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旁，高樓林立，華燈初上。
川流不息的車輛造成了擁堵，顧少清趁機去握羚的手，羚不習慣地甩開，整個身子緊挨着車窗，雙眼盯着霓虹閃爍的外面。
車子啓動時，她偷偷去看他的臉，明明滅滅的光線浮光掠影一般掠過他的俊顏，他的眼，亮若星辰，光彩照人。
“看什麼？”他忽地回過頭，勾脣淡笑。
她匆忙收回視線，低頭悵惘地去看自己的手，那枚戒指，靜靜地纏在她的無名指上。
他們到顧宅時，已經很晚，但整個宅子燈火通明，似乎都在等他們回來，羚跟在顧少清身側，一走進大廳便受到熱情的招呼和款待。
張嫂在問候過她之後，訝然盯着顧少清的臉，急問：“少爺的臉是怎麼了？”
羚也去看，剛剛在車內，光線晦暗不明看不清，這會兒在亮如白晝的大廳裡，看的仔細，一邊黑一邊白，黑的那邊隱然已有脫皮的跡象。
顧少清不以爲然地拋出一句，“太陽曬的，沒關係。”
張嫂古怪地張大嘴，想說太陽曬的怎麼只曬一邊，另一邊沒曬到，這也太……奇怪了，“這可得注意點，萬一兩邊膚色不一樣，少爺就醜了。”
羚羞愧地扯了扯顧少清，眸光流轉，他一眼看懂，對爲首的金諾揮了揮手，“你們都去休息吧，都別在這杵着。”
傭人一溜煙散了，金諾和張嫂留了下來，張嫂上前問羚想吃什麼，羚搖頭，“我去看咚咚。”
她一點兒胃口都沒有，往樓上走，同時拉着提着行李的顧少清一起，爲此，顧少清連腳步都飄忽起來。
到兒童房，打開門時，看到咚咚跟他的……爺爺，雙雙在地毯上爬着。
聽到動靜，咚咚歪頭看，立即咧開嘴笑，口水滴滴地往她面前爬。
“咚咚好棒。”蹲下身子，笑容滿面地朝咚咚伸出了胳膊，滿滿的都是鼓勵。
顧生起身，看一眼立於羚身後的兒子，走過去，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無聲離開。
羚和咚咚玩一會兒，便覺得累，坐在一旁充滿童趣的沙發上不肯動，咚咚則在跟顧少清互動，他總是有辦法逗得咚咚開心地咯咯大笑，整個房間裡，都洋溢着他歡快純真的笑聲。
顧少清忽地躺到地上，舉高咚咚懸在他的肚子上方，咚咚換了視線角度，居高臨下地看着爸爸，看着周圍的事物，開心地大笑。
小腿小胳膊歡欣鼓舞地揮舞着，絲毫不覺得害怕。
看着眼前這一幕，羚百感交集。
不由自主想到申綜昊此時此刻，正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醫院，心裡，有點兒難受。
“嘶……”正自失神，忽聽到顧少清的抽氣聲，連忙去看，嚇了一跳，調皮的咚咚趴在他的身上，兩隻肉乎乎的小手在他臉上不停地亂搗鼓。
“咚咚，不可以。”她忙走過去抱起咚咚，去看顧少清的臉，已經有兩處隱約破皮了，“家裡有藥膏嗎？”
她剛剛拉他上來，就是想給他上藥，看見咚咚，一時就給忘了。
顧少清坐起身，“有，我去拿。”
看出她似乎是要給他上藥，心情很好地去找來藥膏，遞到她手中。
羚把咚咚放在地毯上，拿了幾個玩具給他，他自顧自玩起來。
“你先去洗個臉。”羚擡眼，顧少清回神，哦了一聲，忙轉去了浴室。
等他回來時，居然穿着居家睡衣，髮絲也在滴水，明顯直接洗了個澡。他坐在牀沿，目光看着羚。
羚走到他面前，看他臉上的水漬幹了才擰開蓋子，擠出藥膏，輕輕往他變黑的半邊臉抹去，細細地抹好，“疼不疼？”
見他眼尾時而跳動，她覺得他是在忍着疼痛。
“不疼。”
她撇嘴，覺得他在說謊，“你是自作自受，我可沒要你給我撐傘。”
“我願意。”他悍然出口。
見他的髮絲總有水珠兒往下低落，還有的順着他的額頭流向臉頰，羚便拿來乾毛巾替他擦溼漉漉的髮絲。
他端坐着，她就站在他的兩退之間，兩人看起來儼然是一對夫妻。
顧少清禁不住挽起了嘴角，雙手擡起去摟羚的腰，羚渾身一僵，立即防備地後退，雙眼瞪的大大的，“不許你再碰我。”
他訕笑，“我們是夫妻，哪有老公不碰老婆的，要真這樣，這對夫妻就到頭了。”
羚秀眉微擰，“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她根本就還沒適應好嗎？
今天才知道咚咚是她跟他的孩子，一時之間，她甚至接受無能。
見她離他遠遠地站着，挑眉，眼神，熾熱地在她身上逡巡，“你明明也很享受，動情時，情不自禁大叫出聲，和我一起共赴雲雨，不要告訴我，你都忘了？”
羚漲紅了臉，把手中的藥膏惡狠狠砸向顧少清，“當着孩子的面，你胡說什麼。”
他不在意地聳肩，“怕什麼，他還什麼都不懂。”
“你……你這是……”她指着他，想了半天，突然蹦出一句：“你這是褻瀆，褻瀆孩子的天真。”
他扶額，沉吟着，低笑着看她羞窘的彆扭樣。
夫妻倆正說着，房門忽地被人大力地推開，一道高挑的身影大搖大擺地走進來，當看到咚咚時，詫異地指着他，大問：“這個小怪物是誰？”
“寶貝，他是咚咚，你的侄子，不要在這大放厥詞。”見羚沉下臉，顧少清搶在她發火前冷冷開口。
顧寶貝看了看羚，不可思議的開口：“我聽母親說，你們倆的孩子不是死了嗎？怎麼又有一個？”
她語氣難聽至極，顧少清臉色一沉，陰鬱地起身走至顧寶貝面前，伸手一拉，欲把她拽出去。
顧寶貝的話卻還未說完，回過頭，衝羚大聲喊着：“你的朋友蘇橙是走了啊，還是死了啊，害的徐長風變成個瘋子一樣，整天就跟木頭人一樣。”
“你滿嘴死字，你媽到底怎麼教你的？”羚生氣，冷冷地盯着顧寶貝。
顧寶貝白淨小臉笑着，用滿不在乎的語氣回她：“就是這樣教的啊，我媽說我很可愛，我男朋友們也說我很可愛啊。”
羚咬牙，恨不能上前再扇她兩個耳光。
顧少清把她拖出房門，她眼角餘光瞥到羚身上穿着她的衣服，又高聲叫起來，“嫂子，你幹嘛穿我衣服，你以爲自己是誰啊，嫁入豪門就是闊太了嗎？趕緊給我脫下來。”
羚低頭一看，這件吊帶衫是在泳池的更衣室裡隨便找來的，她不知道是顧寶貝的。
“閉嘴！鬧夠了沒？”突然，一道冷沉暴怒的渾厚男聲重重地揚起。
叫囂的顧寶貝一下子沒了聲。
“你要是嫌這個家裝不下你，滾去跟你母親一塊住。”
這話刺激到了顧寶貝，她一把甩開顧少清的鉗制，不管不顧地衝顧父大吼：“你還是我爸爸嗎？把我媽趕出家門還不夠，現在又要來趕我？你的心怎麼那麼狠？”
顧父臉色難看，“誰叫你從美國回來的？你的學業完成了嗎？”
“我自己要回來的，我要是再不回來，媽一個人在A市，就要被你們逼死了。”
她無所顧忌地叫囂着，似乎所有的正義都站在她那邊，她特別特別的對。
顧父忍無可忍，“立刻回你的房間！”
顧寶貝冷冷一哼，趾高氣昂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顧父見她衣着暴露，走路時屁股故意一扭一扭的，氣的一陣頭暈，顧少清上前扶了一下，“爸，您沒事吧？”
顧父靜了片刻，擺了擺手，對顧少清沉聲說：“寶貝完全被你媽慣壞了，她再壞再無法無天，也是你的妹妹，以後，你千萬得多管着她，照看她，我怕再不管，她更不得了。”
顧少清皺眉，縱然有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也抵不過顧寶貝是他妹妹這個理由，“好，我知道了。”
顧父轉而抱歉地看向羚，“小羚，寶貝本性不壞，就是被她母親誤導，教壞了，以後，還請你多多包涵，多多照顧。”
對於這個家，羚本就感覺陌生，一切的聯繫都始於咚咚，眼下，突然要她面對一個家庭，尤其是面對這樣一個囂張跋扈的小姑子，還有那位高貴自以爲是的惡婆婆，她的心裡根本就還沒調適好。
“這些事，交給我就行。”不知何時，顧少清來到了她的身邊，她的手被他握住，他的話在耳畔飄蕩，迴旋。
顧父看他們一眼，沉默地離開。
“我有些頭疼。”羚捶了捶太陽穴，蹲到咚咚邊上，安靜地看着他玩玩具。
房裡即使鬧翻了天，都沒影響到他，就連顧寶貝那樣的尖聲大叫，他也僅僅是淡定地看上一眼便徑直玩自己。
他真的是個天使寶寶。
“晚上我就睡這邊，陪着咚咚。”
雖然是兒童房，但也配備了獨立衛浴間，裡面甚至是兩套，一套供大人使用，一套專門兒童使用。
咚咚還這麼小，待遇已經上天了。
“你還沒吃晚飯。”顧少清站在羚的身後，皺眉。
羚搖頭，“不想吃。”
顧少清出去了，她還以爲他過去休息了，便拿了睡衣到浴室洗澡，出來時竟看到他端着托盤走了進來。
“過來吃一點。”
羚還是搖頭，他臉色微沉，走至她面前，逼視着她，“不吃東西會餓。”
他的強勢，令她不耐，“你能讓我有點兒自由嗎？”
他怔住。
“來這兒，我已經覺得非常的莫名其妙了，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不好？”
顧少清沉默地看她一眼，自己捻起托盤上的食物，慢條斯理地吃起來。
羚抱起咚咚走進浴室，給他仔細洗了個澡，換上寬鬆舒適的小衣服，又喂他喝點奶，抱到牀上讀繪本，咚咚總是不老實地要爬向顧少清，她時不時地阻止他。
他不高興地撇嘴，她便深感無奈。
顧少清吃好後放下托盤，大咧咧往牀上一坐，和咚咚玩起來。
羚蹙眉，“你怎麼還不回自己的房間？”咚咚看不見他，可能也就不想和他玩了。
他卻恍若未聽見一般，“老婆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羚恨聲，擰着秀眉躺下去，或許是白天睡過的原因，也或許是顧少清就在身側和咚咚嬉鬧的原因，即使閉上眼也睡不着。
許久之後，咚咚困了，顧少清抱着他搖着哄着，他很快入睡，再輕手輕腳地把他放進嬰兒牀裡，折回身，驀然對上羚驅逐的目光。
他衝她挑了挑眉，就在她以爲他會賴着不走時，他卻忽地走向牆邊，居然神奇地打開了一扇門，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