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一角,當虞修白牽着兩個孩子徹底脫離羚的視線時,整個人驀然無力地靠到了牆上,偏首,雙眼望向羚所站的窗口位置。
莫莫和咚咚驚訝地看着他,莫莫有些搞不清狀況,莫名地望着自己的哥哥,咚咚安撫了拉住她的小手,後退一步,揚起頭看着高大的男人,問:“爸爸,你明明很想媽媽的,剛剛爲什麼不告訴她?現在看不見她了,又難過。”
被自己的兒子戳破了痛點,虞修白很不情願地反駁,“沒有,我只是有點不舒服。”
咚咚洞察秋毫地皺眉,直接戳破了虞修白的謊言,“爸爸你說謊,你明明還愛着媽媽,明明很想她,卻不告訴她,裝作冷漠的樣子。”
虞修白擡手捂住眉眼,陽光透過梧桐樹葉在他臉上照出斑駁的痕跡,忽明忽暗間,連神色都幽邃深沉的辨不清。
“她不可能離開喬逸帆,她對他的病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她必須留下來照顧她,而我……也不能自私地希望她回來。”
慢慢的,他沿着牆壁往下滑蹲在了兩個孩子身邊,長臂一撈,一手抱住一個。
“我說的話,你們聽懂了嗎?”
咚咚點頭。
莫莫卻是搖頭,奶聲奶氣的答:“聽不懂。”
虞修白苦笑着緊緊抱了一下莫莫,頭埋在她小小的胸前,沒有解釋。
咚咚老成地嘆了一口氣,伸手安撫地拉住了莫莫的小手,說:“意思就是媽媽暫時不會回家了,等到喬叔叔醒過來,纔會回家,明白了嗎?”
莫莫點了點頭,咧了咧嘴,清脆地揚聲:“明白了。”
虞修白俊臉上一片黯然,喬逸帆真的會醒過來嗎?
什麼時候?
一年,
兩年,還是三年……十年,或者一輩子都不會醒來?
正悶悶的想着,忽然聽到咚咚支支吾吾地問:“那爸爸你會等媽媽嗎?會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嗎?”
他一愣,下意識的說:“我愛你們的母親,怎麼還會有別的女人?”
他如此一說,咚咚就放了心,微微彎着脣,笑着注視着漂亮的妹妹,“妹妹聽見沒?爸爸會等媽媽,一直等到媽媽回來。”
虞修白失笑,感覺自己好像不小心跳進了咚咚挖的坑裡。
視線往上挑起,定定地注視着那個窗口,羚還站在原地,依稀望着不知名的前方。
這一別,不知道又是多久。
“爸爸,我們不可以上樓去看看爹地嗎?”離開時,莫莫頻頻回頭,很有些捨不得。
咚咚也滿眼期待地看向虞修白,虞修白淡淡開口:“喬家人不允許,我們還是不要去了。”
“哦——”莫莫失望地長長嘆了一口氣。
虞修白一手牽一個帶着他們走出了醫院,與剛好來醫院的喬家姐妹碰了個正臉,喬逸萱結結實實被虞修白驚豔了一下,頗爲多看了幾眼。
倒是喬逸蓉,在看到他時,面露奇怪,一副不想多看的樣子。
“你認識他?”精明的喬逸萱,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喬逸蓉回頭,“他就是陶羚的男人,那兩個孩子,就是陶羚的。”
喬逸萱看過去,眯着眼打量人潮中的一大兩小,嫌惡地撇了撇嘴,“一想到陶羚有個男人,還是生過兩個孩子的女人,我就替四弟感到噁心,不值。”
喬逸蓉大大地嘆了一口氣,“愛情最不可理喻了,他就愛上了她,我們能怎麼辦?而且四弟之前還很想跟陶羚生個孩子呢,就因爲他覺得和她生個孩子或許能套住她的身心。”
“愚不可及。”喬逸萱冷冷吐出四個字,隨即昂着頭往醫院走。
喬逸蓉賠着笑,跟在後面。
……
羚還在鍥而不捨地望着窗外,她總覺得下一秒,虞修白和兩個孩子還會出現在大樹下,可是沒有,任憑她望眼欲穿,他們也沒有出現。
正當她黯然失神時,手機忽地震動了一下,有信息。
她迫不及待地查看,是虞修白髮來的。
淡淡的一句話,“喬家人來了。”
羚驚了一下,立刻把手機調成靜音,而後放到最下層的抽屜裡,她剛直起身子,喬家姐妹走了進來。
姐妹倆走近病牀邊,去看喬逸帆,喬逸蓉握住了喬逸帆的手,輕輕地問他:“四弟,你什麼時候才能睡夠啊?這都一個多月了,你不能這麼偷懶啊,喬家的公司還等着你打理呢,你也太調皮了。”
喬逸帆一動不動,毫無反應。
喬逸萱沒好氣地瞄了一眼陶羚,冷聲質問:“剛剛有沒有人來見你?”
羚搖頭。
喬逸蓉回過頭,說:“二姐你不是白問麼,他們能進的來?”
喬逸萱面色沉冷,狐疑地走到窗口向下張望了一下,下面是空曠的草坪,草坪上穿插着羊腸小道,點綴着幾棵法國梧桐樹,醫生和病人及病人家屬來回走動。
“我告訴你陶羚,只要他一天不醒過來,你就不可能離開他身邊半步。”喬逸萱回頭,冷冷揚聲。
“我知道,我能做到。”羚回答時,情緒平靜。
今天,她親眼見到虞修白好好兒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並且帶着孩子們,他們團聚了,這就是她所希望的。
自己,就留下來贖罪吧。
喬逸萱冷哼一聲,不想多看她一眼地去看喬逸帆,坐在牀沿,握住了喬逸帆的手,感覺到他的手涼涼的,因爲瘦了,手指顯得更加修長。
“你到底怎麼照顧他的?他爲什麼變得這麼瘦?你看看這手,你有給他按摩嗎?”喬逸萱冷斥,見喬逸帆像個木頭人一樣躺着不動,心內的絞痛和憤怒,一股腦地發泄在羚的身上。
所有的不滿和指責,羚從不辯解,只默默地承受,並保證做的更好。
兩姐妹淪落坐下和喬逸帆說話,一個小時後,神色黯然地離開。
病房裡,一下子恢復了安靜。
羚跪到牀上,按照楊荷教的手法開始給喬逸帆按摩,一邊和他說話,“喬逸帆,你聽見沒有?你的姐姐,她們很愛你,就爲了她們,你也不能整天睡着不醒啊。”
房間裡,靜靜的,只有羚的聲音,她停了一下,又說:“剛剛虞修白帶着莫莫和咚咚來看我了,他雖然說以後不愛我了,可是……他應該跟孩子們解釋過了吧,我這麼久都不回家,他們非但沒有怪我,反而給我鼓勵和信心,我真的……很感動。”
“我知道我沒有臉沒有資格請求你原諒我,我罪不可恕,可是……你醒過來呀,只有你醒過來,你才能報復我,你看看你自己,現在多乖,對我多好,每天只讓我擦洗餵食按摩,做習慣了,這些事一點都不雷人,真的,你應該醒過來,然後狠狠地折磨我,哪怕讓我去死,也是我罪有應得。”
她絮絮叨叨地說着,每說一頓話,都會停下來緊緊地觀察着喬逸帆的反應。
沒有反應,一點都沒有。
苦笑地勾了勾脣,接着說:“你還真是固執,真的這麼恨我嗎?要一輩子躺着不醒過來,好讓我痛苦一輩子?”
……
算我求你了,你醒過來吧,好嗎?
每一天,羚都會重複這些話,詩集一本一本地讀下去,附設的套房裡專門添了一個書櫃,擺放各種各樣的書。
她慢慢的也學會了口琴,每天會在晨起和暮靄時分,吹給他聽。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喬逸帆天天睡着,安穩如山。
12月份的一天,窗外的風冷颼颼的,羚怕凍到喬逸帆,只開了一條縫,讓自由的風凜冽地吹在身上,感受冰冷。
她手裡緊握着手機,這些天以來,莫莫和咚咚會在固定的時間發信息給她,跟她彙報生活和學習情況,也會問喬逸帆好了沒有。
她看着,心裡暖暖的,卻不知道怎麼回他們的信息,所以,每一條信息的回覆都是:媽媽愛你。
時間久了,她突然覺得這句話是多麼的蒼白無力,而她卻無可奈何。
樓下忽然出現了喬逸萱的身影,連忙關好窗戶退回來把手機藏好,沒過一會兒,喬逸萱走了進來。
一如往常,她先和喬逸帆說話,之後難過地靜坐,再然後找茬。
意外的是,程序結束後,她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盯着羚。
羚被她看得莫名其妙。
喬逸萱出了病房,楊荷卻來了,笑眯眯地拿了一杯奶茶給她,“我剛在街對面買的,熱乎着,你快喝。”
羚微笑着接過奶茶,就着吸管,喝了幾大口。
楊荷見她喝了,神色浮現一抹複雜的愧疚,眼睜睜看着她軟軟地倒了下去。
走過去打開門,喬逸萱背對着門口,背影看起來凌厲果決,透着毋容置疑的堅決,見了令人心生敬畏。
“二小姐,好了。”楊荷小心地開口。
喬逸萱轉過身,目光冷冷地看着暈倒在牀尾的陶羚,招呼保鏢把她抱走,送到指定的科室。
……
羚再次醒來時,是在病房的套間裡,安然地躺在柔軟的牀上,邊上坐着楊荷。
楊荷見她醒了,連忙關切地說:“哎呀,你終於醒了,一定是你最近太累了,你居然突然就暈倒了,嚇死我了。”
羚狐疑地爬起身,隱隱約約覺得身體有些異樣,最私密的地兒,有點不舒服。
“我暈倒了?”她只記得自己喝了幾大口奶茶,之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楊荷把過程解釋給她聽,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好吧,就算她最近太累暈倒了。
可是,她的身體怎麼會突然不舒服?
感覺有點怪異,可哪裡怪,又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