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別胡說八道。”陳亦城舌頭有些打結,竟發現自己被對方逼得詞窮了。
莫易卿沒有再步步緊逼,而是雙目越發犀利的細細打量他的一舉一動。
陳亦城的雙手不由自主的緊握成拳,他能感受到對方眼神裡那滿滿的質疑,這對他而言是絕對性的不信任。
莫易卿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他說着:“城少如果不想再惹人非議,請回吧,我這裡不適合你這樣的大人物。”
“你不相信我?”
“你覺得我應該相信你嗎?”莫易卿反問。
“爲什麼不應該相信我?我什麼時候騙過你?”陳亦城不假思索的問道。
莫易卿沉默,雙目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陳亦城被盯得有些心虛了,他苦笑道:“至於這件事,它完完全全就是一個意外,我真的沒打算欺騙你的,你要相信我,我對你,可是蒼天可鑑。”
“城少這話嚴重了,我這等小市民可受不起你這樣的恩惠,請回。”莫易卿親自上前將房門敞開。
陳亦城卻是一動不動,手裡還攥着他剛剛塞進來的二十塊錢。
莫易卿見他巋然不動,大步流星般走上前,在對方沒有反應過來之初,毫不猶豫的將他給扔了出去。
“啪。”陳亦城被砸在牆上,哭笑不得的瞪着眼前這扇廢舊的鐵門被再一次緊緊合上。
莫易卿背對着房門,望着顯得貧瘠的房間,沒有再過問門外是否離開的男人,走進廚房,繼續清理着裡面的碗筷。
陳亦城仰頭望着滿是黴菌的天花板,有一種我本將心向明月,無奈明月照溝渠的悲涼感覺。
他沒有打自己,就只是一言未發的將他趕出去,這比打他一頓還難受。
“咚咚咚。”陳亦城執着的敲了敲門,小心翼翼的趴在門縫中說着:“小莫啊,我知道你心裡有氣,要不你打我一頓吧,打我一頓如果能解氣,你可以往死裡揍的,我保證不還手。”
沒有回覆,裡面的人似乎對他的話毫不感興趣。
陳亦城獨自徘徊在門前,再一次的叩了叩門,“我知道你肯定生氣了,我會痛定思痛好好反省反省的,你大人大量就別跟我計較了好嗎?你可以打我的,擰斷我手腳,打斷我肋骨,再把我從樓上丟下去——”
“咔嚓”一聲房門敞開。
陳亦城嘴裡的話被生生的嚥下去,他嘴角微微抽了抽,“咱們都是文明人,有話好好說,動手動腳多野蠻。”
莫易卿面色陰鷙的瞪着對方,他剛剛纔睡着,就聽見門外此起披伏的鬧騰聲,這對於一個長期性有失眠症的患者來講,好不容易睡着了被驚擾醒來是多麼難受的一件事。
陳亦城能夠感受到他眼瞳裡那熊熊燃燒起來的烈火幾乎已經將他焚燒殆盡,他的雙腳不受控制的往後退了退。
莫易卿沉默不語的緩步上前。
陳亦城往後退,“我們——”
話音未落,陳亦城覺得自己好像飛起來了,晚風肆虐的在耳畔間呼嘯而過,他的身體高高的騰空而起,然後重重的跌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嘭”的一聲,砸的他五臟六腑都跟着顫了顫。
路燈下,夜風中,空曠無人的街面上,落葉飄零的灑在地上,甚有一種北風蕭蕭,淒涼悲慼的即視感。
陳亦城翻了翻身,躺平的望着天上繁星點點,突然間覺得被揍也是一種幸福。
私人醫院內,早已是亂作一團。
鄒靜雨就像是女主人那般盛氣凌人的指着眼前的一衆警衛,漠然道:“一個大活人你們都看不住,養你們這羣廢物做什麼?”
“我們已經派人出去找了。”
“找了半天,人呢?城少可是病人,如果在外面出了什麼事,你們就算死一百次都贖不了罪。”
衆人無言。
鄒靜雨高傲的坐在椅子上,雙手交叉環繞在胸前,盯着眼前一衆低頭不語的警衛,吼道:“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去找。”
所有人一涌而出。
空蕩蕩的病房內只剩下鄒靜雨一人獨坐在其中,她的嘴角隱忍不住興奮的高高上揚着。
“叮……”電話輕響。
鄒靜雨看了一眼上面的號碼,臉上的喜悅之色慢慢僵硬,她環顧四周,確信整個屋子只有她一人之後,謹慎的按下接聽,“我說過我們已經分手了,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了。”
“鄒靜雨,我就在醫院的大樓下,你如果不想被人知道你的秘密,立刻給我滾下來。”男人威脅道。
鄒靜雨急忙跑到窗前,夜境遮擋住了院子裡的大片光景,她看不清楚下面是不是真的有那個人,控制着自己的情緒,軟下方纔那強硬的語氣,小聲道:“吳威,我們已經分手了,我們之前就說過好聚好散。”
“我要見你,立刻馬上。”話音一落,對方強勢的將電話掛斷。
鄒靜雨猶如熱鍋上的螞蟻繞着屋子走了兩圈,如果她不出去,這個人肯定會想着辦法跑上來,到時候如果被陳亦城發現了,肯定又會起疑。
她現在的地位好不容易前進了一步,她不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努力被這個男人給毀了。
醫院前的院子裡,人煙稀少,幾乎在入夜之後,大部分病人或者家屬都已經回到了病房。
夜幕下,一人獨自站在一棵大樹下,背對着進出口方向。
鄒靜雨披着一件單薄的風衣,走上前,沒有說話。
吳威轉過身,瞧着今時不同往日的女人,冷笑一聲,“我還真是低估了你的本事啊,連陳亦城這樣的男人都能成爲你的入幕之賓。”
“吳公子千方百計叫我出來如果只是爲了跟我說這種話,那就不必了,我很忙的。”
吳威見她準備離開,疾步上前,攔住去路,目眥欲裂道:“你把我吳威當成什麼了?備胎?還是墊腳石?”
鄒靜雨嘴角輕揚,帶着不屑以及嘲諷,她道:“吳公子,你應該知道我們之前不過就是玩玩,大家都是成年人,你不用裝得那麼癡情,你和我都是同類人。”
吳威咬緊牙關,“我他媽就是不甘心,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把老子給一腳踢開。”
鄒靜雨避開他的接觸,退後兩步,刻意的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她道:“吳公子如果覺得心有不甘,也行,就當做是你把我踢開了如何?”
“你把我當成什麼了?三歲小童?鄒靜雨我告訴你,我今天來就沒打算這麼簡簡單單的離開,我會告訴陳亦城你丫的是個什麼貨色,不過就是一個被人脫舊了的爛衣服罷了。”
鄒靜雨神色一凜,抓住他的手臂,慌亂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吳威,你若敢亂說什麼,我不會放過你。”
吳威一把甩開她的手,得意的上揚着嘴角,“現在知道怕了?”
鄒靜雨雙手緊緊的扯着自己的衣角,她走到今天不容易,絕對不能被這個男人給白白的害了。
吳威繞着突然安靜下來的女人轉上幾圈,雙手隨意的搭在口袋裡,笑道:“你如果想要我閉嘴也可以。”
鄒靜雨瞪着笑的不懷好意的男人,壓低着聲音,問道:“你想要什麼?”
“聽說陳家家大業大,以後你如果嫁給了陳亦城,就是陳家的女主人了。”
鄒靜雨心口一滯,“你覺得憑你這個小小的吳氏,能消化得了陳家施捨的東西嗎?”
吳威止步,目光如炬的瞪着對方,他道:“這事你就甭管了,反正我要的是陳家的合作,只要你答應我這一點,我保證以後跟你只談公事,不聊那些風花雪月的私事。”
鄒靜雨怒目而視,咬牙道:“好,我答應你。”
吳威擡起手溫柔的拂過她的面容,“瞧瞧這張漂亮的臉蛋都快急成什麼樣子了。你放心,哥哥說到做到。”
“滾。”鄒靜雨掀開他的手。
吳威得意忘形的笑聲經久不衰的徘徊在空曠的院子裡。
鄒靜雨喘着氣,兩眼目不轉睛的盯着他離開的背影,雙手緊緊的握成拳頭,長長的指甲陷入皮肉中,輕微的疼痛襲來,她才稍稍的平復了一二自己起伏的心緒。
小不忍則亂大謀,今天她先讓他得意一會兒,等跟陳亦城結婚,整個吳氏她都不會再放在眼裡。
鄒靜雨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轉過身準備回病房。
只是當她擡步準備離開時,身體一滯,雙目一眨不眨的看着站在臺階之上一言未發的身影。
陳亦城嘴角戲謔的上揚些許,他步履輕緩的從臺階上走下,看了看月色,又看了看動彈不得的女人,似笑非笑着:“今晚天色不錯啊,適合約個會,談了事,再商量什麼詭計的。”
鄒靜雨回過神,急不可耐的跑過去,試圖解釋什麼,可是又怕自己說錯什麼,就這麼吞吞吐吐的難以啓齒。
陳亦城斜睨着試圖狡辯什麼的女人,嘲諷道:“我挺想聽聽你的解釋的。”
“我跟他已經分手了,是他不想分手跑來纏着我,我真的跟他已經分手了,我可以發誓的。”
“別,別。”陳亦城阻止她,“你可千萬別發誓,我怕老天開眼真的劈死了你。”
鄒靜雨低下頭,聲音怯弱,“你爲什麼不肯相信我,我真的是清白的。”
“我相信你啊,你的確是清白的,跟白蓮花似的清清白白,出淤泥而不染。”
鄒靜雨十指交纏在一起,淚眼朦朧,“我知道你肯定誤會了,城少,我真的沒有想到他會找到這裡,對不起,我以後一定不會再見他了。”
“你怎麼會不見他呢,你們可是還要商量怎麼挖空我陳家啊。”
聞言,鄒靜雨如雷轟頂,她忙道:“沒有,我真的沒有,這一切都是他自圓自說,你聽錯了,你肯定誤會了。”
“嗯,我也覺得我肯定聽錯了,像你這樣天真無邪的女孩子,怎麼可能會是那種蛇蠍心腸的惡毒婦人呢,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城少一定要相信我。”
“所以我會把他請回來,咱們面對面好好說。”陳亦城指着身後被警衛們再一次帶了回來的吳威。
見到被左右挾持進入視線的男人,鄒靜雨徹底亂了分寸,她緊緊的拽着陳亦城的衣角,搖着頭,聲淚俱下的解釋着:“真的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你要相信我,真的,請你相信我。”
陳亦城拍了拍她的手,道:“嗯,我會相信你的,放心吧,他如果敢詆譭你,我會把他宰成一塊一塊餵豬喂狗。”
吳威手足無措的盯着坐在椅子上正喝着茶的陳亦城,耷拉着脖子,連大氣都不敢發一聲。
陳亦城放下茶杯,拉長着語氣道:“我給你個機會說說,記住,只有一個機會,說錯了,或者說的不對,這裡是八樓的位置,摔下去應該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
吳威膽戰心驚的準備脫口而出。
鄒靜雨搶在他前面,解釋道:“他這種人的話怎麼可能會全信?他肯定會爲了脫罪胡說八道什麼。”
陳亦城伸出一手搭在她的脣上,目光中似乎還帶着溫柔,他說着:“乖乖的聽他說,我這個人沒有別的愛好,就是喜歡聽故事,特別是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
吳威幾乎是匍匐着爬到了陳亦城的面前,一五一十道:“我沒有別的惡意,我只是來見她的,我不甘心她就這麼把我一腳踢開了,前兩天我們還是恩恩愛愛形影不離的戀人,沒想到就過了幾天,她就翻臉不認人了,我很不甘心,我咽不下這口氣纔會跑來這裡的。”
“這麼說來,倒是我的過錯了,強行拆散了你們這對恩愛的戀人啊。”陳亦城道。
“你別聽他胡言亂語,我們不過就是認識罷了,什麼關係都沒有。”鄒靜雨辯解着。
吳威瞪着她,說道:“城少如果不相信,可以翻看我的手機,我把我們之間的聊天記錄可都截圖保存了。”
鄒靜雨慌不擇路般站起身,迫切道:“那些聊天記錄可以作假,城少不要信他的信口雌黃。”
陳亦城瞧着警衛遞上來的手機,裡面的聊天記錄真正的比一本精彩的成人小說還露骨。
鄒靜雨急的花容失色,她想要搶回來,可是又怕自己引起更大的猜忌,就這麼坐立不安的獨自急上了火。
陳亦城晃了晃手機屏幕,“當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
“城少,我真的無意來打擾你的,我只是不想就這麼被她一個女人給牽着鼻子走,我不甘心纔會貿貿然跑來的。您原諒我一次好不好?”吳威道。
“我是個大義凜然的將軍,當真一切都是爲人民服務,只是我現在失憶了,那些仁義道德什麼的,我都忘了,不如這樣,吳公子也說了,你只是不甘心,我這個人也不喜歡強搶豪奪,這個女人我就送還給你了,你帶着她從這裡跳下去,如果沒死,我就放你們遠走高飛好不好?”陳亦城命人將窗戶打開。
鄒靜雨抓緊陳亦城的手臂,哭的我見猶憐,她說着:“城少把我當成什麼人了?一件貨品嗎?我是人,不是沒有骨血的東西,你這樣說,是對我的侮辱。”
陳亦城擡起她的下頷,嘖嘖嘴:“看來你是不打算要我給你的活命機會了?”
鄒靜雨是料定他不會傷害自己的,畢竟還有陳燃替她撐腰,只要她再表現的委屈一點,可憐一點,他肯定會顧忌自家叔叔。
她道:“我不知道這個男人爲什麼要這麼說,可是我對你的心絕無二心,以前是,現在是,未來也是。”
陳亦城仰頭大笑起來,“你不去演戲真是可惜了。”
鄒靜雨想要抓住他的手,卻見他不着痕跡的避開,也不急,循循漸進的說着:“叔叔說過就算你忘記了也沒關係,你負了我,陳家也不會負我,城少現在不要我了,難道就不怕自己的一世英名被毀了嗎?”
“你這個理由不錯,大是大非面前我這點兒女情長的確應該放下,畢竟事關我陳家的名譽,我怎麼也不能把你這麼楚楚可憐的女孩子給丟出去啊。”
鄒靜雨點頭,“我知曉你肯定會誤會,沒事,我們來日方長,你以後會發現我對你的真心。”
“如此倒是我太小人了啊。”陳亦城依舊兩眼直勾勾的盯着哭的梨花帶淚甚是可憐的女人。
鄒靜雨越發賣力的哭了起來,“你誤會我沒關係,我只是想你不要意氣用事,這件事如果被外人知道了,不定又會亂說什麼辱了你城少的名聲。”
“說的我真是自慚形穢啊。”陳亦城擡起她的下巴,瞧着她眼瞳裡那盪漾開的淚光,嘴角輕揚,“幸好我沒有失憶,否則我不娶你,必定要遭受天打雷劈啊。”
鄒靜雨眨了眨眼,淚水順着眼角滑過,她一時之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陳亦城擡手便是一巴掌打過女人如花似玉的臉蛋,見她搖搖晃晃直接坐在地上,居高臨下般冷冷道:“敢在我面前這麼編故事的人,只有你一個,你還真是了不起啊,不得不給你頒下一朵大紅花。”
鄒靜雨被打懵了,就這麼愣愣發呆的坐在地上,連呼吸都快忘了。
陳亦城俯下身,瞧着這張臉上紅腫起來的指印,伸出手輕輕的撫了撫,“還真是不好意思,一不小心下手就重了些。”
鄒靜雨反應過來,抱住他的腿,求饒着:“城少我真的不是故意騙你的,這一切都是你們陳家來找我的,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纔會一時之間說出這樣的話。”
“我能看出你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放心,我這個人大仁大義不會打女人的。”陳亦城笑着。
鄒靜雨咬了咬紅脣,“我錯了,我馬上就走,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們面前。”
陳亦城見她打算離開,冷笑道:“我有說過讓你從這裡出去嗎?”
話音一落,病房門被警衛嚴控把守,別說大活人出不去,連蒼蠅都甭想飛進來。
鄒靜雨臉上的淚痕未乾,又添新痕,她是知道陳亦城的性子的,那些人都說這個人是軍營裡的活閻王,殺人不見血,吃人不吐骨肉的主人。
陳亦城坐回椅子上,指尖一搭一搭的敲了敲玻璃門,“整個房間只有一個地方是出口,我給你們三十秒的考慮時間,自己跳下去,或者是被丟下去。”
鄒靜雨雙腿無力,直接癱倒在地上,她無助的搖着頭,“城少饒命,我真的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陳亦城連眼皮都不帶擡一下,“你還有十秒時間。”
吳威被綁着雙手,他靠在窗戶前,八樓的位置跳下去,非死即殘。
鄒靜雨緊緊的摳着陳亦城的腳,哭的聲嘶力竭,“難道你忘了那一晚上你對我說過的話了嗎?你說過會對我好的,你說過會跟我在一起的,我沒有騙你,這些都是事實。”
“是啊,我當然還記得,我更記得你是如何用質疑的眼神來侮辱我的尊嚴。”
“……”
陳亦城見她還想辯解什麼,也懶得多聽,直接卸下她的下巴。
劇烈的疼痛讓鄒靜雨險些背過氣,她倒在地上痙攣了一下,就發現有人擡起了她的身體。
她緊緊的摳着窗戶,生怕對方真的把她從這裡丟下去了。
陳亦城的手輕輕一揮,“很怕嗎?”
吳威幾乎被嚇得尿了出來。
“放心,我可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這種事可是犯罪,我不會丟你們下去的。”陳亦城說着。
吳威雙腿一軟,順着牆就坐在地上。
鄒靜雨張着嘴,嘴裡的話支支吾吾的說不成串,她想着最後再試一試,卻無可奈何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南城的23號街區,是京城裡出了名的三不管地帶。
一輛越野車停靠在路邊,兩人直接被丟了下來。
鄒靜雨趴在地上,嘴巴已經恢復了說話功能,她擡了擡頭,當看到一個個癮君子從漆黑的巷子裡跑出來時,她驚慌失措的想要逃跑。
“啊,不要,不要,放了我,快放了我。”鄒靜雨悽慘的哭喊聲從幽深的巷子裡傳來。
夜色之下,晚風蕭瑟。
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無數個人。
鄒靜雨雙眼木訥的望着夜空,身體麻木,四肢血流不止,她覺得自己快死了,肯定快要死了,真的是快死了。
眼淚從眼角滑落藏匿進發中,她有些後悔自己當初爲什麼沒有選擇從樓上跳下來。
“啊!”夜境之下,她悲愴的聲音迴盪在巷子深處。
翌日,天色依然晴空萬里。
暑夏的天,燥熱難耐,片場的熱浪亦是一陣接着一陣,就這麼坐着不動,半數以上的演員都覺得自己汗流浹背。
金嘉意扇着小風扇,興致盎然的閱讀着今天的頭條熱門。
陳藝送上冰水,問道:“你看什麼看的這麼起勁?”說罷,她便伸長腦袋看了一眼。
金嘉意道:“這個人我覺得有些眼熟啊。”
陳藝瞠目,新聞上曝光了一起很嚴重的輪女幹事件,一名女子在昨晚十二點左右誤闖了南城23號,接下來便發生了這起慘絕人寰的事件。
記者們圍堵在街區前,卻是不敢進入,只得等到警員們將受害者擡出來之後,鎂光燈一道道鋪天蓋地的閃爍起來。
女子已經死去多時,可是在警員發現的時候,她身上還有兩名施虐者在對其進行侮辱,事情一經爆出,引起全城轟動。
金嘉意突然間想起了什麼,脫口而出,“她不是咱們那位陳大少的女朋友嗎?”
正準備走上前的莫易卿聽見這句話,驀地停止動作。
陳藝不知曉這其中的過程,只得嘆息道:“怎麼好端端的會跑去那種地方?都說那裡是人間地獄,三不管地帶,她哪根筋沒有搭對會跑去那裡?”
“可能是魔怔了吧。”金嘉意放下手機,目光幽幽的落在離着自己三米距離的男孩。
莫易卿察覺到對方施壓的眼神攻勢,擡了擡頭,又急忙低下頭移開目光。
金嘉意喝了幾口冰水,適時的緩解了半分熱汗,走上前,指了指僻靜的角落,“跟我過來。”
莫易卿不敢多說什麼,只得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
金嘉意審視他一番,“是你做的?”
莫易卿愕然,道:“我做了什麼?”
金嘉意自上而下的掃視他數眼,也並不覺得自家弟弟會這麼失策到惱羞成怒去迫害一個女人,就算那個女人有目的,可是對他而言好像並不存在什麼直接關係,相反,如果他橫插了一腳,整件事就撲朔迷離,越發複雜了。
莫易卿哭笑不得道:“你不會以爲是我把那個鄒小姐給丟進那種地方吧。我雖然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但也不會做這種枉顧人倫的惡事,更何況,我又以什麼身份去摻和他們之間的事?”
金嘉意點點頭,“你說的沒錯,倒是我誤會了。”
“現在鄒靜雨身份不一樣,她出了事,陳家會調查清楚,與我無關。”
“陳家也不會過問什麼。”金嘉意走回片場,拿起小風扇,繼續扇着風。
莫易卿面對着牆壁,沒有人能夠看出他面部表情,只是覺得這方小小的空間好像被設立了什麼屏障,任何人都窺探不了裡面身影的喜怒哀樂。
“好了,開拍。”洪勁摸了摸頭上的熱汗。
空曠無人的街道上,馬車緩緩而現。
突然,馬車前的棗紅馬一驚,前蹄高揚。
駕車小童急忙控制着繮繩,目光冷冽的瞪着馬車前憑空而現的女人。
南宮玥立於馬車之前,聲色俱厲,“出來。”
馬車之內,並無一人所動。
南宮玥一鞭子揮下,聲勢浩大,“出來。”
片刻之後,簾子掀開,女子婀娜而現。
喬蕎走下矮凳,白衣飄飄,如同攜帶仙氣的貴人娉婷而至,“這位就是南宮府的大小姐南宮玥姑娘對嗎?”
“既然知道我是誰,就應該知曉得罪我南宮府的下場,給我出來。”南宮玥對着馬車再次揮下馬鞭。
鞭子一過,簾子碎成兩截,車內之人依舊波瀾不驚的端坐其中。
南宮玥語氣強勢,道:“奕塵公子可是承諾過我,就算不入我南宮府,也絕不成爲任何一家權勢的內閣輔臣,如今倒是失言了。”
“南宮姑娘這話可就說錯了,我從未允過任何一個人這個承諾。”奕塵從馬車內走出,出塵絕代的儒雅氣質,與之咄咄逼人的南宮玥形成截然相反的兩種氣場。
南宮玥咬牙,“我知道你沒有允諾過我,可是你憑什麼要隨這個女人下山?難道是嫌棄我南宮府給的酬金不成?”
“我奕塵不過就是凡夫俗子一個,高攀不上像南宮府這樣的高門大院。”
“行,既然不能爲我所用,我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別人。”言罷,南宮玥疾風而至,出手狠絕,打算一招制敵。
可惜她忘記了眼前這個像極了謫仙一樣的男子乃是天下第一高手。
南宮玥一擊不成,正欲繼續追殺,奈何,手裡的長鞭已經被人緊緊的拽住,瞬間,她就像是失去了翅膀的飛禽,已經沒有了退路。
“噗。”一口血從南宮玥嘴裡噴出,她踉蹌數步跪倒在地上。
白衣勝雪,男子形同鬼魅負手而立,裙襬之上未染一滴血。
南宮玥心有不甘,怒斥道:“得罪我南宮府,我自此與你不死不休。”
小童牽着馬車再一次走過無人的街區,對於身後那個不肯罷休也要逞一時嘴快的女人置若罔聞。
“咔。”洪勁仰頭喝了兩口水。
金嘉意從馬車內跳下,她恨不得時時刻刻離開這個封閉的小空間,裡面悶得她覺得自己的衣服溼了一層又一層。
莫易卿倒沒有表現的那麼刻意,他不是感覺不到熱,而是熱的已經快要暈過去了,厚厚的髮套裡,似乎還有水在晃動。
“好了,接下來會涼快一點。”洪勁說着。
大家心照不宣的知道,雨戲要來了。
灑水車早早的準備好,大雨磅礴之下,兩人站在雨中,手執一把油紙傘。
賀信指着不遠處的宮苑,道:“近日來,連降暴雨,聽說淮南一帶早已是民不聊生。”
“前兩日我聽姜太師提起過,皇上有旨讓太子去淮海賑災。”喬蕎道。
賀信點頭,“是,父皇的確是這麼打算的,我想來以太子的那點墨水,怕是難成氣候。”
“雖說眼下局勢有利於信王,但我並不認爲這時候由你出手。”
“姑娘說的沒錯,岐王可是眼饞這個機會良久,如果我此時出手,只怕會引起他的猜忌。”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信王可是有此打算?”
賀信俯瞰着這大好河山,目光深邃,“姑娘可否願意與我一起欣賞這接天連成一線的美景?”
喬蕎淺笑,“與君共賞。”
鏡頭推前,水珠從油紙傘上滾落,一滴一滴匯流成一條小溪。
“咔!”洪勁拿起擴音器,道:“再來一次。”
金嘉意覺得自己的衣服已經完全被打溼了,灑水車裡面的水冷冷冰冰,就想是冰錐子一樣砸在身上,她有些冷。
陳藝替她搭上一件乾淨的浴巾,小聲問道:“等一下我給你拿點薑湯來,這一熱一冷的,很容易生病。”
“嗯。”金嘉意放下毯子,重新走回鏡頭前。
這場雨戲,不知道復拍了多少次,要麼雨水灑的不夠,要麼就是因爲冷熱交替之下口齒不清,一場戲最後拍到最後,連霍延都忍不住的打了幾個噴嚏才終於過了。
剛剛收工坐上車,金嘉意就覺得很不對勁,身體虛弱無力,頭暈腦脹。
陳藝遞上薑湯,“怎麼了?”
金嘉意擺了擺手,不知是說了太多的臺詞,還是真的感冒了,她覺得自己的喉嚨處一陣一陣嘶啞的厲害。
陳藝急忙替她試了試額頭的溫度,驚愕道:“你發燒了。”
完了,完了,陳藝覺得自己這一次肯定要完了,自家小祖宗被淋雨淋到感冒發燒,這可怎麼辦?
她這算不算是失責?會不會被扣工資、扣獎金?
醫院內,一陣陣腳步聲焦急的從走廊上跑過。
陳藝噤若寒蟬的坐在椅子上,突然有一種被拖上刑場的感覺,這麼多醫生都是如此神情緊張,難道是自家小主病的很嚴重?
“不好了,快去叫主任過來,病人出現了休克症狀。”一名醫生匆忙的從急診室內跑出來。
陳藝噌的一下六神無主的站起來,休克?這麼嚴重?
走廊上再次響起雜亂的腳步聲。
“快去通知家屬,病人已經出現了肺栓塞,這是病危通知書。”醫生再次探出半顆頭。
陳藝腳下一滑,險些被嚇得跪倒在地上。
護士手捧着病危通知單直直的朝着她走來。
陳藝心裡一咯噔,完蛋了,她這次死定了。
護士直接繞過她,走到她身後的另一名男士身前,“我們正在盡力搶救,你先別太緊張了。”
男子掩面痛哭,哭聲悽然的徘徊在走廊上。
陳藝嘴角抽了抽,自己是不是給自己加了太多戲了?
急診室的大門從裡面推開,金嘉意揉了揉自己的屁股,被打了一針,現在更是意識混沌。
見到自家祖宗出現,陳藝忙不迭的跑上前,扶着她,小聲道:“好點了沒有?”
金嘉意搖了搖頭,“暈的厲害,麻煩陳姐送我回去了。”
“你說這話多見外,我當然要送你回去了。”陳藝小心翼翼的攙着她,“你回去後好好的休息一天,等一下我會親自去和洪導解釋的。”
“嗯,麻煩陳姐了。”金嘉意坐上車,昏昏欲睡。
陳藝高懸的心臟緩緩的恢復平靜。
……
公寓內,空間靜寥無人。
金嘉意糊里糊塗的睜開眼睛,額頭上冰冰涼涼,好像暈眩的感覺輕了不少。
她悵然若失的從牀上坐起來,腦袋有些卡殼,好像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來的,又是怎麼躺上了牀。
她扭了扭頭,看向牀頭處靜放的一碗小米粥,思緒好像漸漸的想起了什麼。
車子駛進公寓裡,有人將她從車座上抱起來,她虛虛的睜了睜眼,是熟悉的味道,看見他模糊不清的五官輪廓,知曉是他回來了,便心安理得的在他懷裡熟睡了過去。
“醒了?”席宸推開門,穿着簡單的家居服,走上前,半蹲在牀邊,輕輕的撫了撫她額頭上的溫度,確信降下來之後,才如釋重負的呼出一口氣。
金嘉意覺得嗓子乾的厲害,咳了咳,“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知道你生病了就趕回來了。”席宸吹了吹熱氣,舀了一勺米粥放入她的嘴裡。
金嘉意本能的張嘴喝下他喂來的小米粥,莞爾道:“不過就是有點感冒而已,沒什麼。”
“對我而言,你的所有事都是頭等大事。”席宸繼續喂着。
金嘉意一口一口的吃着,疲憊的精神終於恢復了一點點。
席宸放下粥碗,拿出紙巾替她擦了擦嘴,“等一下吃了藥再睡一會兒。”
金嘉意靠在他肩膀上,“我現在終於知道爲什麼那些小孩子總是喜歡生病了,被人這樣細緻入微的照顧着,我都想着不要好起來了,這樣一睜眼,你就在,一閉眼,你還在。”
“胡說什麼。”席宸彈了彈她的腦門,“只要你想見我,哪怕天涯海角,我也會如風而至,用最快的速度到你的身邊,以後可別想着用那些小孩子們幼稚的方法來嚇我了,知道嗎?”
“嗯。”金嘉意就這麼靠在他的懷裡安然的睡了過去。
席宸謹小慎微的將她平放在牀上,動作溫柔的拂過她的髮絲,怕驚擾了她,顯得很是小心翼翼。
“真想把你關在家裡,哪裡也不許去,就乖乖的待在家裡,什麼事都不要做,我不想看着你累,更不想看着你生病,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能好好的。”
席宸轉身望向夜空,目光陰沉。
“叮……”午夜時分,電話鈴聲驚醒正在睡覺的男人。
洪勁翻身而起,意識有些混沌,這個圈子裡的人二十四小時都不會關機,就怕錯過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號碼,是一個陌生電話,眉頭微皺,按下接聽,“什麼事?”
“我是席宸。”對方自報家門道。
洪勁想了想這個名字,突然間神色一凜,正襟危坐道:“是,席總,您有事?”
“我知道你們劇組最近在趕進度,可是你也應該清楚我夫人剛剛生產完,身體還處於恢復期,不能配合你們劇組那般高強度的拍攝情況,希望這一點你能夠體諒一二。”
“是,是,這事是我失責,我不應該太過急躁趕戲,爲了追求完美日以繼夜的延長拍攝時間。”
“她產後大出血,身體比普通人弱上許多,雨戲那樣的戲雖說不可避免,但我也希望洪導能夠多多照顧她做好防護措施。”
“是,席總說的對,今天是我太過精益求精纔會一遍又一遍的NG,我以後會盡量的放低要求。”
“天氣挺熱的,以後我會派人多送一點解暑的設備過去,最後預祝洪導新戲大賣。”
電話中斷。
洪勁摸了摸自己的腦門,這才發現不由自主的流了一臉的汗水。
他口乾舌燥的喝了一整瓶水之後才消去心口的躁亂,他以前就或多或少聽過辛導說過席宸對於金嘉意的態度,那絕對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裡怕摔了,恨不得一天到晚都揣在自己口袋裡那般呵護。
他起初以爲這是辛導誇大其詞,這權勢之人與藝人的結合,本就是讓人覺得像過家家遊戲,誰也未曾想過席宸與金嘉意會是真的相濡以沫、羨煞旁人。
洪勁放下水杯,心裡暗暗的醞釀着,看來以後得放下放下自己那爲求完美的執着性子了,其實仔細想想今天這場雨戲,第一遍拍的應該算是最好的啊。
席宸剛剛放下手機,就見着本是熟睡的人卻是睜着兩隻大眼珠子直直的盯着他。
金嘉意單手枕在頭下,嘴角微微上揚些許,她道:“這算不算是席總假公濟私?”
“夫人說的沒錯,我以後會謹言慎行的。”席宸走上前,“怎麼醒了?”
金嘉意拍了拍身側的位置,“少了一個人,睡得不踏實。”
席宸和衣躺在她身邊,溫柔的將她攬入懷裡,細細的摩挲着她的掌紋,“睡吧,我陪着你。”
金嘉意嘟囔着,“突然間不是很困了,就像聽你說說話。”
“想聽什麼?”席宸問道。
“給我講個故事吧。”
“想聽什麼故事?”
“想聽美好的童話故事。”
席宸頓了頓,笑道:“從前有一個灰姑娘,自幼沒有母親,而她的父親有一天給她娶了一個後媽,後媽帶來了兩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