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靳韶琛實在撐不住了,趴在病牀的牀沿睡着了,睡夢中,還抓着沈安諾的那隻手沒有鬆手。
他抓得很緊,但牀上的人卻連眉頭也沒皺下,像是一個沒有生命跡象的碎布娃娃。
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居然睡着了,十分的懊惱。
他應該多跟她講話的,多多鼓勵她,喚起她求生的意志,不能停下來。
嘴脣乾涸得都沁出了斑駁血跡,喉嚨裡一片火辣辣的疼,他還是啞聲繼續開始說話,哪怕牀上的人沒有絲毫的反應,他還是要說個不停。
說過的,他還繼續重複着,重複了一遍又一遍,只要她還沒醒來,他就不能間斷。
傅文過來的時候,發現靳韶琛眸底的紅血絲多得駭人。
“靳先生,您也要保重身體,需要休息,要是您不想離開,醫院有病房可以供您小憩的。”
傅文對於他執着的行爲有些動容,忍不住勸道。
這年頭,對女人情深意重的男人真的不多了,尤其是那些有權有勢的階層,大多視女人爲玩物,家裡紅旗不倒,外頭彩旗飄飄。
靳總的這位夫人,應該不是帝都名門出身,若是門當戶對的婚姻,不可能這般低調。
一個權勢滔天的男人,娶了個出身平凡的女人,還如此視若珍寶,真心罕見。
傅文由此及彼,換成自己的話,他自認也不會做得比靳韶琛更好。
“不必了,傅主任,我夫人的身體情況還樂觀嗎?”
傅文剛纔做檢查的時候,靳韶琛的眼珠子一秒都沒移動過,問出口後,心情也是萬分的緊張。
他的手指握成了拳頭,抄在褲兜裡,生怕自己再次失態。
“尊夫人的身體情況尚且良好,手術後的併發症暫時沒有表現出來,但尊夫人一日未曾甦醒,這風險就一天大過一天。”
傅文也頭疼。
一上班,院長就親自來他的辦公室叮囑,說一定要儘自己最大的努力救治靳韶琛的夫人。
他也明白,院長長期被帝都醫院壓了一頭氣不過,萬年老二急切的想要翻身,好不容易來了個千載難逢的良機,院長恨不得抱緊這條大金腿不鬆手。
傅文手術之前還沒這麼大的壓力,手術成功後身上的壓力倒是被放大了無數倍。
傅文想了下,“尊夫人還有什麼在意的親人,或許他們的到來,能促使她萌生求生意志。”
傅文建議道,靳韶琛夫人出事後,除了靳韶琛跟他的助理出現過,其他探病的人,沒有來過一個。
這種情況,有些反常,他不知道的是靳韶琛施壓不讓別人知道,還是另有緣由。
“在意的親人?”
靳韶琛腦子裡頭一個浮現的是念白,他們的兒子。
只是安諾躺在牀上生死未僕,這個模樣看着有些觸目驚心,唸白真的承受的住嗎?
他們母子情深,自己昨天還騙了唸白說他們去溫泉山莊度假去了。
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打擊,唸白畢竟只有四歲,再聰慧也只有四歲。
他面露糾結之色,內心搖擺不定。
傅文從他的神色判斷出應該是有的,但是靳韶琛似乎不情願,可能兩人之間關係不太愉快。
但比起能讓他夫人醒來,傅文覺得總要嘗試下的,若是他夫人在他們醫院亡故,那他們二院別說想要翻身,永無寧日都是輕的。
“靳先生,是不是你們之間的關係不睦?可爲了尊夫人能夠醒來,我覺得我們必須不計一切代價,不是嗎?”
“沒有,”靳韶琛聞言,微微錯愕,沒想到傅文誤會了,若是旁人,他也懶得解釋,可傅文對於安諾的病情盡心盡力,他沒想着瞞着對方,“是我兒子,只是他只有四歲,我怕他看到媽媽躺在病牀上這副模樣,會承受不住。”
畢竟,內心強大如他,都傷心欲絕,幾乎崩潰,更別提唸白了。
唸白是安諾這世上最在意的人。
“四歲啊,也太小了點,還是算了。”
傅文震驚不已,靳韶琛有個私生子在上流圈子裡廣爲流傳,但一張照片也沒流露出來過,年齡也模糊化了,他也聽說了,但不清楚具體幾歲。
看來,這個私生子的生母,就是病牀上的女人無疑了。
這個女人,也真是可憐,本來是人生贏家,沒想到意外出了車禍,若是就這樣離世,着實值得惋惜。
“靳先生,不妨您多跟您的夫人說說你們兒子的事情,以他爲突破口。”
“我提過,但是她還是沒反應。”
“沒反應?”
傅文皺了皺眉,頓了頓,“她車禍前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大的打擊?”
靳韶琛沒想到傅文的嗅覺這麼敏銳,連這麼秘而不宣、深藏不漏的秘密都察覺到了。
“是。”
他薄脣緊抿,太陽xue突突直跳,那份dna親子鑑定報告還躺在安諾的包裡。
他伸手揉了揉太陽xue的部位,傷口結痂的粗礪處微微刺痛,讓他混沌的理智驀然清醒。
“靳先生,如果有難言之隱不願坦言,我不便強求,不過我作爲主治醫生,若能多瞭解病人的病情狀況,或許也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傅文見靳韶琛頗爲爲難的模樣,嘆了口氣。
他或許先入爲主進入一個誤區,靳韶琛跟他夫人之間還有故事,不像表面這般風平浪靜。
“她有抑鬱症病史。”
“抑鬱症?”
傅文以爲先前的震驚夠大了,沒想到又一個砸下來,砸得他暈頭轉向了。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雖然他沒有研究過這方面的,但也知道抑鬱症這種精神科的病情可大可小,麻煩棘手得很。
他回過神來,眉頭幾乎打成了兩道結,揹着手在房間裡踱步,“如果有抑鬱症的病史,對尊夫人的病情更加不爲樂觀。尊夫人之前應該有固定的心理諮詢師吧,不妨將她請來,好好研究下細策,畢竟對方是這方面的專家,肯定見解獨到有用。”
“墨汐,帝都醫院的。”
一個人守着她過了一晚,他心浮氣躁到了極點,若不是逼迫自己遏止住,他早就崩潰了。
他最怕的是無計可施了,一聽還有法子,無論什麼法子,都願意立刻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