剛纔是那傢伙在演戲,就是頭上的血也太逼真了點兒。
“你腦殘吧,這是鋼的,你的頭有這個硬嗎?啊?你敲下自己試試!說你什麼好啊。。。。。。。”
在完整地列舉了唐果那些人神共憤的罪行之後,顏影也停止了總是雷同的數落。兩人坐在花壇的臺階上,默默地等待着暴風雨熱情的洗禮。可是很奇怪,坐到屁股都發麻了,也沒有看到有執法人員來執法。
“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顏影,你這樣不離不棄,勇敢無畏的精神讓我很感動!這絕對是肺腑之言。”
白了他一眼,顏影站起來:“我們還是先走吧。”說不定,事情沒有預想的那樣嚴重。
“這樣會不會算畏罪潛逃啊?”唐果看顏影沒有理他,已經向教學樓走過去,就用了一秒鐘來暗自下定決心,然後也站起來跑過去了。
半個月後,唐果和顏影改坐在了市公安局門口的花臺上,旁邊站着的李嘉偉正注目着人行道上走過的性感靚妹,他們在等着裡面的許粼遠辦手續。
看見老冤興高采烈地跑出來了,李嘉偉只好戀戀不捨地把目光轉移,上前去迎接許粼遠。
“誒呀呀,這十五天把我憋的,知道嗎?”許粼遠拍拍李嘉偉的肩膀,“自由,真好!”李嘉偉沒有搭話,將身體側移一步,好讓老冤能更清楚地看到那邊還坐着一個人。其實,顏影真的很努力地想把唐果拉起來的,可是唐果如同威脅媽媽索要玩具的小朋友一樣堅定,完全沒有要挪動屁股的趨勢。
衝顏影咧嘴一笑,許粼遠走到唐果身邊,把腳放在唐果的膝蓋上,點了兩下,示意自己的存在:“咋啦?”可是唐果只是打掉了褲子上的半個腳印,依舊沒有看他一眼。
每個人都保持着不變的站姿,大約僵了十秒鐘。然後,唐果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站起身,轉向許粼遠深深地鞠了一躬:“這誰呀?捨己爲人,天下爲公,感天動地,鬼神掩面的大英雄啊!”
許粼遠苦笑了一下,朝着唐果的肩頭輕擊了一拳。
“你可是不知道,這臭小子知道你頂了罪,差點兒沒把我撞翻,我是不負衆望死拽住的!”
“這不正是你的用武之地嗎?”許粼遠又拍拍李嘉偉的肩膀,“五分之一噸的肉牆,嘿,你是不是又胖了?”
李嘉偉發出一個爆破音:“呀!你的眼力太好了,我比以前又重了二十克!”
“咳咳!”唐果怒氣未消,“把我陷入不仁不義的境地之中,成就自己的偉大人格,高尚情操,當自己是花木蘭嗎?替父充軍呢?!”
許粼遠瞪圓了眼睛,朝着唐果的屁股來了一腳飛踢:“行了啊,本來你也是替我弟弟出氣,這事兒過了啊,以後都不提,行不行?”
“那怎麼行?應該在社會上發起向許粼遠同志學習的教育活動,讓你的‘賣友求榮’精神發揚光大!”
許粼遠沒有理他,轉向顏影:“秋唯怎麼沒有來接我呢?”
“拉倒吧,她沒有託他爸爸的關係多關你幾天算不錯了。”
許粼遠敷衍的笑笑,可是心裡還是很失望,秋唯不知道他這十五天有多想她。
“勸你還是死心吧,真的,我覺得你沒戲。”顏影是出於一片好心,可這無異於在人家傷口上撒鹽。
儘管宋秋唯一如既往的不屑一顧,但許粼遠也一如既往的窮追不捨。只要週末秋唯回家,許粼遠就會充當護花使者,陪她坐末班車回去,自己跑首班路回來。在她後面屁顛屁顛的跟着已經是一種慣例,不需要特別提出,此外還會隔三差五地獻束鮮花,唱首情歌。當然,一切的前提是宋秋唯翻着白眼一再拒絕之下。在宋秋唯的眼睛裡,許粼遠好比樓道里突然出現的老鼠,討厭到極點。
自己還能怎麼辦呢?
在學校元旦晚會上,討厭鬼竟然登臺獻醜,宣佈是爲自己唱歌,唱就唱吧,中間還跑下來送玫瑰,自己已經當衆讓他難堪,把他送的花丟進垃圾簍裡了,可是他還死皮賴臉地纏着自己。
硬要護送自己回家,沒有辦法,只好報警說被人跟蹤,都被抓進警局‘批評教育’了,還不知死活地纏着自己。
還傻啦吧唧地效仿韓劇,非要拉着自己半夜翻牆溜進公園,說什麼佈置了驚天地泣鬼神的美景,結果讓人家逮住,美景沒見着,還連累自己跟着他一起幫人家公園擦欄杆,累得半死!
對於許粼遠,宋秋唯第一次承認自己的無能,一切能想到的狠辣招數都用上了,還能怎麼樣?唉,山裡出來的孩子,就一點兒,死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