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
董正楠半倚在病牀上，看着自己的右手，一動不動。
過了好一會兒，他起身下牀，開始慢慢走動。
他的體格很好，因爲長期都有健身，所以傷口恢復的比較快。
只是目前還需要靜養幾天，等後背的槍傷完全好了，就可以拆除紗布出院了。
可對於男人來說，出院並不是一件多好的事情，因爲往後路漫漫，就只剩他一個人了。
心裡有人，可身邊無人。
董正楠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纔剛喝第一口，病房門就被人推開，他回頭一看，是明樓。
後者上氣不接下氣，眼睛睜得老大。
每次他出現這個表情的時候，那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男人當下心底一沉，可是又忽然想起禾弋現在人在容家萬事無憂，應該是不會出什麼事的。
“明樓，你這段時間似乎很喜歡這樣一驚一乍的。”他皺眉說。
“董總，我我我我……”
“話都說不清楚了？”
“不是的董總，”明樓一急，連口氣都不敢喘的說，“我剛纔看見太太來了，就在醫院樓下，身邊陪着的人好像是容總。”
董正楠手一鬆，透明的玻璃杯瞬間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禾弋，禾弋來了？
她怎麼會來？
她真的來了？
一瞬間千百個念頭從他腦海閃過，他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要怎麼反應了。
她來了，她真的來了，他本來以爲兩個人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相見了，可是世事無常，驚喜居然來的如此之快。
可須臾間，他又冷靜下來。
禾弋來這裡幹什麼？她來找自己，不一定是好事。
董正楠不知道要怎麼用腦子去思考了。
病房門口，女人看了容修一眼，後者拍上她的肩膀，“去吧，跟着自己的心走。”
“好。”
“勇敢的面對他，不要總把自己保護的那麼好，僞裝的身上全是刺，我在樓下等你。”說罷，男人張開雙臂抱了抱她。
禾弋本來是有些忐忑的，但被容修這麼一鼓勵，她的心也慢慢安定下來。
明樓轉過身，給她讓路。
女人這才擡着腳步慢慢的走到病房門口，推門走了進去。
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對面的董正楠，彼此四目相對，眼睛裡都藏着無法抑制的波濤洶涌。
“禾禾……”
禾弋反手把門帶上，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就這麼直直的看着他。
男人的目光有些躲閃，像他這樣的人，向來是果斷不遲疑的，什麼時候看人都這麼畏縮了？
女人輕聲開口，“董正楠，你看見我，就不想抱一抱我嗎？”
董正楠身體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但是又在一瞬間反應過來，行動第一次超越了思想。
他幾乎是快步奔過去，毫無猶豫的展開手，緊緊的，用力的把禾弋抱在懷裡。
後者充盈了他的懷抱。
男人的力道很大，就好像是要她嵌進身體一樣，半分都不願鬆開。
女人也伸出手環住他的腰，語氣有些怨怪，“董正楠，你抱的太緊了，孩子都被你壓到了。”
董正楠一驚，這才記起她肚子裡還有孩子，把手鬆開可是又還想抱一抱她，一時間手忙腳亂不知道要怎麼辦纔好。
“我……我忘記了，我看到你，我……”
禾弋睜着一雙澄亮的眼睛看着他，看着看着，眼淚忽的流下來。
男人頓時怔在原地。
女人的眼淚就像是開了閘一樣，不停的往下流。
這下子，董正楠是徹底慌了手腳，“你……禾弋，你哭什麼？”
她沒說話，只是一個勁兒的哭。
“你要是恨我，打我罵我想怎麼樣都行，你別哭了。”
禾弋擡手擦去眼淚，還沒擦乾，又有新的眼淚流了下來。
“董正楠，”她哽咽的喊着他的名字，“你知不知道，這些天我一直都在擔心你。”
巨大的喜悅快要將男人淹沒，他脣角不自覺的揚着笑，“你……禾弋，你在說什麼？”
“你讓顧謹之就那樣把我帶走了，自己卻閉上眼睛不再看我，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叫人一點都不放心，我差點……差點就以爲你死了。”
“我……”
“你不要命的救我，被他們又傷又欺辱，你讓我怎麼過意的去？”
董正楠像是魚刺埂在了喉嚨裡，“我……”
“還有，那天晚上我問你，你到底愛不愛我，你要回答不愛啊，你乾脆就讓我死心好了，幹嘛要捨命來救我，你到底想叫我怎麼想？”
“我……是你說，叫我不要騙你，如實回答的。”
“董正楠！”女人又突然吼，眼淚橫流，流的更兇了，“我對你下不去手，我捨不得你死，也不想連累你，你應該讓我從天台上跳下去死了算了，爲什麼要救我，我活着還有意義嗎？我活着又不能把你怎麼樣，我對不起我的家人，你讓我這樣兩難的活着，倒不如死了。”
說到這裡男人眉頭一皺，“禾弋，你當時就不應該抱有輕生的想法，那麼多人裡面，最不該死的人，纔是你！”
“可是我下不去手啊董正楠，刀尖抵着你的心臟你叫我怎麼再用力刺進去？”
董正楠此刻再也顧不得其他，上前伸手把她擁入懷裡，輕輕的拍着她的後背，“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麼用？”禾弋哭着說，“你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
“是是是，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他管不得她在說什麼了，把一切罪責全往自己身上攬。
本來，這一切的錯也的確是在他身上。
女人把心裡的話還有委屈統統發泄出來，“你害得我家破人亡，卻又收養了我，你讓我離婚流產又捨命來救我，你明明可以跟曲柔百年好合的現在又說你愛我，董正楠，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怎麼會？”
男人低頭不斷親吻她的發心，“是，禾禾，我知道錯都在我，你所有的恨和委屈都可以發泄在我身上，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羈絆你了。”
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的心都是痛的。
“不羈絆我，我現在就問你一個問題，董正楠，”禾弋從他懷裡把頭擡起來，淚眼婆娑，“你爲了救我不顧自己的性命，是真的愛我嗎？”
董正楠看着她的眼睛，這雙明亮又靈動的眼睛，叫他一度沉迷，無法自拔。
“說一萬句，不如實際行動一次，”他嘆了口氣，“禾弋，那天我去救你，是抱了最壞的打算，好在老天保佑讓我們兩個還有孩子都相安無事。”
他向來不信命也不信什麼宗教信仰，可是這一次他是如此慶幸老天的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