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徐鎮長要到了張老頭敬老院的地址,然後就打了車過去,那敬老院挺偏僻的,還得給司機好說歹說,談了好一會兒的價錢他才勉強同意。
我也在心中感慨,他許是覺得那地方陰森森,有危險不願意去。但是看在錢的份上,又不能不去。
這當然不算市儈,因爲人皆如此。
“敬老院就在那邊了,還得下個梯子,車過不去小姐就在這裡下吧。”司機將我送到了敬老院附近,一面指了個方向,一面讓我從車上下來。
“好。”我衝着他,點了點頭。
敬老院和福利院、孤兒院這種帶有社會福利和公益性質的機構,都比較傾向於修建在原遠離城市的郊區。尤其是敬老院,畢竟郊區空氣新鮮,對老年人也是有裨益的。
敬老院的負責人接待了我,聽說我是來找老張頭的,便同我多感慨了兩句。“那也是個可憐人,文革斷了條腿,一生清貧,連個孩子都沒有。倘若不是仰仗着有個敬老院,只怕就得在大街上,討飯吃了。”
她長吁短嘆,我心裡也不是個滋味。
像老張頭這種吃陰間飯的,註定子孫緣弱,多是清貧一生,到老無人送終。我帶着感慨地搖了搖頭,可我現在吃的,不也是陰間飯嗎?
甚至於子孫不敢想,送終不敢盼。以後吧,只怕就孤零零地在世上游走了。
我這二十五六的年紀,倒像是六十七八的心態?
“就是這一間了。”負責人給我指了指面前的一間房,“他性格有些孤僻,總是一個人自言自語,別的老人不願意和他同住,所以就只能單獨給他備了個房間。”
她同我,解釋了一句。
我有輕輕點頭,便不知道老張頭是有意自言自語將那些人嚇走,還是真的在和某些東西聊天。tqR1
畢竟,他是真看到得到它們。
敲了敲門,裡面有個蒼老的聲音響起,說了一句“請進”。
我遲疑了下,還是走了進去。
我們之前見過一面了,他如那時一樣狼狽,打扮得邋里邋遢的,但是眉眼之間的銳利更甚,乃是炯炯有神地看向我。
他同我說。“你到底還是過來了。對了,你是姓衛吧。還沒有請教小姐名諱。”
“衛遲。”
我在心中琢磨了下,報出了自己的名字。這本就是無需隱晦躲避的事情,所以我承認得那叫一個乾脆。
衛遲。
他將我的名字,連連唸了三五次。然後衝着我輕輕搖頭,“如此說來,你的輩分倒是比我高好多。”
修道之人,都講求一個排輩輪資,這種事情本排輩也輪不上我,只是偏偏爺爺輩分太高,所以以至於之前在豐都排輩的時候,不少年紀一大把的老人,還得排在我後面。
當然,在豐都的我,還可以仰仗另外一個身份。
便是,鬼君夫人。
這身份無人敢冒犯,我那時也算是歡天喜地得厲害,但現在……還是不提也罷。
“算那輩分做什麼,我找你,是有要緊的正事情。”我回了他一句,心裡有些七上八下的。
我問他,“那間學校裡面藏的,到底是個什麼鬼,爲什麼我見了他的模樣,卻不知道他的本尊?”我來到潭水,又專程到了敬老院,在這裡找到了他,所以我此行的目的,老張頭一定知道。
他瘸了一條腿,年紀又大了,就坐在牀上,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衛子陵的孫女,這到底還是不一樣,年紀輕輕的,就敢給自己招惹這麼大的麻煩。”
他這話說完,又是微微一頓,然後再同我說。“不,若非是你年紀輕,只怕不會招惹。你應該和衛蔚一樣躲着,躲得遠遠的。因爲過來,就是一條死路。”
其實他眼中帶着哀怨,看我的神情,便與死人無異。他一定覺得,我招惹這事情是嫌棄自己命太長了,想就在這裡了結。
我性子的執拗,在這個時候得到了最充分最完全的表現。一本正經地同他說,“我只想知道,那是個什麼玩意。”
“那是化骨鬼,這種鬼非常少見,我記得書中縱然有史料記載,也得約莫在《齊諧》篇中吧。這種鬼可怕得厲害,莫說尋常人,就是修道得道之人,都萬萬不敢招惹。更何況眼前這隻化骨鬼,距今差不多有兩百多年了。早就成了氣候,讓人望而生畏。”
化骨鬼嗎?
化骨鬼顧名思義,就是可以將人的骨頭化成一灘濃水,然後將濃水吸收,變成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據說化骨鬼渾身上下都是由骨頭組成的,所以想要擊潰他,除非拆掉他身上每一根骨頭,除此之外,並無他法。
但是,要把骨頭一根一根拆掉,想想也覺得多少有些不大現實。
“那我可以看看你當年封鎖在木匣子裡的符咒嗎?”又是繼續往下問到。可是這麼簡單一個要求,卻被老張頭義正言辭地拒絕了。
“衛小姐看那個做什麼,那都是些陳年往事了,就算那張符咒,可以一時鎮住化骨鬼,也不能永永遠遠的鎮住呀。再說了……我年紀大了,道法不比從前,就算真的繪製好了,也不一定可以派上用場。”
張老頭一面搖頭,一面許是因爲覺得愧疚地,眼神有些閃躲。
他坐的位置旁就是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杯已經冷掉的茶水,我笑了笑,並沒有在剛纔那問題上勉強他太多,而是走了過去。
用手沾了沾茶水,然後在桌上畫了一道符。一道只屬於烏山的道符。筆走龍蛇,飛舞漂亮,自從生下鬼胎之後,我發現自己似乎對這種道法更爲精通了。
這本就不是尋常道法,此乃鬼術!
烏山道法,習得,人能與鬼通。
我畫好符咒,然後另一隻手指着,聲音平緩地問他,“你當初畫在匣子裡的,是不是就是這樣?”
他愕然地瞪大眼睛,好久好久之後,才衝着我,重重地點了點頭。
“是,是這個。”
驚慌失措,而又充滿悔恨恐懼。
我便問他,“你知道這靈符是什麼意思?你當初是鎮壓了化骨鬼,還是隻是和它談了一筆交易?”
老張頭不語,只是臉上愧疚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