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秦莊襄王元年,王上拜國相呂不韋爲大將,率精兵十萬伐周。
呂不韋出身商賈之家,善攻心計、玩弄民心之所向。在其率秦軍東渡黃河之時書戰鬥檄文一篇,文中大談西周之顯赫,數東周之不義,言國運之輪轉,並警告六國不要輕舉妄動。由此,六國大懼,無一人出頭。
不過數日,大軍便踏上東周國土,一路之中竟沒有遇到半點抵抗,秦十萬精兵一直開到國都鞏城,也無進行一場像模像樣的戰爭——甚至周公自願打開城門自縛而降。
秦軍不損一兵一卒,大勝周朝。呂不韋也因此在秦國的地位一日千丈的上升鞏固着。
……
在消息傳入咸陽城莊襄王與衆位臣子的耳中時,有人震驚,有人淡然,亦有人欣喜。想看呂不韋出醜的人沉默,不予發表意見,而有意靠攏這位新丞相的官員,便在聽聞周朝滅亡之後紛紛上奏莊襄王爲此勝利大赦全國,封賞功臣,尤其是要重賞大將呂丞相,賜大量土地食邑,論功封侯。
秦國朝堂之上瞬間掀起一股重新洗牌的風氣,人人自危,暗流激涌,所有人都在琢磨着此事之後應當投靠哪一派。除了經歷過數次換王的元老派之外,新晉的官員們幾乎已經全部投靠入了呂不韋一黨之中。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呂不韋身爲商賈出身,眼光之犀利,作風之大氣沉穩,是現下朝堂上無人能媲美的。
在如今的王上爲趙質子、落魄潦倒的時候,這位丞相便提出了‘奇貨可居’如此大膽的言論。更是在日後揮金似土,協助莊襄王離開趙國,投奔華陽夫人膝下,改名爲‘子楚’,最終……秦莊襄王即位,認呂不韋爲丞相。
呂不韋的地位提升的太快,戰功又拿的太過於容易。以至於在十萬伐周秦軍還未班師回朝之時,朝堂之上的眼睛便已經全部緊緊的投在了還未回秦的呂丞相的身上。
就在這樣衆人目光聚集一身之時,當前炙手可熱的呂丞相人還未出現,卻先派人大大方方的從軍營遞了一封百里加緊書信回來。
衆人看不到呂不韋的人,於是理所當然的將所有的注意力不約而同的轉移到了這封加急書信之上。
這裡面,究竟是軍國大計,還是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在今日早朝之上,王上身邊的內官光明正大的宣讀這封絲帛信件時,朝堂上所有的官員都壓低了氣息,虎視眈眈的等待着其中的內容。
……
“有夫子姬昊者,於數日之內抵秦。臣不才,周遊列國之時便於此人結交,曾多次驚於姬昊才學。姬先生博學多才,滿腹經綸,又爲趙之時擔任太子政啓蒙夫子一職。此次回秦,臣斗膽推薦,以姬先生爲太子太傅,名師出高徒,假以時日,定能助太子做出一番成就。——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內官聲音洪亮,在末尾時還特意拉長了聲音,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唸完了絹帛之上的內容。然而,朝臣一片寂靜,意外的沒有聽到任何官員提出疑問的聲音。
大殿之上的秦官全部低着頭做恭敬狀,沉默不語,竟無一人對呂不韋的提議做出反駁。
主管內官清清咳嗽了一聲,又出言相問,擡高了尾音的調子:“諸位大人,對丞相的建議究竟意下如何呀?——”
“……”
——呂不韋此舉太過於明顯,與其說出詢問各位官員的意見……不如說,以這樣正大光明的形式,又在大軍凱旋之前送達此消息,明擺着是要捧着這位姬昊先生,並且容不得他們做出任何的反對。
若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反對這位姬先生任職太子太傅,不僅是同呂不韋一人作對,更是對滅周大將、王上面前的最紅人作對!
衆人腦海中的注意力瞬間由呂不韋滅週轉移到了這位名爲姬昊的夫子身上——能讓奸商呂不韋這樣下力氣舉薦,推至風浪尖口的……
姬昊,究竟爲何人?
由於帶着身嬌體弱的趙皇后,所以姬昊與嬴政的回秦之路走的很慢,處處照顧着趙姬的心情與身體。
趙姬這些年在趙國雖有齊逸與姬昊的幫助,但長期孤身一人,難免久病纏身,心中抑鬱,在見到自己心心念唸的秦太子兒子之後更是激動的小病了一場。
姬昊忘不了,忘不了趙姬在見到嬴政的一瞬間,女人那雙迷濛渾濁的黑眸之中迸出的光彩,摻雜着很多其他很複雜的情緒。
這其中,固然有母親對兒子的想念與愛,更多的,是一種緊緊的抓着嬴政、一種野心——讓這位如今已經貴爲太子的兒子爲她出頭、帶她走向更加榮華富貴的生活之中。
就彷彿一名溺水的人,在飄茫波濤的大海之中遇到了一塊珍貴的浮木,並且將其緊緊的攥在手中。
這樣歇斯底里的渴求,換來的是少年溫柔安順的懷抱。少年一身漆黑鎏金勾邊的錦袍,神情安然,像小時候那般任由女人抱他入懷大哭,直到淚水一點點染溼了那身華貴的衣裳。
姬昊靜靜的站在門口,將房中的場景盡收眼底。青年有些恍惚,眼前的場景與記憶中秦始皇和趙太后糟糕的關係不同,不管將來歷史如何續寫。至少這一刻——嬴政愛着趙姬,比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愛着她。
……
嬴政對自家母親異常敏感的神經並沒有做任何評論,只有這一路之上細心的照料與關心讓所有人都看得到,這位太子殿下對母親的孝順與順從。
只要趙姬不舒服,或是生了什麼小病夢魘,嬴政便下令讓軍隊停止前行。休息在周邊的驛站之中,直到女人恢復之後才慢吞吞的繼續前行。
這一路的歇歇停停,讓姬昊終究沒有趕在呂不韋百里加急的舉薦信之前回秦。
青年依舊懶懶散散的每天窩在嬴政寬敞的車輦中,賴牀,貪吃,被自家學生逼着每天喝五大杯水解暑。
姬昊完全不知道,現下秦國朝廷上已經風雲暗涌,派別相爭,所有人的眼睛已經因爲那封舉薦信全數轉移到了他的身上,被呂不韋強制推向風浪尖口的人,不僅讓秦國新晉的官員有了興趣,更讓那些元老派的老官留下了注意力。
直到一行人慢悠悠的歸秦,姬昊礙於庶民身份不可隨意入宮,嬴政雖不太情願,但也明白他現下阻礙太多,爲先生尋一名好身份的事情必須慢慢來。
將姬昊安頓在宮外曾經成蟜住過的府邸中,少年仔仔細細的將屋子檢查了個遍,在確認沒有任何差池之後才倒了一杯水遞給青年:
“先生,母后身子弱,又在路上受了些暑氣,政兒要先帶她入宮養病。”少年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姬昊,似乎想看看姬昊的反應,在對方同意之後又有些失望,悶聲道:“先生對於離開政兒,可是一點都沒事呢。”
“……亂吃什麼醋呢。”姬昊將少年拉至身邊,親暱的揉了揉嬴政的發頂,染着栗色的桃花眼眯起來,彎成一抹笑意:“如今時局混亂,呂不韋不在咸陽,政兒切不可因爲‘任何事’掉以輕心。”
很明顯,在這‘任何事’之中,姬昊也將自己算了進去。
在沒有一個能大大方方進宮的身份之前,他不會像趙姬般因爲一己私慾將少年霸道的捆在他身邊,他是男人,嬴政也是。他們都有現今自己必須要完成的事情。
嬴政沉默,他明白姬昊的話,可……就是有那麼一丁點的不捨,牽扯着少年的理智。
打斷兩人之間微妙氣氛的是秦國特有的牛皮號角之聲與齊齊的腳步,聲音來的非常的迅速,在內宮拉長了聲音高喊:“姬昊接旨——”之時,來人已經大大方方的推開了門,身形枯槁、一身錦服的內官拿着明晃晃的黃色絲帛卷軸,高高在上的站在了門口。
“呦,原來太子殿下也在這裡。”內官訝異,趕忙對嬴政施以大禮,在少年示意之後才慢慢的站起身,笑容堆在了臉上:“真是恭喜殿下,恭喜姬先生了!”
“不知大人此話怎講?”姬昊拉住有些不高興的嬴政,在衣袍之內捏了捏少年的手指暗示他淡定,微笑的站起身迎接。
在他剛剛抵達秦國的第一天便有這樣的場面,並且看樣子自家學生都不知道這是爲了何事。姬昊頷首,此事多半不是什麼好事兒。
“傳王上口諭。”內官清咳了一聲,收回笑容,滿身蕭索嚴肅,舉起明黃色絲帛端正姿態唸到:“有夫子姬昊者,博學多才,滿腹經綸,又爲趙之時擔任太子政啓蒙夫子一職。寡人心中甚喜,願任姬先生爲太子太傅,名師出高徒,假以時日,定能助太子做出一番成就。”
“姬先生,真是恭喜您與太子殿下了!有姬先生輔助殿下,來日定大有作爲!”身形枯槁的內官又掛上了微笑,手捧莊襄王旨意微微彎腰示意姬昊接旨:“太傅大人,請吧?”
“……”姬昊眨了眨栗色的眼眸,一瞬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反而嬴政這邊,少年狠狠的皺着眉,心中一片怒氣。此旨一下,不僅百官的視線都移在了姬昊的身上,就連其他六國也都知曉了青年的存在。在這樣時局混亂的情況下,將姬昊強迫推倒了風浪尖口上的——除了那老奸巨猾的呂不韋之外,嬴政再也想不到第二人。
“先生,去接旨吧。”壓下胸腔中的怒意,嬴政低聲開口提醒。在姬昊行以大禮恭敬的接過那一卷明黃色的絲帛之後,少年掏出一塊玉墜兒,塞到內官主管的手中:“勞煩蘇大人跑一趟了。”
“老奴才是,恭賀殿下得一名師。”蘇內官推脫了一番,終是收下了那枚玉墜兒,彷彿想到了什麼似的的又開口轉向姬昊,壓低了語氣悄悄的開口,笑意盈盈:
“姬先生,諸位大人得知您今年二十有六,竟還未娶妻,年少有爲,眼下……可是有不少咸陽城的姑娘看上您了!恭喜大人!”
……
娶妻什麼的……你們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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