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 他比煙花寂寞
他比煙花寂寞“柳姑娘。我想和您單獨說幾句話,請少主您迴避。”那位服侍過昭君前妻的盲眼女官,在仕女的攙扶下,站到我身側,語氣中滿是不容拒絕。
我緩緩的點頭,“洗耳恭聽。”
在女官的房間。與這位氣勢不凡的嬤嬤分賓主落座。
“我最先是上代藤原家家主的貼身仕女。後來被指派侍奉源氏公主——也就是少主的生身母親。少主是我看着長大的。直到少主大婚,我又侍奉源櫻千代公主。”
嗯,先後在兩代藤原家督和兩代源氏夫人身邊,元老級的女官,也算得上半個主子。難怪她可以“建議”昭君迴避。
“柳姑娘,少主一定是非常寵愛您。”
“嬤嬤有話,但講無妨。”
“我從未聽說少主允許女子與他並肩而立。您是唯一一個。”
“能與我並肩而立的男子,卻並不只藤原君一個呢。”我冷笑。
她有些意外,隨後釋然,“是您的話真的可以呢。我願意試一試。”
一個相當嚴肅的表情,“柳姑娘,源櫻千代公主曾經收到其母的書信,‘看緊他。這個時候不容再有人跳出來。’”
“嬤嬤,還有什麼要我領教的麼。”
“柳姑娘,我知道我惹您不快。不過您今後若是有疑問,我或許可以爲您解答。”
她感受不到我內心如何慍怒。乾脆拂袖離開。
與小少爺告別。孩子有些依依不捨。
和昭君一同回東三條殿。路上我三緘其口。昭君看看我的臉色,終於什麼也沒說。
吃過晚飯。準備回紫之館。昭君拉住我,琥珀色的眸子像是從未經風雨世事的純淨,“我從未想要對您隱瞞什麼。請您相信這點。”
“嗯。”甩開他的手,不理會他的失望,轉身離開。
半路改了主意,跑到X館。
扯住美女,“藤原是不是長得像他母親?”
“容貌極肖,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說到他母親,那可是叱吒一時的大美女。”
“我能理解。可是源氏的公主,聞名的大美女,只去作藤原家老爺的側室?”
“你不知道啊,他母親不是出身源氏的主支呢。也只有她給藤原家老爺子生了個兒子,其餘的幾位夫人都是生的女兒呢。”
“你忘了源櫻千代也給老爺子生了兒子。”
“那孩子體弱多病。”
“我見過了。絕對不可能長命,我保證。”
“那孩子一般人都不敢談論。寬幸爲你破例倒成了家常便飯。”
“別酸了。我有個很大的懷疑。整天都在想這事,一直沒給藤原好臉色看。你見過那孩子?”
“沒有。”
“那估計你也不知道了。藤原和這個孩子,究竟問題在誰身上?”
美女猛然拉住我,“我知道你在琢磨什麼。我只能告訴你,藤原家老爺子一直對寬幸很冷淡。”
我點頭。“我心裡有個大概了。不過爬牆的對象,估計你也不清楚。”
“確實。”
長嘆口氣。昭君,在冷暴力中與X虐待中長大,現在這個性情已經是非常難得了。
第二天。做完計劃中的幾個合成試驗。收拾妥當跑到X館。
撐着下巴冥思苦想。
昭君和藤原家老爺子的孩子,完全不相像的容貌,必定一個有問題。
女六條宮對昭君的忌憚超過了我的想象。
我甚至開始懷疑,之所以連施苦肉計,不惜兩個女兒的清譽,爲的就是用貂嬋牽制昭君。
她無非是想讓自己的兒子和仁登上皇位而已。如果是我,會選擇拉攏藤原家和北條家,至少不會這麼明目張膽的算計二人。
那女人只是傲慢,卻並非愚蠢之輩。她不拉攏的原因只能是不能拉攏。
有頭緒了。
出門。迎面遇見貂蟬。
“貂蟬,今天不能陪你。我會向你賠罪。明天再來找我,就告訴你理由。再會~~”
說完,飛奔而去。背後飄來妖嬈一聲,“昨天的事情,我辦妥了。明天您要好好謝我,讓我滿意呦~~”
我笑了。昨天那位不自量力的貴族女子說不定已經歡歡喜喜的準備進宮侍奉天皇了,只是當她得知一輩子也不肯能晉位時,又是什麼表情。
騎馬奔向目的地。
鳳眼彎彎,舉手投足,別樣的風采和氣度的大帥哥站在門口迎接我,伸出雙手,“姑娘,你好久沒來了呢。”
飛身下馬。“翡翠,我要問你些事情。”
大帥哥微笑着點頭。
“我一開始只想着對藤原報恩,不過相處久了,就變了味。”
“你可是說要實現他的願望。”
“沒錯。我確信你一定知道我想問什麼。雖然只是直覺。”
“這個直覺真可怕。橘家一夜之間被滅族,姑娘知道麼?”
“略有耳聞。”
“能猜到真正的原因麼?”
“能讓一個名聲赫赫的大家族一夜之間覆滅,不外乎兩個原因,謀逆或者捲入東宮之爭。”
翡翠眼睛中寒光一閃,“姑娘真是聰明。我祖父的兄弟的女兒,算起來是我的姑母,曾是白河上皇的妃子。”
我點頭,“一定是深得陛下寵愛吧。”
“那倒未必。她生下一位皇子後,家父等人進宮謁見,被人誣告謀逆。還是當時也在宮中的寬幸偷偷報信,我們兄妹和幾位家臣僥倖逃脫。”
“是和仁親王和泉水少爺出生那年的事情吧。”
“姑娘看來明白了。”
“這件事情,我相信會有結果的。”
“姑娘想知道的另外一件事情。我並沒有證據。”
“我只要實情。”
“你知道每年天皇都會在宮中舉行一個百官參加的盛大的祭典。那時候藤原家的上代家督可是帶着自己的側室參加的。”
我又習慣性冷笑了。“這位年輕貌美的側室當時吸引了百官的目光,還惹得夫人們嫉妒呢。”
“連我父親都說那位源氏公主美若天仙。”
“呵呵。回去沒多久,這位公主便懷孕了。十月懷胎生下一個兒子。只是這個孩子逐漸長大,藤原家老爺子瞧着越發不喜。直至十歲那年當作獻禮被送給現在的法皇,當年的天皇陛下。怎奈陛下寵愛這個孩子異常。即使藤原家老爺子再不情願,這個孩子依舊繼承了整個藤原家。沒錯吧?”
大帥哥直勾勾的看着我。
“其實翡翠你也只是猜測。我知道可以找誰去確認。請我吃飯吧,我餓了。思考很傷腦筋阿。”
翡翠不怎麼由衷的笑笑。
“我估計藤原自己清楚。但他絕對不會主動說出來。我們這些人就只能猜。”我嘆氣,繞了多大的圈子。
“究竟是福是禍呢,姑娘。”他忽然添了一句。
吃午飯。靜靜的。
我選擇男人的標準其中有一條,能否沉默相對時,讓我內心安寧。
翡翠能做到。
吩咐貼身的小三小四準備和我去藤原家別院。
沒有探望那個孩子。直接去找那位元老級嬤嬤。
“我比較直率。我只想問,那年的皇家祭典,嬤嬤是源氏公主的貼身女官麼?”
“正是。”
“那麼,能有機會和公主私會的男人,只有那一位麼?”
“正是。”
“謝謝您。告辭。”
“兩天。您只用了兩天就明晰一切。我欽佩您。提醒您,他性命一半在您手上。”
這並非是我有多麼精明,只是幾位知情人——翡翠兄妹,盲眼女官,尤其是昭君本人都沒打算對我隱瞞而已。
“嬤嬤放心。”
雖然知道她看不見,我由衷的衝她致意。隨即離去。
陪漂亮的小正太捉迷藏。孤單太久的緣故,他很黏人。柔聲安慰,並許諾下次有更好吃的糖果,我好不容易得以抽身而去。
走過蜿蜒的走廊。整理一下思路。
不曾想迎頭看見昭君。他站在我面前。他的隨從距離我們頗遠。
昭君面色蒼白。我頭一次在他的眼睛裡看到膽怯與不確定,更呼之欲出的則是徹骨的哀傷。
他抿抿脣,“您都知道了?”
“嗯。”
“那您還願意留在我身邊麼?”他望着我,像是等待最終判決的囚犯。
我驃悍的脾氣驟然發作,指着他的臉,“藤原寬幸。我不管你爹媽是誰,你娶過幾個老婆,睡過幾個女人,有過幾個孩子,砍過幾個人,我愛的是你。是你。你最好別再讓我有機會說這種酸掉大牙、噁心透頂的話。”
猛的推開他,怒氣衝衝的徑直前行。
他追上來一個熾熱無比的熊抱。我就喘不過氣了。
小命要緊。不由分說,肘擊,一個不行,再來一個。
他還不鬆手。
“你想憋死我也別在一大幫子人面前。另外,我的胸手感好麼?”
他臉紅了。隨即放開我。
我靠在一邊扶手上倒氣。揪住他一把頭髮,“回家你等着。”
昭君臉頰紅彤彤,還不忘舒展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我等着。”
回府。像往常一樣的吃飯泡澡換衣服。
和他依偎在一起。頭枕在他肩上,捏住他的手——觸感溫暖,飽含深深的情意。
昭君的母親跟隨夫君參加的那次祭典,絕對是所有噩夢的開始。
我的猜測得到了那位女官的驗證——昭君,是白河院法皇的兒子。
難怪他有這麼嚴重且反常的潔癖,被迫與自己親生父親OX——必然導致最本能的反感和排斥。
“這麼多年,你怎麼熬過來的。”我知道這句話一點意義都沒有,這個時候任何安慰的話都蒼白無力。
“我被父親第一次送進宮裡,回來之後母親抱着我放聲大哭。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是他的兒子。母親特地寫了書信給他告知實情。但是他始終置若罔聞,甚至之後變本加厲。善仁(天皇名諱)、彰紋、和仁和我都是他的兒子,不過是爲了羞辱執政多年的藤原家族,就要這麼對待我。”
昭君說這話的時候面色如常,但我能感受到他聲音裡切實升騰起來的憤怒與屈辱。
權傾天下的藤原家家督,頂天立地的男人,上了他老婆,定能讓他顏面無存。
這位家主也不傻,故意把老爺子的兒子送到他牀上,美其名曰“表示對陛下忠誠的獻禮”;這還嫌不夠,順便X了兒子的老婆,讓兒媳生下自己的孩子,成爲名義上兒子的繼承人。
白河院法皇和藤原家上代家督報復對方的手段,你來我往,不可謂不變態,不可謂不高明。
只是可憐昭君和那個源家公主所生的孩子,最是無辜,卻要揹負本不該承擔的恩怨和仇恨。
昭君母親出身源氏旁支,力薄勢微;又遭名義上的父親厭棄,如果沒有法皇的寵愛恐怕早已殞命,更不用說最後繼承藤原家。
他只有一再咬牙忍辱逢迎。
我相當愧疚。昭君從不曾問過我的過去。而我卻爲了各種各樣的目的,殘酷的強迫他回憶痛苦的往事。
一次次讓他未愈的傷口鮮血淋漓,暴露於凜冽的寒風中。
我口口聲聲說自己愛他,可是愛是安慰,絕非傷害。
“昭君,你知道鳳凰涅磐,浴火重生的故事吧。所有的背叛、傷害哪怕絕望,都成就了今天的你。能讓我遇見的今天的你。”
“既然您這樣說,那就是吧。”語氣有些勉強。
我摩挲他的臉,“不過,仇恨可是另外一回事。我一向秉承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您嘴巴總是這麼厲害。”
“我會幫你。怎麼?你那個表情是不相信麼?”看見昭君微笑,我問。
“怎麼會。我第一次見您,對您的眼睛印象深刻。那是洞穿一切的銳利。”
對我眼睛的看法,貂蟬昭君倒是罕有的心有靈犀。
“我第一次見你在內裡,我只覺得你長相漂亮身材修長,舉止很有氣魄。”我承認我好美色如命。
“可是您後來送來書信約我在醉雲樓見面。我以爲您要拿身體賄賂我。”
“我好歹也是有自知自明的,有堇那樣的大美女擺在那,我再昏頭也不會想要色誘你的。”
“我錯怪您了。您後來和我交談的內容和表現實在出乎我的意料。您的話,我幾乎句句都記得。”
我這個人倒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可是句句都記得,好可怕,要時刻提防他翻老賬。
“我一直想問,那次你爲什麼要救我?”
“當時他說要召見您的時候,我腦子一片空白,一下子就站起來,不假思索的表示反對。”
後面的細節,我知道——來源,貂蟬提供的八卦點滴。
“昭君你救過我的命。最開始,我只是想着報答你。”
“您也救過我。不止一次。是我欠您的。”
“一還一報,沒完沒了。以後我們不許再說這種話。”
“嗯。那我不講了。”
“喂,你有沒有原則啊,在我這無論如何都說好,有理沒理先認錯。”
響噹噹修煉多年的我,被一個毫無妖氣的男人的無敵真誠和不斷妥協雷到,再次墮天。多少有點內心不甘外加表情抽搐。
昭君扭過頭,一臉甘願被摧殘的覺悟,“是啊,多早以前,我對您已經沒有原則可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