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4
從今之後，先生對你所說的話，定會過上十年百年千年也顛簸不破……否則，我不會說。
……
在簡單的爲趙政添置了幾件衣物與生活必需品之後，趙姬與趙嶺便離開了姬昊簡單的居所。這位年輕的夫子定下的要求格外嚴格，他們並不能陪在趙政的身邊。
姬昊在初見趙政母子那天便做出了規定，若爲他門下的學生，必須住在老師的家中，每月只准省親三天，老師的任何教學方法與手段，學生的父母不可有異議和參與意見。
學生不能帶任何的家僕，生活上也需要一切自理，若違約，則要介紹人爲姬昊種地三年。
……
雖然也有於心不忍與酸楚，但是趙姬明白，自己今天的做法是爲了政兒與她未來的生活，在如今這樣的小事中不忍，便等於爲他們母子斷了往後的生路。
她不可能一直把趙政護在身邊，更不可能憑一己之力鬥得過趙國的皇室宗親，她所能做的，便只有在趙王還沒有起殺意的時候儘量培育趙政成才，只有趙政成爲一名有所作爲的男人，她纔有活下去的希望……
這位夫子明白他們的苦心，明白自己的政兒眼下最需要的是什麼。所以，在最後親吻了兒子油乎乎的額頭之後，趙姬忍住淚水與趙嶺回到了邯鄲城內。
只是一個小小的分別，在他們母子如此危機的情況下——趙姬與趙嶺必須要狠得下心。
因爲趙政，是她下半生唯一的寄託。
……
“政兒……”姬昊並不着急，在小少年對着院口出神了許久之後才輕聲開口。年僅五歲的趙政只不過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不會撒嬌，不會胡鬧，倔強又彆扭，即使難過了，也不會表達自己的感情。
這樣諸多複雜的因素聚集在這個孩子的身體中，讓姬昊非常明白趙嶺與趙姬兩人爲什麼如此心急如焚了。
趙政是個正直的人，又是一個傻孩子。
而他作爲先生，便要學會趙政如何保護自己，如何爲人處世，如何在這染缸般的亂世之中立有一足之地。
“先生。”少年轉身，悶悶的聲音帶着些低啞，低着頭腳步慢悠悠的走向姬昊的身邊。活像一隻被人拋棄了的小獸。
沒有眼淚，沒有撒嬌訴苦，更不會委屈，趙政的表現就如同在被其他孩子欺負了之後那樣……他不會哭，更不會在趙姬面前哭，只是默默的吞在心中。
就連如今，對母親與外祖父的思念這是如此，被少年趙政溫柔、倔強的深埋在了心底。並不是沒有，而是不善於表達。
“傻孩子，何苦爲難自己呢？”姬昊蹲下身，雙手握住小少年纖瘦的手臂，清亮的眸子安靜的望着那雙漆黑的星眸。
帶着些失落，不捨，卻沒有淚水的眸子。
“每一次，在爹被請入宮中時。娘便說……希望政兒成爲一名真正的男子漢。這句話，她說了很多遍。”
“政兒看得出來，娘很怕，很怕那些請爹入宮的人。”
爹？請入宮？
姬昊不解，對小趙政的身份產生了更加濃郁的好奇心。只不過現下少年正埋在離開生母的失落中，他也並不着急詢問。
“娘說，只有女孩子與沒用的男人才會流淚。所以，我不流淚。”
“嗯，悶騷也算是男子漢的一種吧。”姬昊忍不住笑了，這麼一隻小小的人兒在他面前繃着臉，嚴肅又驕傲的談着‘怎樣纔是真正的男人’這種話……實在是讓這個被換了芯的青年有些忍不住笑意。
在2200年後的世界早已經沒有了趙政這樣的孩子。每一個生命的出生都帶着祝福與期待，父母們過分的溺愛着自己的孩子們。過分的保護着自己的孩子們。哪裡像自己面前這瘦瘦小小的少年？只有五歲……便已經開始想着保護孃親了。
……
“悶…騷？”
趙政不解，漆黑的貓瞳染上了些疑惑，輕輕的拽了拽青年的衣角：“先生，悶騷是什麼？政兒悶騷嗎？”
“嗯，是啊，小悶騷。”拍拍小傢伙的發頂，亂糟糟的黑髮帶着油光，姬昊開始盤算着怎麼把這隻小東西先洗乾淨了。
“走吧，先把你這一身髒給洗乾淨了，否則晚上不許和我一起睡。”
“我不需要先生陪，在家中，政兒都是自己睡的。”
一說到自己的獨立之處，趙政又開始驕傲了。說到底姬昊也明白，趙政的成長方向變得這麼霸道獨行，和趙姬的培養方式也有分不開的聯繫。
從小到大，趙姬陪在兒子身邊的時間是最長的。母親在兒子面前扮演着那樣柔弱可憐的形象，使這名少年從小便信奉着‘保護孃親’這樣的思想。從而導致了他過分的獨立與孤僻。然這並不是一個多麼引以爲傲的性格，卻讓小趙政從心底認準了這樣的成長路線。
保護母親，不可以給母親帶來麻煩，不能讓母親難過，更不能讓母親爲難。
原本一名乖巧可愛的孩子，漸漸的因爲這樣的心理而孤僻獨行了起來。這雖然和趙姬脫離不了干係，卻也並不能說全部是她的錯。
在這樣一個女子地位低下的時代中，趙姬可以依靠的……除了自己的親生骨肉還能有誰？
若兒子不能強大起來，誰又會一輩子真正的庇護她，對她好呢？
……
“誰說了算？政兒不聽話，先生要給你孃親告狀哦！”
姬昊無視趙政的抗議，輕輕鬆鬆抱起在自己懷中掙扎的小少年。思量着如何讓兩人儘快的洗個澡。這樣悶熱的天氣，別說空調電扇了，這個似乎連紙扇都沒有時代，已經讓他有些苦惱了。
“……不可！先生別告訴孃親，政兒聽話便是。”果然，一提到自家寶貝娘，趙政立刻乖乖向姬昊屈服。
“嗯，乖孩子。”青年輕輕鬆鬆取得壓倒性勝利，不僅彎起脣邊微笑，帶着一抹少年還不能察覺到的奸詐與得意。
到底是個只有五歲的小屁孩兒，若能鬥得過他這名來自2200年後的成年男人……那才叫奇怪了呢。
躊躇了很久，姬昊最終還是決定入鄉隨俗，忍痛再也不管什麼面子裡子。帶着小趙政跑到城外不遠處的一條小河旁洗澡。
如今，他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窮人了，別說浴盆了……那個簡陋的家中除了幾件生活必須品例如竈臺之外，幾乎沒有什麼其他‘傢俱’可言了。姬昊又不能帶着趙政投奔趙姬家，這樣一個人開始辛辛苦苦的拉扯孩子長大，的確讓他有些發愁。
不過幸好，他所來到的是公元254年的戰國時代，如今的秦朝已經相當強大了，相信再過不久……那名歷史上著名的君主也將要出生了。
若是在周朝，洗澡是被當作去除疾病的一種神聖的巫術的。那個時候，洗澡是一種全民的衛生活動，一年才由官方舉行一次。而在戰國時代已經被改爲可三天一沐浴以清潔身體了。
他的運氣還不算是最差的！
……
這樣安慰着自己，姬昊從家裡倒騰出一個小木盆，又辛辛苦苦的翻出兩塊髒乎乎的亞麻制巾帕帶上。領着一臉不情願的小傢伙來到了城外不遠處的小河邊。
只不過趙政這小子倔上了勁，說什麼也不要和他一起洗，自己抱着小木盆跑到了離姬昊不遠處的河岸之後，纔開始褪下上衣往身上撩水，還故意揹着身子不去看姬昊。
這算是害羞嗎……
青年吃笑，他的確不清楚趙姬是如何培養趙政的。但是不得不說，除了有些倔強和悶騷之外，趙政也算是一隻可愛的小傢伙。
他明白，自己的學生既害羞，又不願意給他的先生找麻煩，寧願以自己尚且瘦弱的雙手做着所有自己的事情。
就如同照顧母親一樣，習慣性的在照顧着他。
而就在姬昊也準備脫下衣服跳進小河中沖涼時，不遠處的叫嚷聲引起了青年的注意力。
原來是幾名看似與趙政同樣年紀的小孩兒們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已經把瘦弱的趙政圍在了中間。在姬昊還沒有發覺事情的嚴重性時，最外圍的一名看着很強壯的男孩已經掄起了拳頭，狠狠的砸上了趙政的肩側。
“難道我說錯了嗎，你就是賊秦的後人……是該死的野雜種，不僅是你，秦國的昏君也該死！秦國膽敢侵犯我趙國，那是自取滅亡的事情！大家說是不是？”
“沒錯，只不過是個野雜種，被秦王拋棄的質子，也敢和我們動手？你不管你父親的死活了嗎？我爹可是大王身邊的……啊！！”
“該死的雜種，他竟然敢打我！——唔！”
男孩尖叫着，卻又結結實實的捱了趙政一個拳頭。這下子場面變得瞬間不可收拾，爲首的兩個男孩身邊的跟班似乎也急了，一齊朝着趙政撲了過去。
眼看着其中一名孩子的拳頭就要砸在趙政身上，卻在最後一瞬間被一雙白皙而有力的手緊緊的攥住了手腕：“幾個人一齊欺負一名同歲的孩子，說出去算是亮堂的事情嗎？就算被整個邯鄲城知道了也沒關係嗎？”
“恃寵而驕，不知道你爹會被大王如何責罰？”姬昊攥着其中一名少年的手臂，輕輕的甩開。不留聲色的隔開了趙政與其他少年的距離。
幾個孩子之間的打鬧，竟然也摻雜上了身份權利，姬昊雖然明白這就是這個世界的潛規則，可也有一些無奈。
“我爹？我爹也巴不得這個雜種早點死掉呢！”爲首的少年見突然出現了成年人，氣勢明顯弱了下來，卻在嘴巴上不肯服軟：“整個邯鄲城——不，整個趙國的人都巴不得你死掉呢！賊秦的雜種！”
“政兒。你若再動手，先生便……”
“我知道，先生。”從背後傳來的壓抑的聲音，姬昊聽得出趙政已經有些出奇的憤怒了，但是卻依舊爲了自己的寶貝孃親隱忍了下來。
“我們離開這裡。”姬昊面無表情，轉身輕鬆的將趙政緊緊的抱在懷中，最後再看了一眼叫囂着的帶頭少年，眼神安靜卻冰冷無比，倏地讓幾名少年停住了嘴巴。
“你忍了，你比他們強。”青年收緊了抱着趙政的手臂。語氣平靜：“先生會幫你，將這個仇還回來，但不是現在。”
“爲了你自己，政兒，不是爲了你娘。你做的很好。”
“……”
懷中的少年並沒有回答，只是緊緊的攥住了姬昊胸口的衣料。姬昊並沒有低頭去看趙政的表情，他完全可以想象的到，那雙漆黑的眸子染上暴戾的摸樣，像一隻兇戾的野獸，正在壓抑着自己的爪牙。
眼下的趙政，還不是放任他胡作非爲的時候……他還需要保護，需要有一個人引導他該怎麼做，該怎麼利用這一副尖銳的利爪，去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回到城外兩人的居所之後，趙政並沒有再做出什麼反常的舉動，只是悶悶的不怎麼搭理姬昊，早早的便睡下了。
青年有些無奈，但也理解小孩子鬧彆扭的心態。只好任由他去思考，等到他想明白的時候，自然會回來找他。
……
夜露濃重，在青年睡的正迷迷糊糊的時候，被一小股清脆的流水聲所吵醒了。眯着眸子，姬昊看到自家學生，正逆着月光坐在他身邊，小心翼翼的用水浸泡了巾帕，撩起他的袖子擦拭着他因爲悶熱而有些黏膩的皮膚。
“政兒？……”
“……”
“傻孩子……”
“先生，政兒爲你擦身。”輕柔的解開姬昊束腰的帶子，撥開亞麻制有些粗糙的上衣衣料，從脖頸到胸膛，趙政仔仔細細的用沁了河水的巾帕爲青年擦拭着。
將柔順漆黑的長髮小心的撩在一旁，趙政的動作有些笨拙，卻意外的非常柔和。
“好了，不要擦了，政兒熱不熱？”
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二個夜晚，面對陌生的人和環境，他也曾迷茫害怕過。而身邊跟着這麼一名小傢伙。姬昊不敢表現出自己的恐懼，甚至不敢發泄心中的抑鬱，每一天都在硬着頭皮逼自己成爲真正的姬昊。
不過，不得不說他的確擁有一副好運氣。能有這麼一名優秀的少年陪在他的身邊。
“政兒不熱。先生不要亂動。”
青年嘆氣，卻無奈，坐起身輕輕的將自己一點重量靠在少年的尚且瘦弱的肩膀上。任由對方爲自己一點點笨拙的擦拭着身體：
“果然是個小悶騷……”
“……”
作者有話要說：放心吧，就算是嬴政，小時候也鬥不過姬昊的。～不過這樣被壓到長大才會有想反撲倒先生的慾望嘛！
很勤快的更新着～今天應該還會有一更，大概是在晚上。~~球爪印，球動力～=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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