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
董正楠先是把曲柔送回了家,然後驅車回了趟別墅,準備換身衣服出去跟客戶碰面。
從車庫走到別墅門口,繞過前面的垃圾桶,他不經意的一瞥,發現裡面淨是一些凜光閃閃的玻璃碎渣,這倒不是奇怪的,奇怪的是這些碎渣的刃處,泛着些已經乾涸的血跡,雖不如剛滲出的那般豔紅,但也不免讓人覺得有些觸目驚心。
他走進客廳,平常這個點,禾弋應該在吃早飯,但飯廳裡卻一個人都沒有。
“管家,太太呢?還沒起牀嗎?”
管家呼吸一滯,張了張口,沒有說話。
董正楠眉心斂起,掃了一眼他,“怎麼?沒聽見我說話?我問你,太太呢?”
“太太,太太她……在醫院。”
他腳步一頓,眉頭一鎖,緊緊盯着管家,“在醫院?怎麼會在醫院?!”
“太太昨晚出了一點事故,主臥裡的實木架翻倒,架子上的玻璃工藝品和陶瓷品全部摔落,太太被實木架壓倒,那些碎渣全部刺中太太的身體,季叔和傭人趕上去的時候,太太已經躺在了血泊裡。”
原來,他剛纔看見的那些碎渣,那些血跡,其實都是禾弋……
董正楠身形一晃,但很快又穩住了身體,“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爲什麼不通知我?”
管家抹了一把冷汗,“蔚二小姐說,太太出事的時候給你打過電話,但……”
“但什麼?”
“但通話只持續了50秒的時間。”
50秒……
所以說,昨天晚上那通被他接起但是沒有人說話的電話,是禾弋打的?
那他說的那些話,她是不是都聽見了?
“而且在太太被送往醫院的時候,別墅和蔚二小姐,還有顧先生包括明特助都給你打了電話,但始終處於關機狀態。”
“禾弋在哪個醫院?身邊還有誰陪着?”
“太太在北城醫院,蔚二小姐從昨晚上就陪在太太的身邊了。”管家如實回答。
董正楠慌不擇路的跑向車庫,當他聽見管家說禾弋躺在血泊裡的時候,他的心只覺得一陣恐慌,就像是心頭被人狠狠的掐了一把,疼到無以復加。
他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駛上公路,中間連着超了好幾個紅燈。
到達北城醫院的時候,他詢問了前臺昨天晚上被送來手術的病人的病房號,馬不停蹄,風風火火的往病房跑。
病房門被打開,蔚夢瑤和顧謹之同時調轉視線看向他,他看見病牀上的禾弋,毫無生息的樣子。
還有蔚夢瑤眼底,濃濃的恨意。
“你昨晚去哪了?”她沉聲質問他。
“我……”
他說不出口,這話怎麼說出口?說他跟曲柔在一起一個晚上?說他抱着曲柔睡覺?
猝不及防,蔚夢瑤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注視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告訴他,“這是我作爲禾弋朋友,給你的一巴掌。”
“爲什麼她嫁給你,就要受那麼多的苦?”她好不容易乾涸的眼眶,再次涌入眼淚,“董正楠,你要是不愛她,你放過她好不好?”
顧謹之扶住情緒激動的蔚夢瑤,看着董正楠呆滯的眼神,輕輕嘆了口氣。
“昨天晚上,她被送進手術室,顛簸的時候,意識麻木的叫着你的名字,讓你救她,可你人在哪裡?你告訴我,你人在哪裡?”
說着,她擡起腳就要踹他,一腳接着一腳,他黑色的西裝褲印出幾個灰白的鞋印。
向來最有潔癖的他,對着一切,視若無睹。
牀上的人頂着一張毫無血色的臉,依舊是那一雙眼,捲翹的睫毛,明明昨天他離開之前還好好的。
爲什麼一個晚上的時間,她就睡在這裡了?
“董正楠,等禾弋醒了,我會帶着她離開你!”蔚夢瑤歇斯底里的咆哮。
就是這一句話,讓他恢復了神智,垂在兩側的手緊握成拳,“不,我不會讓她離開的。”
她冷笑一聲,“你留她在身邊幹什麼?繼續看着你跟曲柔相親相愛?繼續讓她躲在角落顧影自憐?董正楠,你不愛她,卻讓她看着你幸福,你不覺得你殘忍嗎?你問問你自己,你殘忍嗎?啊?”
董正楠晦澀難言,他知道他殘忍,但他就捨不得讓禾弋離開,他過不了沒有她的日子。
就像她說的,他愛曲柔,但同時又想要她,用一個詞來說,就是貪心。
是啊,他貪心,想要喝什麼都不加的黑咖啡,又想喝加了奶的黑咖啡。
“如果她想離開,你攔也攔不住。”
“我知道這話我不能說,但我還是要勸你,捫心自問,你到底愛誰,如果愛曲柔,請你給禾弋一條生路,別那麼自私的想要把她綁在你的身邊。”
病牀上的禾弋眼皮微動,幾乎是一眼就看見了站在牀邊的董正楠跟蔚夢瑤,她慌張的避開他的視線,帶着恨意掃了他一眼,乾澀的發聲,“夢瑤……”
蔚夢瑤抹去眼淚走到她的身邊,握住她的手,安撫着她的情緒,“禾弋,你傷在後背,不能亂動,醫生說你就是醒了,除了仰躺着,就只有趴着,避免牽動到傷口導致大面積出血。”
“你讓他走,我不要看見他。”
蔚夢瑤轉過頭看向董正楠,“自己出去吧,她不想看見你,我不希望趕你出去。”
他依舊去槌木似的一動不動。
禾弋的情緒有些激動,眼眶發紅,“你走啊,你走!你不是愛曲柔嗎?去陪着她啊,走啊!走啊!我不要看見你。”
“好好好,”他連着說了三個好字,“你別激動,我走,你別激動,萬一牽動傷口,疼的是你……”
董正楠出了病房,雙手捂着臉坐在長椅上,這種感覺讓他沒來由的心臟一抽,就像是在上面紮了一根針,不能馬上死,卻能讓人疼的生不如死。
尤其是聽見蔚夢瑤說,她要帶着她離開自己的時候,那種痛,根本無法言喻。
事情不該是這樣的,他愛的人,應該是曲柔纔對。
可爲什麼他對曲柔表現的沒有那麼上心,反而是在知道禾弋受傷以後,他的心像是被揪着那般的痛,就像是,想到她鮮血淋漓的畫面時,他會害怕她就這樣離開自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