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暴的戰場,肆虐的炮火,如雨般傾瀉的光束在虛空中切割出一幅幅剪影。
光與影、生與死。
洞穿、泄漏、融化、爆炸、化爲齏粉……
一艘靈動無匹的蝰蛇穿梭於密集的火雨之中,如一隻在千百巨獸廝殺的戰陣中從容飛舞的蜂鳥,它急停疾走,飄忽輕盈,行蹤不定。
它在艦羣中穿插,在光束與曳光的傾盆彈雨中閃避,一艘又一艘,狠狠的捕捉着沃肯人母艦不斷釋放出的霍斯人飛艇。
在數量驚人的銀盟殲擊艇飛行員中,麥克.佩托維斯基無疑是其中最具靈氣的一位,這一點就連一向與他不睦的第一艦隊王牌--巴爾諾.金賽也無法否認。
年輕時代的佩托維斯基甫一出道,即成爲萬衆矚目的王者;他畢業於著名的阿撒茲勒海軍飛行學院,是該校sdt數據最高紀錄的保持者,而直至現在,這個誇張的記錄也從沒有任何學員能望其項背。
天賦異稟加上一帆風順,同僚的欽佩,上司的賞識,就更使得佩托維斯基愈發的放縱自我,而他那不拘一格的個性,卻又顯得與銀盟軍隊嚴謹刻板的教條式作風格格不入。
他在當年曾直接拒絕海軍第一擊墜團‘曼陀羅羽士團’向他拋出的橄欖枝,卻偏偏要加入還在重組狀態的,那個毫無名氣的第二艦隊殲擊艇中隊‘死神鐮刀’,原因沒有其他,就因爲‘死神鐮刀’的團長埃裡克.切維尼,是他喜愛的學長和莫斯提馬的老鄉。
讓‘曼陀羅羽士團’吃閉門羹並逐漸成爲‘死神鐮刀’的頭塊王牌,加上作戰時總是喳喳呼呼狂呼亂吼,使得麥克.佩托維斯基得了一個‘瘋子’的不雅外號。
他似乎總是那樣放蕩不羈,是戰場上隊友們的救星,戰場下尋釁滋事的搗蛋鬼。
佩托維斯基尤爲喜愛飲酒,並經常在就醉後在酒館中與平民打的一團漿糊,憲兵和軍紀庭對他來說已經成了家常便飯。
他不尊重軍隊中最爲忌諱的軍銜關係,能和比他高几個層級的不認識的軍官稱兄道弟,還有一次不爲點事就對一名上校報以老拳,爲此被第二艦隊軍紀庭關了七天,出來後軍銜還被降了一級。
因爲有好脾氣和護犢子的‘死神鐮刀’團長埃裡克.切維尼的聽之任之,就不禁令佩托維斯基的行事更加張狂,以至於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
彭透斯行星與高德人的領地爭執小規模戰役中,在前一天戰情會後佩托維斯基即把自己灌的爛醉,他居然在一次攔截任務的等待期間在殲擊艇中因爲犯困而睡着了。
因爲沒有得到信號並及時趕往另一個攔截點,他作爲僚機沒有提供有效的支援,但此時高德人其實已成功破獲第二艦隊的超遠程粒子信號,艦隊指揮部所給的目標其實是高德人佈下的一張天羅地網。
意外的瀆職令佩托維斯基逃過那場幾乎必死的劫難,但任務小隊的其他幾名‘死神鐮刀’成員卻沒有他那麼好運,他們在英勇奮戰之後,盡數死在了高德人的伏擊圈中。
爲此佩托維斯基在之後的軍紀庭審判中,差點被送進大牢,卻最終由該任務巡洋艦的艦長迪諾.法贊尼提供證詞,一口咬定當時是通信信標的故障,才得以無罪釋放,繼續在第二艦隊服役。
雖然不願對方爲自己撒謊,但多多少少仍然有些感激,自此開始,兩人走的很近。
酒友、上司、失意者,忘年交、實用主義、臭味相投,佩托維斯基逐漸將法贊尼視若親朋,開始真的掏心對待。
而他卻從未向法贊尼提及過,能夠讓放蕩無稽的他真正收斂而完全聽命的原因,卻是那天酒醒後,在訊道中聽到凱蒂和詹姆斯中伏擊而死,他痛哭失聲欲架機前去拼命時,強烈阻止他的‘陸上先知號’艦長對他在頻道中嘶吼着所說的那一句話:
“活下來,比什麼都重要!”
......
彈如火雨,激射不停,機腹下的瓦卡雷機炮將一架架霍斯人飛艇化爲飛騰的烈焰。
一架接着一架,他如一頭循着血跡而來的野獸,展開獠牙,將這些可憐的異族勇士扼殺在冰冷的真空中。
不久後,逐漸開始集結的霍斯人飛艇編隊終於注意到他,他們分出十數艘小艇,開始對這名隱藏在鉅艦暗影處的殺手發動截殺,頃刻間,無數的動能光彈密集的朝着佩托維斯基的蝰蛇飛來。
對不起,我的老船長,看來這次不能實現當年對你的諾言了,佩托維斯基一邊在白色的光彈中躲避,一邊在心中戚然自語。
白光晃眼刺目,疾速而至的毀滅光影在瞬間形成一道無可逾越的幕牆,佩托維斯基的蝰蛇被夾擊在敵我雙方的艦船縫隙之間,眼看着再也無法逃出昇天。
此刻佩托維斯基鬆開操控愛機的雙手,輕輕抱於胸前。
面對眼前的那片慘白,他嘴角露出了燦爛的微笑。
凱特、詹姆斯、姆萊、常青,我來了,我終於來了。
不用再帶着負疚的折磨活在這一片混沌中,終於可以加入你們的行列,隱入那虛無的無盡深空,成爲另一顆不起眼的星星。
時光如梭,只是短短一瞬,彈指之際,卻又如綿綿一生。
在這一刻,佩托維斯基覺得周遭的一切都安靜了起來,嘈雜的靜電磁噪和引擎聲突然消失了,他已聽不見任何聲音。
在這一刻,一切都靜止了下來,那些瞬息萬丈的致命光束與恐怖的動能光球,在不遠處嘎然而止,如一柄無形的斷水之刃橫斬於虛空,將它們的致命軌跡生生阻止。
佩托維斯基含笑欣賞着這一切,心念電轉間,只是嗟嘆死亡原來是如此悽美。
他這一生過得懵懂無知,自由自在,卻不知時光荏苒、白駒過隙。而在這生命旅途盡頭的一瞬,在解脫和釋然之後,竟然還另有這樣一股感受。
它如柔紗拂面,油然而至,又似渾若自成,天造地就。
是因果輪轉?還是命運使然?
此刻,在從容赴死的佩托維斯基的眼中,他分明已見到了死神的一襲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