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嘉意沉默着,她注意着他撫摸自己臉頰的手帶着微不可察的顫抖,那樣小心翼翼的模樣就好似生怕眼前出現的是海上泡沫,動作稍微用力眼前的人便如同幻影消失不見。
席宸細細的摩挲着她的每一寸皮膚,如珍如寶的記着她的一顰一語,兩兩相視無言。
“叮……”輕嚀的手機鈴聲迴盪在空曠的屋子裡,兩道身影卻是一動不動,似乎並不打算理會這突然響起來的噪音。
“叮……”手機再一次提醒着自己的存在。
“我的手機響了。”金嘉意考慮着要不要拿出皮包里正在鬧騰的第三者。
席宸握住她的手,強勢的將她拉回自己的視線內,他道:“隨它。”
“很吵。”
席宸健步而上,將手機連帶着皮包一起丟進垃圾桶裡。
“叮……”手機依然宣佈着自己還頑強的活着。
席宸蹙眉,拿起桌邊的花瓶,正準備將這討厭的玩意兒給淹死,一雙手緊緊的拽着他的手腕。
金嘉意忍俊不禁道:“有這閒工夫,我已經接完電話了。”
席宸腦袋有些發暈,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跟一個手機這麼較真圖啥,尷尬的將皮包從垃圾桶內撿出來。
金嘉意從容的打開皮包,剛剛靜止了不過三十秒的手機再一次孜孜不倦的震動起來,不放棄不拋棄的倔強精神。
席宸雙目冷冽的瞪着打擾了他們你儂我儂氣氛的罪魁禍首,誓有一種想要搶過來摔碎他的衝動。
金嘉意按下接聽,蒼老的聲音帶着些許慌亂的響起。
對方道:“金小姐,離我們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了,請問今天你還過來嗎?”
金嘉意驀然一驚,這纔想起昨天答應的那件事,有些尷尬道:“我正在路上了。”
對方聞言鬆了口氣,說着:“那便好,我們一羣老專家都還等着你啊。”
金嘉意放下手機,斜睨了一眼不遠處表情有些怪異的男人,不知是因爲高熱的原因他的眼瞳有些泛紅,還是因爲某些興致被打破了有些怒火,他整個人一聲不吭的盯着她,那模樣,又覺得有些委屈。
金嘉意掩嘴輕咳一聲,“我忘了今天和那位趙教授的約定了。”
“不用過問他,隨他鬧。”席宸再一次蹲在她面前,目光幽幽的落在那隻受了傷纏着厚厚繃帶的腳踝上,聲音卡在喉嚨裡,半響之後才說出來,“當時你爲什麼要衝過來?”
金嘉意麪上一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當時會一股腦熱的撲過去,按照她冷淡的性子怎麼可能會捨棄自我去救別人?她像是那種大無畏精神的好人嗎?
可是當時她究竟是怎麼想的?爲什麼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體已經不聽使喚的衝了過去,那樣的奮不顧身,那樣的不顧一切,就好像他若死了,自己就好像會失去某樣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沒有了那件東西,她會很痛苦。
“你會害怕失去我嗎?”席宸開口,將沉默打破。
金嘉意目不轉睛的凝視着他的雙眸,透過那幽深的瞳孔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吸噬了進去,那裡面好似有一方囚籠,就這麼不動聲色的將她囚禁在了裡面,她逃不出來了是嗎?她應該逃不出來了。
席宸站起身,一把將她瘦弱的身體擁緊在懷中,他控制着力度,知曉自己不能太激動,可是他卻依然快要失去了理智。
“我要出門了。”金嘉意想要落荒而逃。
“我說過不用去。”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我不想做一個言而無信之人。”
席宸抓着輪椅,知曉她這麼做的用意,也不過多的阻攔,拿起外套隨意的套在身上,正準備推着輪椅時,她的手輕輕的拂開他的手。
金嘉意道:“我可以一個人過去。”
“我送你過去。”
金嘉意自上而下的打量他一番,言語嚴肅,“你覺得就憑你現在這模樣,能開車嗎?或者是能見人嗎?”
席宸摸了摸自己的臉,不以爲意道:“依舊玉樹臨風,有什麼不能見人的?”
“就這副模樣的席總被人瞧見了,只怕又得上新聞頭條了。”金嘉意自顧自的推着輪椅走向玄關處。
席宸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誰敢胡言亂語,我封了他的嘴。”
“帝王再至高無上,也封不了這天下的悠悠衆口。”金嘉意打開大門,嘴角微微上揚些許,再道:“你需要好好的休息,我等一下就回來了。”
“我就跟在你身後,你可以當我只是一件附屬品,不需要理會,我只想讓你一直都在我的視線範圍內,我一擡頭,你還在。”
金嘉意沉默片刻,無可奈何的搖搖頭,“你現在這副模樣真像是三歲小童。”
席宸按下電梯,方纔還有些微蹙的眉頭瞬間撥開雲霧見了晴天,眉角彎彎,笑的很自然。
商務車平穩的駛出地下車庫,剛進入輔道,一輛銀色卡宴直接從小道處衝出來。
司機下意識的重重踩住剎車,車子驟停,因爲慣性車內的三人皆是不約而同的往前撲去。
席宸本能的護着一旁的金嘉意,自己的肩膀砸在駕駛位的椅子上,有些輕微的發疼。
司機膽戰心驚的看了一眼身後的老闆,慌亂道:“對不起總裁,我沒有料到會突然衝出來一輛車子。”
席宸沒有過問司機的自責,而是謹慎的打量了一下懷裡相安無事的女人,溫柔道:“有沒有傷着什麼地方?”
金嘉意搖頭,視線卻是落在從卡宴車裡走出來的男人身上。
席宸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秦禕弘依然穿着那一身幹練的西裝,面上看不出任何喜怒的走過來敲了敲車窗。
席宸降下車子,目光有些陰狠,冷冷道:“秦總這是想與我同歸於盡?”
秦禕弘瞥了一眼自己橫放的車子,蹙眉道:“我本不想打擾席總,只是我想知道我的未婚妻被席總帶去了什麼地方。”
“你的未婚妻不見了與我有什麼關係?”
“你自己心裡會不清楚?周曄已經死了,席總何必再爲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
席宸打開車門,同是不苟言笑的站在秦禕弘面前,眉眶中滿滿的都是冷冷冰冰,他道:“秦總還真是用情至深的好男人,周瑜婕已經變成這樣了,你還對她不離不棄,當真讓我感到意外。”
“我們既然有婚約在身,無論周家變成什麼樣子,我都要履行我身爲她未婚夫的責任,照顧她,保護她。”
“那是你們的事,秦總爲何卻要找上我?她不見了,對面街不是有警局嗎,人口失蹤二十四小時就會立案了,不過以秦總的身份,想必不用等一天。”
秦禕弘伸手攔在他的車門前,語氣加重,“席總難道聽不懂我話裡的意思?”
“秦總又何嘗聽不懂我話裡的意思。”
“周曄已經死了,周家對你做的事,對金小姐做的事已經可以畫上一個句點,席總何必再咄咄逼人趕盡殺絕爲難一個小姑娘?”
“秦總這話就說錯了。”金嘉意推開車門,扶着車門倚靠着。
席宸見她出來,忙不迭的跑過去扶住她的右側。
秦禕弘這才注意到她行動不便的右腳。
金嘉意擡手輕輕的敲了敲自己的大腿,刻意的讓對方看得更明白,她道:“在秦總眼裡,周小姐或許是個嬌滴滴的弱女子,可是在我們經歷的那些事裡,周小姐就未免太過心狠手辣了,如果不是我們福大命大,只怕現在失蹤就會我和席宸了。”
“金小姐這話是什麼意思?”秦禕弘明知故問道。
金嘉意冷冷一笑,“我向來就是恩怨分明之人,誰有恩於我,我必感激涕零,誰有負於我,我必趕盡殺絕。”
秦禕弘語塞,女人的氣勢強硬,帶着讓人無法忽視的冷冽如刀子那般明晃晃的刺進敵人的心臟處,使人不寒而慄,不知不覺便想着逃之夭夭。
眼前這個女人,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一個人,迦曄王朝的斐瀅,她一笑,屍橫遍野,她一怒,浮屍千里,這個女人有種劇毒,會蔓延毒素,恍若她一來,滿城都是數不盡的屍首,太過血腥。
“秦總如果沒有別的問題,請把你的車移開可好,不然我不知道我的急脾氣會做出什麼別的荒唐事。”金嘉意坐回車內,目光沉冷的直視着前方。
那張臉,就像是一個夢魘一樣深深的烙在心上,明明很害怕看到,卻又無時無刻的會想起,幻想着,有一天他會不會跑來自己面前,溫柔的喚她一句:斐瀅,好久不見。
席宸輕輕握了握她的手,察覺到她指尖有些微涼,看着她沉默不語的五官,眉頭漸漸的皺了皺。
他想問問她,你心裡藏着的那個人是不是秦禕弘?
可是他卻怕捅破了這層紙後,她會義無反顧的承認。
如果她承認了,該怎麼辦?
“夜深寧靜的時候,輾轉反側的時候,我總會想起一個人,他曾讓我對明天有所期許,但是他卻從來沒有出現在我的明天裡,有時候,就爲了這麼一個承諾,守了一輩子,盼了一輩子,想了一輩子,卻只能孤獨終老,再美的承諾,也只是回憶。”
“……”席宸察覺到掌心裡的手有輕微的抖動,他沒有說話,扭頭望向窗外巋然不動的那個男人。
金嘉意緩了緩,對着司機不假思索道:“撞開它。”
司機面色一愣,慎重的看了一眼大老闆,這話他該不該照辦呢?
席宸不容置疑道:“撞開。”
話音一落,司機一腳踩上油門,商務車畢竟選用的是耐撞性鐵皮,嘭的一聲響,車前保險槓直接撞過卡宴的側面,毫不費吹灰之力便將攔在路口的車子給撞開一米遠,順利的擠出一條康莊大道。
秦禕弘站在原地,依然一動不動,對於撞過自己車子的那輛肇事車沒有絲毫的過問,他握了握拳,目光眺望那輛車離開的地方,未吭一聲。
國家書法總協會位於B城東城,一棟二十樓層的高樓屹立在城中區域,周圍豪車雲集,平日會有無數的名門望族來這裡欣賞字畫,或者參與一些豪門的拍賣會。
幾乎從這裡流出去的拍品都是七八位數起價,每一份都是有市無價的珍寶,在衆多收藏家的眼裡,得到這其中一幅已經絕版的真跡可謂是傾家蕩產也在所不辭。
這便有了道上的黑話:賭藏!
賭贏了其中一幅真跡,便可發家成爲億萬富豪,如若賭輸了,便是血本無歸流離失所。
國家頒發的總協會名譽,無非就是披着一張羊皮的狼藉着國家的名義做着黑吃黑的的事。
席宸抓着金嘉意的手,臨走前慎重的告訴她:“別太相信趙祁的話,你要知道他除了是一個教授外,還是一個成功的商人。”
金嘉意自然懂得這其中的貓膩,點了點頭,任憑司機推着輪椅進入協會大廳。
趙祁早已領着一羣名望頗高的老藝術家們等候在大廳內。
金嘉意雖然習慣瞭如此陣勢相迎,但好歹現在也是公衆人物,偶爾還是需要收斂些許不必要的鋒芒。
“金小姐這是怎麼了?”趙祁見到她行動不便,急忙寒暄道。
“受了點傷,傷到了腳,這兩日只得以輪椅代步了。”
“真是太抱歉了,不知道你受傷了,還讓你千里迢迢的趕來,實在是很抱歉。”趙祁親自推着輪椅走向電梯方向。
金嘉意嘴角微微的彎了彎弧度,道:“趙教授這話嚴重了,只怕我得讓你失望了。”
趙祁腳下一停,不明道:“金小姐何出此言?”
金嘉意攤了攤手,一本正經道:“我不過就是一個普通人,對於你的要求只怕是愛莫能助,你身後這麼多專家,不需要我一個外人來插手吧,我覺得這事還是慎重起見爲好,我就不便過多的摻和了。”
趙祁卻是執意的推着輪椅進入了電梯,笑道:“金小姐過謙了,我們可是很相信你,昨晚上我們一羣人都研究了一下,覺得你的功力絕非表面上那麼淺薄,真正有實力的人才會如此藏拙,希望金小姐能夠幫我們一次,報酬方面,我們必定不會委屈了你。”
金嘉意的話還沒有來得及衝出喉嚨,電梯再一次敞開,她正欲脫口而出的話被生生的咽回了肚子裡。
眼前的一幕一幕,透明的玻璃牆上掛着一幅幅精美絕倫的珍品,有的甚至已經是絕版。
斐瀅雖然殘暴冷血,但也算是附庸風雅之人,平日裡便喜歡捯飭這些文人雅士的玩意兒,她的書房裡,掛滿了歷朝歷代的名家大作,但與之這裡比起來,倒顯得有些大巫見小巫,擡不上臺面了。
趙祁面上浮現一抹得意之色,他道:“這些都是我們嘔心瀝血才得來的真品,譬如這一幅,金元時期的大畫家王晶之的遺世之作,畫的正是他的原配夫人,當時的大書法家錦懿夫人。”
“說起這錦懿夫人想必金小姐也是略有耳聞,她獨創的潦筆寫法可是至今無人能夠模仿。”站於趙祁身後的另一名教授侃侃而談道。
Wшw ¸ttκΛ n ¸C○
“我自然知曉這錦懿夫人的厲害之處,也不是不能模仿,只是說需要費點時間和精力,畢竟她的字明明可以一兩筆完成,她卻喜歡用繁瑣的步驟拆開了寫然後再重組,這也就爲什麼看着像是潦草的字跡不成章,卻能讓人看懂。”金嘉意直言道。
趙祁點頭:“金小姐說的沒錯,這裡面有太多的玄機,就如斐瀅女相,她喜歡乾淨利落,所以無論她的畫還是她的字,幾乎都沒有雜質,一筆而就的爽快,這也是我慚愧的地方,看在外人眼裡就算是照着拓本也能拓下來,可惜我卻失敗了一次又一次,這也就成了爲什麼斐瀅的書籍都是孤本絕本的原因。”
“因爲實在是沒人能夠臨摹,也沒人敢臨摹,怕把這唯一的孤本給毀了。”另一人嘆息道。
“她一個亂臣賊子,值得你們這麼趨之若鶩的追崇嗎?”金嘉意不由得揚了揚嘴角,甚是得意。
趙祁嘆口氣,“雖說她是奸相,但不得不承認斐瀅是有文采的。”
“如果沒有兩三把刷子,只怕那丞相的位置也坐不穩吧。”金嘉意笑的越發張狂,看在外人眼裡,她此舉此動好像是被別人誇獎了那般洋洋得意,高高翹着尾巴。
“所以纔會請求金小姐來幫我們這個忙了。”
“我不過就簽了一下名字,你們就這麼肯定我能勝任這個工作?或者你們不怕我把你們珍藏的絕本給毀了?”
趙祁眉頭微蹙,說實話他倒現在都還沒有完全肯定自己這個做法會不會失策,但有人出了高價想要買下斐瀅的那本贈書,無人知曉她想要贈給誰,野史記載她想要贈給當時的一名戰死沙場的將士,但歷史在這方面完全出現了一個漏洞,好似被人刻意的抹去了那般。
不過作爲一個商人,他的首要目的的確是爲利不擇手段,但作爲一個教授,他也很想戳破歷史上那層隱性的秘密。
“趙教授可是要考慮清楚了,我可要說好,我只是盡我所能,能不能成可就聽天由命了。”
“無妨,金小姐可以先試一試。”
趙祁打開其中一間辦公室。
辦公室內墨香濃厚,寬大的木質桌上放置着一張早已鋪開的宣紙。
趙祁小心翼翼的打開加鎖的抽屜,拿出其中一本密封好的文件,撕開封印,他道:“有些字模糊不清了,我們試着從文筆上把這些缺陷的字補上,可是總是有些文不對題,語句不順,金小姐可以看一看,能否將這些缺口補上。”
金嘉意打開被刻意加封加固的書本,紙張泛黃,字跡不清,甚至有些殘破,從第一句話看過去,她好像記起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這是她初入朝廷第一年後爲他寫的訃告。
三千繁華,彈指剎那,百年過後,不過一捧黃沙。
何必求,何必念,何必執着。
秋來春去,誰憐麴院風荷,韶華白首,不過浮生一闕。
“金小姐這是怎麼了?”趙祁發覺到她眼眶一紅,一滴液體悄無聲息的滑過臉頰。
金嘉意扭頭看向另處,擡起頭,仰望着天花板,鼻音有些沉重,她道:“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了一個故友。”
“看來這個人對金小姐很重要啊。”趙祁莞爾道,“不知道金小姐能不能臨摹出來嗎?”
“如果讓我帶回去好好欣賞欣賞恐怕有些天方夜譚,不過能讓我拍下來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嗎?”
“這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有些文物對於燈光溫度的要求控制很高,所以請金小姐不要使用閃光燈。”
金嘉意拿出手機,對着那一本塵封已久的冊子隨意的拍了兩張圖片,驅動着輪椅轉過身,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我等待金小姐的佳音。”
“趙教授不要對我抱有太高的期許,我只能說盡力而爲。”金嘉意走出辦公室。
“金小姐請慢走。”趙祁站在電梯前,瞧着合上的電梯門,臉上的笑容漸漸的趨於平靜。
他的身後助理不明問道:“教授爲什麼突然找一個看着比我年齡還小的女子來勝任這份工作?其一修補文物本就需要耐心以及能力,其二這臨摹真跡,更需要爐火純青的功力,我怎麼看都不覺得這位金小姐有那個本事。”
趙祁揚脣一笑,漫步走向辦公室,他道:“這得多虧了安然。”
“這又關小姐什麼事?”
“前兩天她參加《名家大師》,我特意收看了那個節目,正巧發現了金嘉意那年在大學裡參加的節目,她寫的《虞美人》我連夜去了學院查看,一筆一劃,望塵莫及。”
助理啞然。
“這不是一朝一夕就練就的本事,這隻怕沒有個朝朝夕夕以墨爲伴,是沒有那個能耐的。”
“老師的意思是她從小就開始練習?”
趙祁沉默,如果不是年齡擺在那裡,他或許會相信這是一個歷經了滄桑之後才沉澱下來的文法,與斐瀅一樣,雖不華麗,卻耐人尋味。
停車場內,司機正在修補着被撞跨的保險桿,安全起見,司機通知了另一輛車過來接大老闆。
趙安然的車緩慢的駛進停車場,剛剛拉起手剎,車身一晃,一人不請自來。
金驍臉上平靜如水,似乎在刻意的穩定自己的氣息。
趙安然來了興致,微微一笑,“金先生今這是特意來找我的?”
金驍不會抽菸,可是這一刻他卻想要抽一根來平復自己起伏的心境,他瞥了一眼說這種話的女人,她不是一早就瞭解他會過來找她嗎?
趙安然放下皮包,單手撐在下頷處,溫柔道:“都說抽菸的男人特別有魅力,我父親不會抽菸,我哥哥不會抽菸,所以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男人是如何有魅力的抽菸。”
“……”金驍連忙將香菸丟出窗外。
趙安然似笑非笑的拿過他的打火機,將他的煙盒打開。
金驍不明她的用意,還沒有反應過來,女人的臉已經零距離的湊到了他的面額前,下一瞬,她的嘴吻上了他的脣,在接觸到的那一刻,她傾吐出嘴裡的煙氣,完完全全的將香菸渡進他的嘴裡。
“咳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
兩人不約而同的被菸絲嗆得鼻涕眼淚流。
金驍哭笑不得的盯着同樣漲紅了臉的女人,她這種同歸於盡的做法讓他脊背發涼。
趙安然擦了擦臉上被嗆出的眼淚,笑道:“味道挺特別的,不過不怎麼好吃。”
金驍將打火機丟出窗外,冷冷道:“你究竟想做什麼?”
“我怎麼不知道對你做了什麼?”
“下個月舉行婚禮!”金驍開門見山道。
趙安然恍然大悟,“是啊,這是你父母和我父母一起商量的結果,我也無可奈何。”
金驍咬了咬牙,“你覺得你嫁給我會是幸福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身爲子女怎可忤逆父母,金先生難道不想娶我?”
“我們應該不會幸福。”
“你又沒試過和我在一起的日子,怎會知道我們不幸福?”
“我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怎麼可能會幸福?”
趙安然搖頭,“你告訴我你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我可以盡力配合你融合你的世界。”
“你難道聽不懂我的言外之意?”金驍扯了扯自己的頭髮,這個女人似乎是故意的。
趙安然依舊笑容拂面,她是優雅的古典美女,舉手投足間甚是大氣,她道:“餘生就請你多指教了。”
“……”金驍眉頭一抽,“餘生就不用你指教了,我自己瞎幾把過吧。”
言罷,金驍忍無可忍的打開車門。
趙安然拿起皮包一同走下,她靠在車門上,笑的甜美動人,“金先生,你別忘了今晚上在京御坊的晚宴。”
金驍右腳一柺,險些摔倒。
不是因爲趙安然的話讓他失去了平衡,而是迎面推着輪椅走來的女人讓他神色一凜。
金嘉意看着同是目不轉睛盯着自己的男人,自顧自的繞過他走向停車場的另一邊。
金驍嚥了一口口水,下意識的側頭看過去,悻悻的追上前,揶揄道:“這是見不得人的事做多了,半夜被人絆了一腳……折了!”
金嘉意停止前行,斜睨了一眼說風涼話的男人,語氣不溫不火道:“看金少爺印堂發黑,氣息尤急,語無倫次,只怕是禍事將臨了。”
“本少爺好着呢,用不着你虛情假意。”金驍轉過身,剛走出一步,沒有料到腳下有顆石子,一個重心不穩,踉蹌一步,直接撲倒在地上,沾上了一臉的灰。
金嘉意噙着笑,咂咂嘴,“瞧瞧,應驗了吧,金先生可得小心了,這夜路走多了,也難免遇到什麼不該遇到的東西,被這污穢之物纏着,可別嘲笑我的腿腳不便,說不定明天我們再見面時,你四肢都不便了。”
“你這個女人——”
“怎麼?很生氣?想跟我打一架?”金嘉意麪不改色的瞪着對方。
金驍環顧四周,爲何突然覺得陰風陣陣?
他忍了忍這口氣,揮手拍去身上的灰土,怒不可遏的轉身離開。
靜放在A區的一輛奔馳轎車緩慢的升上車窗,女人塗着亮麗指甲油的手隨意的滑過手機屏幕,瞧着上面繪聲繪色的描述着京城金家的財大勢大。
一旁的經紀人小聲嘀咕道:“兩人都姓金。”
沈藝點頭,“這也就有理由了,不過金家公佈在外的少爺千金就那麼幾位,並沒有聽說過什麼金嘉意。”
“可能是私生女。”
“喬叔說的也沒有道理,看金驍對金嘉意的態度也是一目瞭然,明顯帶着抵抗心理,很不想見到她似的。”
經紀人思慮一番,慎重道:“既然我們已經知道了金嘉意這麼猖狂的後臺,你們在劇組裡見面時,別學沈欣那個沒腦子的女人,現在金家和上娛對這個女人都極力的培養,咱們只可交善,不能交惡。”
“喬叔放心,我知道審時度勢,金家可是C國的大富豪家族,京城裡的名門望族,我就算再如何的心高氣傲,也沒有那個本事去跟金家比擬。”
經紀人放寬了心,將協會贈送的那幅名畫收好,再道:“剛剛江先生說今晚要過來,我給你把今晚的粉絲見面會推了。”
沈藝的臉色微微有些發怵,不由得的攬了攬自己的衣衫,道:“他不是有了新歡嗎,怎麼還想着來我這裡?”
“你這話最好給我全部咽回肚子裡去,江天在道上的影響力你很清楚,不管他身邊有多少女人,你只需要安分的聽他的話,你有今時今日的地位不容易,別因爲一兩句話就給毀的乾乾淨淨。”
沈藝沉默,雙手忍不住的扣了扣自己的指甲,對於江天這個男人,她心存着恐懼卻又不敢抵抗。
他的一句話,可以把她捧上天,同樣也可以把她墮入地獄。
金嘉意路過這輛熄火停止不行的奔馳車時,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車牌號,也沒有過多的停留,徑直朝着角落處那輛被撞得有些狼狽的商務車而去。
席宸瞧着她由遠及近的身影,急忙跑上前,溫柔的扶着她走上那兩級臺階。
金嘉意靠着他的臂彎挪動着腳踝,有輕微的疼痛感,還能在忍受範圍內,她輕笑:“我這是不是得感激你臨時讓《變異人》改了劇本?”
“……”
“現在我還真是可以完美演繹一個身殘志不殘的女主角了。”金嘉意忍不住的自嘲道。
席宸扶着她坐進車內,半蹲在車門前,嘴角微微上揚些許,道:“傷筋動骨一百天,如果可以這部戲拍完之後,好好的休息一陣子。”
“那個時候怕是真的得休息了。”金嘉意自言自語着。
席宸沒有聽清楚她的回覆,湊過前,問道:“你剛剛說了什麼?”
金嘉意一笑而過,“沒什麼,我等一下得跟沈導打一個電話了,我這樣子只怕是下週的影展也無法如約出席了。”
“你想去嗎?”
金嘉意隱隱的覺得有什麼不祥預感,忙道:“席總不必爲了我一個人而讓所有人都失望,這對於我而言只是一件可有可無的小事罷了。”
“你的事在我眼前就不是小事,我想讓一兩個頒獎典禮延遲一兩個月,也並不是不可以。”
“……”
“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想送到你面前,雖說有些不盡人意,但只要你開心。”
“你怎麼知道這樣做了我就會開心了?”
席宸關上車門,拂過她的眉眼,“這裡沒有皺褶了,就開心了。”
“我本就面無表情,又如何有褶皺?”
“那你是不開心不高興了?”
金嘉意反手握上他的手,甚是嚴肅道:“你席宸不是昏庸無能的君王,我也不是禍國殃民的妖女,爲何我們卻要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這個世界有它的自然規律,咱們強行逆了它的時間表,會惹人非議,席總什麼時候開始也這麼喜歡意氣用事像個小孩子了?”
“我只想給你所有你想要的。”
“你真的想知道我想要什麼嗎?”
席宸看着她,腦袋因爲高熱有些不靈光,他的瞳孔裡氤氳着一層水霧,讓他有些模糊不清,他試圖揮散這些濃霧,將她的五官看的清清楚楚。
金嘉意輕輕的撫摸過他滾燙的額頭,動作輕盈,“我想要的很簡單,我說話時,你會聽,我需要時,你會在,我轉身時,你還在,暮鼓晨鐘,安之若素,這就夠了。”
“你是想和我——”席宸噤聲,那一句話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聽錯了,他覺得他現在的意識忽遠忽近,太不真實了。
金嘉意毋庸置疑的抱住他,腦袋枕在他的肩膀上,望着車窗外的綠樹成蔭,她道:“一輩子挺長的,我不知道我們能堅持攜手走多久走多遠,但我會盡我所能握上你的手,我們試試過一輩子如何?”
席宸愣愣的看着倒影在車窗上的兩道影子,他的手有些顫抖的扶上她的後背,聲音乾澀卻嘶啞,他道:“一輩子?”
“是啊,一輩子。”
“你真的、真的願意——”
“我們已經結婚了。”
金嘉意放開他,剛準備正視他的雙眼,他身子一軟便重重的靠在了她的身上。
“……”她哭笑不得的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彎了彎,在眼窩處隱下一片扇形。
司機惶恐的站在車前位置,急忙打開駕駛車門,小聲問道:“總裁怎麼了?”
金嘉意託着他,道:“送醫院吧。如果不是真的受不住了,我想他肯定不想就這麼昏過去。”
病房內,寥寥的水霧暗暗的浮動在空氣裡,夕陽的紅霜映上白淨的窗簾,百合清香隨風淡淡的散開。
牀上熟睡的身影有些茫然的睜開雙眼,第一眼入目的便是這一覽無遺的蒼白牆面。
“醒了?”護士記錄着數據,見到牀上的男人睜開了一條眼縫,忙不迭的湊上前,越發大膽的注視着這個英俊的‘睡美人’。
席宸腦袋有些發懵,也很快的清醒了過來,他倉皇的從牀上爬起來,環繞一圈周圍,並沒有自己想要見的那個人。
“席先生是在找金小姐嗎?”護士開口問道,見他點頭,繼續道:“金小姐去樓上換藥了。”
言罷,席宸便作勢想要掀開被子。
護士攔着他的動作,忙道:“您現在高燒剛退下,身體很虛弱,就這麼下牀會再暈倒的。”
“我沒事了。”席宸的嗓子啞的厲害,幾乎說出這一句話,他才發覺他的喉嚨處似被火灼燒過那麼疼痛。
護士遞上一杯溫水,“金小姐馬上就下來了,您先喝點水。”
話音一落,緊閉的病房門被人從外推開。
席宸看見了那道熟悉的身影,迫不及待般便想撲過來。
護士安靜的退出病房,偌大的房間內,兩兩視線對焦。
席宸喝了點水,乾啞的喉嚨得到紓解,他笑了笑,問道:“你剛剛在車裡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我說了什麼?”她反問。
“允我一輩子。”席宸穿上拖鞋,步伐有些虛晃,而他卻走得很用力。
“你可能是聽錯了。”
“我雖然腦子有些糊塗,但聽力還是極好的。”
“那就是你記錯了。”
“那便由我再給你說一遍。”席宸捧住她的臉,一點一點的從眉眼摩挲過,他撫摸的很認真,好像在用心的記住這張臉的每一寸肌膚。
“一輩子挺長的。”
席宸垂下頭,他略顯乾裂的脣輕輕的觸碰着她紅潤的脣,兩兩氣息交織,他道:“一輩子不過幾十年,彈指即逝,我嫌它太短了。”
------題外話------
寶貝們最近都不冒泡了,不冒泡也沒關係,來張票票安慰安慰小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