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初入水的時候,因爲身上單薄,所以還會覺得冷涼,可到了後來,火把水草點燃,熊熊烈火就在我的身旁,我動彈不得,最後竟然是活活燒死的。
人死了,就會變成鬼。
因爲執念不同,所以就會幻化爲各種各樣的厲鬼,其中大多是和死法有關係。比如被淹死的做了水鬼,被火燒死的做了火鬼,上吊死的做了自縊鬼……
可我,明明是被燒死的,但卻做了一隻破面鬼。
原來我心中介懷的,始終是我長得太醜了。因爲長相我被人當成了怪物,否則也不會那麼悲涼地,在十六歲的年紀,以那樣淒涼的方式,離開了人間。
然而更具諷刺的是,我死了之後,天氣竟然變好了,也漸漸可以出海捕魚,而且收穫還算不錯。
所以,我是真的該死嗎?
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嚥下心中的恨意和怨氣,所以又回到了村裡。我用破面鬼的身份,攪和得漁村不得安寧。
他們都知道村裡鬧鬼了,可卻不知道這鬼就是我,而這一切,就是他們咎由自取。
我會放火燒屋子,會偷他們院中的牲畜,會顯現出原形,嚇得他們屁滾尿流。我想盡一切法子來報復,享受他們被我弄得人仰馬翻之後的盛況。
我玩得不亦樂乎,但我並不快樂。
然而我的破壞,也引起了村民們不滿,他們尋思着要從外面請一高人過來,把我給收了。
我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並不會覺得害怕,甚至於還有些期待。我做人也好,做鬼也罷,終究是讓所有人厭惡,讓所有人都覺得我不應該留在這世上。
他們厭惡我,我也厭惡我自己。那行走在人間和灰飛煙滅,還真沒有太大的差別。
所以,我和他們都盼着,能夠有一人,將我給收了。
據介紹的那人說,那道士來自烏山,本事極大,非常厲害,什麼樣的厲鬼,都能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可是,最後到村子的,只是一十三歲左右,拿着把桃木劍的少年。甚至於他的年紀,稱爲少年,都有些過分了。
但是,他的身上,有一種同齡人沒有的老成穩重。
不過到底是孩子,所以村上人對他能捉鬼這事情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反而爭相抱怨,說烏山爲什麼就派了個娃娃過來?
他們,可是花了好大的價錢。
他們議論的時候,少年就靜靜地站在一旁,明明知道他們議論的就是自己,但神色仍然淡然。
就好像,什麼都沒有聽到。
少年名叫秦越,那張臉雖然稚氣未脫,但卻依稀可辨俊朗不凡,倘若再過幾年,定然更添帥氣。
許是我對這世上並不覺得留戀,所以並沒有太把他當成我的敵人。我只是依着一隻破面鬼的本能,羨慕他,羨慕他爲什麼可以長得那麼好看。
他長得好看,所以村民們對他的態度十分友善,可我長得醜,他們就巴不得我去死。tqR1
這世界,可真殘忍。
我是厲鬼,他要除掉我,所以我們很快就有了第一次單獨見面的機會。我在他的面前顯露出了真身,他忍不住皺了皺眉。
所以是我這醜陋的模樣,又寒磣到他了?
不過他很快會恢復到了一本正經的模樣,用那稚氣未脫的聲音質問我。“你便是那隻在村子裡搗亂的破面鬼吧。我送你去地府投胎,你別爲禍人間了。”
投胎?
我是真沒有想過,不過像我這樣怨氣極重的厲鬼,也能投胎嗎?
所以我衝着他擺了擺手,小孩子,回去洗洗睡吧,別……別鬧了。
我沉默的模樣,他看着不爽,竟然掏出桃木劍來和我過招。少年年紀輕輕,但手上功夫極好,三五個回合下來,我竟然敗下陣來。
破面鬼最擅長的,是以一張恐怖的嘴臉,去恫嚇旁人。但是這一套,在少年那裡派不上太大的用場。
雖然,他也會因爲懼怕而面色鐵青,但在交手的時候,絲毫不留情面。
我敵不過,只能先逃走了個。
交手過後,我便知道硬拼我定然不是他的對手,只能迂迴遷延,以柔克剛。於是我找到他訴苦,將自己可憐的身世和是被村人害死的事情告訴給了他知道。
初開始交談的時候,他對我抱有滿滿的戒備之心,可聽我說完之後,一雙手竟然拽成了拳頭,氣憤不已。
他同我說,“那些人真是好荒謬,倘若這世上真的有神需要用活人作爲祭品,那那樣的神,參拜朝奉還有什麼意義?”
我輕哼了聲,他也只會那麼說說,可一切都已經太晚太遲了。
他現在說得義憤填膺,可倘若他那時候在現場,指不定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呢。我對他,本就沒有太大的期待。
而他和他們,也終究將是一樣。
果然他又同我說。“我雖然非常同情你的遭遇,但一報還一報便也永遠不會有盡頭。你已經死了,那徒然留在人間便無太大的意義,不如……”
我本以爲既然說了那麼多,那我想要做什麼,他應該知道。但是沒有想到,他竟然不爲所動。
“我不走,我要留下來,我要讓他們雞犬不寧,只有這樣,我心裡纔會好過!”扔下這句話,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少年很想要叫住我。
我就回頭,將自己本來的面貌再露了出來,這陡然一驚,他竟然徑直坐在了地上。模樣,有些滑稽。
我承認自己在那一瞬稍微有些愣神,但反應過來之後,走得更乾脆了。
他就在身後同我說。
“蓮昧,你錯了呀,你都錯了呀。”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錯了,反正這條道我已經認定,也是要一條道兒走到黑,他攔不住我。
我也沒有把他放在也眼裡,只他在村子裡,問題會棘手些。
當晚,我趁着他不防備,又在村子裡燃起了一把大火。
起因很簡單,因爲我聽到這家房子的主人,一男一女正在談論和我有關的話題。村上人長久生活在一起,雖然不是一家人,但多多少少有些沾親帶故,他們也認識我的父母。
“其實,蓮昧很苦。”那戶人家的女主人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