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帶着我們在回鳳凰鎮鳳凰客棧之前去了一趟死村。
他站在金香玉的墓前,望着隆起的那一抷黃土,一聲不吭,只是流淚,默默地站立了半來個個小時,然後用手捧起兩捧黃土輕輕灑在了金香玉的墳堆上,就像一個情郎用一雙手溫柔的撫摸心愛女子的肌膚……
我能夠理解小哥此刻的心情,他戀着金香玉,金香玉的心裡也有他,他們彼此相愛,卻愛得那麼痛苦,俗世的冤仇就像一座大山無形的隔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他們彼此惺惺相惜,互相仰慕,但此刻,英雄還在,紅粉卻已經成了骷顱……
秋雁泣不成聲。
回到鳳凰鎮鳳凰客棧,天色已經黑了。才幾天的時間,曾經門庭若市的客棧變得冷冷清清,客棧外依舊人來人往,渾然不知道從黃龍村歸來的四個人傷痕累累,也不曾知道客棧爲何會閉門這麼多天。
我和小哥坐在客棧大廳的沙發上,望着正在打掃衛生的秋雁和丫頭,我的心頭摹地掠過初見金香玉時她那風情萬種、淺笑低吟的摸樣來。
客棧依舊,但昔日的女主人已經命歸黃泉成爲了一縷芳魂,她的芳魂還會不會遊蕩在這客棧裡的某一個角落?
大家粗略的吃了一點東西,簡單的洗洗就睡了。
我躺在客棧一個房間的牀上,兩眼圓睜盯着天花板,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覺,往事一幕一幕的在眼前浮現出來。
我從精神病醫院逃出來之後,小哥本是要送我去濱城半邊街十九號,卻陰差陽錯住進了鳳凰客棧,帶着我回了黃龍村。黃龍村裡銅鐘示警,牽涉出古井兇謠,接二連三的死人,唱大戲,尋找寶藏,各式各樣的人物粉墨登場,再然後,所有的人都死在了黃龍村的黃龍廟裡。
“……壽誕來客,全村荒涼!”,現在的黃龍村已經成爲了另外一座死村,這不是印證了古井兇謠裡最後一句咒語嗎?
或許,古人留下來的咒語真有那麼大的魔力,真的是死亡咒語!我想想都不寒而慄!
甚好的是,事情終於結束了,明天,我和小哥也該離開鳳凰鎮,去到我該去的地方了,隨着時間的推移,或許我會淡忘了在鳳凰鎮上發生過的這一切事情,這裡發生過的一切或許不會在我心裡留下任何的記憶……
可是,我真的能淡忘這一切記憶嗎?丫頭、秋雁兩個人蒼白憔悴的面孔在我眼前逐漸清晰起來。
她們兩個人對我的感情我很清楚,只是,我連自己究竟是誰,來自哪裡,最後的歸宿又是哪裡都搞不清楚,我能怎樣?
我給不了她們任何的承諾,更何況,不管是秋雁還是丫頭,我不想傷害她們當中任何的哪一個人!
還是靜靜地離去吧,不留下任何的蹤跡……
我患得患失,在牀上輾轉反側良久,迷迷糊糊中就要睡去,門外忽然想起了激烈的敲門聲。
“誰?”我一驚清醒過來。
門外傳來秋雁驚慌失措的回答聲,“哥,是我,秋雁!丫頭……丫頭她昏過去了!”
“什麼?丫頭她昏過去了?”我手忙腳亂的跳下牀,一把拉開房門,看到秋雁一臉緊張的站在門外。
“怎麼回事?”我緊張的問道。
“我也不知道!我在睡夢中被她的囈語驚醒,醒過來一看,發現她嘴角有血絲滲出,說着糊話,我連叫了幾聲她都不應,然後就昏迷過去了。你快過去看看吧?”秋雁的表情像一隻受驚的小鹿。
“糟了,可能是嘎巴種在她身體裡的毒發作了!”我想到這個問題,心急火燎的對秋雁說道,“我先過去看看,你快去叫小哥!”
秋雁答應着往小哥住着的房間跌跌撞撞的跑了過去。
我走進丫頭的房間,一眼看到丫頭瘦削的身影躺在牀上,雙眼圓睜,眼睛裡有一種令人心悸的東西,她痛苦的用雙手按着自己的額頭,不停地顫抖着。
我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丫頭,你醒了啊?怎麼了?我送你去醫院吧?”
“不……不要……去……醫院沒用的,這是嘎巴種在我體內的毒發作了……”她的喉頭咯咯作響,聽起來無比的滲人。
果然是嘎巴種在她體內的毒素髮作!
我的心狂跳個不停,坐在牀上,用手小心翼翼地托起了丫頭的頭,她的呼吸和心跳都還正常,只是眼睛處於半睜半閉之間,從眼皮的縫隙裡露出半隻瞳孔,那副樣子特別嚇人。
她的額頭全是豆大的汗珠,雙手抱着腦袋顫抖着,看起來是頭疼得厲害。
“那怎麼辦?難道就沒有一點辦法嗎?”我手足無措,焦急的問道。
“沒……沒事,我暫時還死不了,休息一會就沒事!”丫頭掙扎着小聲說道。
“怎麼回事?究竟怎麼回事?你快告訴我!”我幾乎就要吼出來了。
“這毒是以一個月爲週期,以前嘎巴會在每個月的月末給我解藥……今天是這個月的二十三號,離最後毒發還有七天時間,所以儘管現在有反應還死不了……”
“照這樣說來,七天之後你還是會死掉,對嗎?”望着丫頭痛苦的表情,我心急如焚,卻又愛莫能助。
該死的嘎巴,他究竟在丫頭的身體裡種下了什麼可怕的毒?
丫頭無力的點了點頭,然後閉上了眼睛。
我輕輕的將她放在牀上重又躺好,給她蓋上被子,然後靜靜地看着她昏睡過去。
她臉上的痛苦表情似乎緩解了不少,雙手從額頭放了下來,自然地垂在身邊。呼吸也逐漸平穩起來,臉色不再那麼嚇人,看起來比剛纔好多了,就像是一個溫順的小女孩,沉浸在夢鄉之中。
我懸着的心稍微鬆懈了一下,就在這時,秋雁帶着小哥走進了房間。
小哥走到牀前望了一眼睡過去的丫頭,沉聲問道,“好些沒?”
“比剛纔好一點了,她是嘎巴種在她體內的毒素髮作引起頭痛,才昏迷過去的……”我把剛纔丫頭跟我說過的話跟小哥說了一遍。
小哥凝神思索一會,說道,“奇怪?什麼毒藥能夠控制住一個人一個月之後纔會毒發?除非……”
“除非什麼?除非她是給嘎巴下了蠱?”秋雁失聲答道。
“下蠱?”這兩個字我並不陌生,我在很多網絡小說裡看到過這兩個字眼。
小哥點了點頭,“秋雁說得沒錯,丫頭肯定是被嘎巴下了蠱!”
“那還有沒有救?”我緊張的問道。
“蠱,其實就是一種人工培養而成的毒蟲。據我所知,它起源於隋朝南詔國,也就是現在的雲南南部、越南北部一帶。後來逐漸傳到了湖南的湘西、以及苗族人集聚的地方。這些地方的人養蠱成風,極其擅長巫術和制蠱。放蠱也是古代遺傳下來的一種神秘巫術!如果能找到解藥,丫頭應該有救!”小哥緩緩地說道。
可是,嘎巴已經死了,去哪裡才能找解藥救丫頭的性命?
我和秋雁面面相覷,沒有任何的主意,兩雙眼睛盯着小哥不放。
小哥嘆了一口氣說道,“這樣吧,秋雁留下照顧丫頭,蘭天跟着我回黃龍村嘎巴的藥爐一趟,看能不能找到他留下來的解藥。”
天知道那個該死的紋面人嘎巴會不會在藥爐留下解藥?但事已至此,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但願嘎巴良心發現,能讓我和小哥在藥廬找到解去丫頭身上所中蠱的解藥!
我和小哥打着手電筒連夜穿過八萬冤魂的斷魂山,在嘎巴的藥廬裡翻了個遍,別說沒找到一粒任何疑似解藥的東西,就連昔日堆滿了藥廬的那些中草藥也全都付之一炬。
照這個情況看來,嘎巴原本是想孤注一擲,找到寶藏之後就遠走高飛,根本就沒有爲自己在黃龍村留下任何的一條退路!可惜的是,他千算萬算,終歸還是沒有算到他會死在丫頭她爹楊老三手下!
我絕望了,和小哥疲倦的回到了客棧,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
丫頭已經醒了過來,跟沒事人一樣和秋雁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一見我們回來,她滿懷希翼的問道,“大哥哥,你和小哥幫我找到解藥沒有?”
我和小哥幾乎是同時搖了搖頭,答道,“沒有!”
丫頭眼睛裡的神色瞬間暗了下去,但隨即笑道,“沒找到也沒有關係,死對於我來說,或許纔是一種解脫……”
我心中大痛,叫道,“不!不許你這麼說!你從小受盡磨難,爲什麼要想到死?我就不信,普天之下沒有人知道解你身上所中的蠱毒!”
丫頭流着淚笑道,“大哥哥,你的心意我領了!我不是還有六天時間可活嗎?這六天時間我要你陪着我,哪兒也別去,陪我開開心心走完人生這最後一段旅程,我也就知足了……”
丫頭這話說得纏綿悱惻,我聽得癡了,使勁的點着頭,“丫頭,如果你真的只能活六天的話,我答應你,我哪兒也不會去,就一直陪着你,守護着你……”
什麼濱城路半邊街十八號,什麼神秘人,統統讓它見鬼去吧!我淚流滿面,說不下去了。
小哥忽的說道,“事情或許還不會那麼悲觀!蘭天說得對,普天之下絕對有人能解去丫頭體內所中的蠱毒!”
小哥一語驚人,我重又燃起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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