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充斥着刺鼻的味道,傅染被菸灰嗆得猛烈咳嗽,眼淚抑制不住往外淌,她坐回到窗前。
傅染沒想到,她天生也是個做演員的料,連最親近的傅頌庭和範嫺都認定了她不肯拿掉孩子是真的想生下來,明成佑好不容易鬆口氣,明家也再沒逼着。
傅染手掌按向腹部,她說過,想留和不想留,她有一百種方式能夠取捨。
傅染眼睛盯着垃圾桶內化成灰的協議書,明成佑在她眼裡已經成了不折不扣的瘋子,她隱忍至今,總算令他懈怠,另一份協議書對傅染來說,遠不及被燒燬的那份有威脅。
拼個魚死網破和步步爲營相比,傅染自然是選擇後者。
她站起身,窗外的陽光泄了她滿身,肚子裡的小生命可能隱約感受到危險,胎動變得頻乏。
既然沒有相愛過,孩子,也稱不上愛的結晶。
平日裡範嫺勸她的話傅染其實都聽進去了,或者說,不用別人勸,她比任何人都看得透徹。
敲門聲適時傳入傅染耳中。
陳媽走進來道,“小姐,我去小區超市買點東西,二十分鐘就回來。”
“好,你去吧。”
別墅門外傳來此起彼伏的門鈴聲。
陳媽覺得奇怪,平時範嫺都有鑰匙,再說也沒有別人知道這個地方。
她打開門走出去,卻發現尤應蕊拎着幾個禮盒站在門口。
陳媽拔腿想走回去,生怕又跟上次一樣心軟,招來範嫺一頓痛罵。
“陳媽!”尤應蕊急忙喚住她,“你過來。”
“小……明太太,你趕緊走吧。”
“我保證不會讓你爲難,陳媽,你要出去吧?”尤應蕊注意到她手裡的購物袋。
陳媽不知不覺走到門口,“待會夫人要過來,看到你又要發火。”
“陳媽,”尤應蕊紅着眼圈,這一招屢試不爽,“你也知道小染懷了孩子,是誰的,想必你一清二楚,他以後終究會回到明家,由我帶,我跟小染的關係鬧成這樣,你看了肯定也不好受。陳媽你看,這是我給小染買的補品,哦對了,我好像聽你說過你孫子上學沒有名額的事吧,我正好有個熟人在學校,過完暑假你帶你孫子去就行了。”
“真的?”陳媽喜出望外,爲這個孫子上學的事家裡沒少費心思,可沒有後門可走,一直拖到今天還未落定。
“陳媽,我還能騙你嗎?”
“謝謝小姐,謝謝小姐。”
“陳媽,”尤應蕊站在鐵門外,“你別擔心,我就是送些東西進去,順便看看小染。”
“小姐,”陳媽叫順口了,“我出去趟馬上回來,你也別逗留太久,待會夫人就會過來。”
“好,我知道的。”
傅染拿起手機,對着鏡子拍了個照,儘管衣服遮掩住肚子看不大出來,她仍舊在保存時輸入寶寶二字。
走到書桌前,拉開抽屜,傅染從裡面拿出藥盒。
孩子月份已經偏大,傅染這才吩咐陳媽別走遠,如若有個意外,幸好離醫院也很近。
她打開盒子,從裡面拿出包裝好的藥丸。
桌上放了杯水,傅染撕開後把藥丸倒在掌心內,她眼睛直盯着那顆白色的藥,喉間苦澀而乾燥,一個細微的舉動,隨時可能終止掉腹中孩子的生命。
她握緊手掌後鬆開,手臂猶若千斤重,傅染狠狠閉上眼睛,脣瓣碰觸到藥丸的苦澀,她張開嘴。
“原來你真躲在這。”尤應蕊推開房門,傅染聽到她的聲音睜開眼,她攥緊手掌,動作快速連帶着藥盒跟來不及嚥下去的藥丸統統掃入抽屜內。
傅染不着痕跡關上,身子轉過去,“你怎麼進來的?”
尤應蕊嘴角挑起抹笑,“這兒需要vip驗證卡和鑰匙,當然是通過成佑我才能來。”
傅染眉頭緊蹙,到頭來還是誰都沒瞞住。
她拿起桌上的水杯喝口水。
尤應蕊走進去,傅染不想同她多廢話,擡起腳步向門口走去。
尤應蕊轉身又追出去。
“傅染,你心思真歹毒,居然用那麼齷齪的手段對付我。”
“你們心裡存着什麼想法,你們最清楚,”傅染穿過走廊,“你沒必要還找上門。”
“怎麼沒有必要?我是成佑的妻子,你算什麼?你憑什麼給他生孩子?”
傅染知道,往後這種話她可能經常都要面對,她停住腳步,“你放心,孩子我不會要的,你大可安心。”
“你以爲我會信你的話?”尤應蕊緊跟着傅染來到樓梯口,“你要拿掉還用等到今天?”
“我不需要向你解釋。”傅染走下樓梯,尤應蕊瞅向四側,傅染住着明成佑的別墅,現在挺着個肚子,這孩子一旦真的生下來,尤應蕊即將要失去的東西她也很清楚。
那天在咖啡館內看到的文件和男人所說的話,對她的觸動無疑是驚人的。
尤應蕊垂在身側的兩手緊握成拳,她腳步僵硬往下走。
傅染靠着扶手走得很慢,身後陡然一股力猛地襲來,她整個人踏空踩出去,傅染手腕拼命把住扶手,幸好騰空栽出去幾級並沒有摔下去,身子踉蹌往前衝,最後腳步收不住,身子猛地扭轉後倒地,頭部重重磕在樓梯口的花盆上。
頭部的血漫出,浸過黑亮髮絲往外淌,傅染伸手摸向腦門。
尤應蕊張着雙手手足無措倚向牆壁,她沒想到自己真的會下手,連怎麼伸手推的那一把她都回憶不清。
越來越劇烈的疼痛和暈眩感襲來,眼睛蒙上層模糊的黑暗,耳邊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驚恐叫喚,“小染,小染!”
傅染極力睜開眼皮,看到範嫺蹲到她跟前,放大的臉佈滿緊張,傅染腦袋被託了下,範嫺的臉在她眼裡快速消失。
傅染躺着的角度正好能看到範嫺大步衝上樓的動作,她一巴掌狠狠甩向尤應蕊,“畜生!”
“媽。”尤應蕊捂着臉搖頭,“不是我,是她自己不小心栽下去的。”
範嫺又是一巴掌。
傅染再也無力撐着,暈眩感迅速壓垮她僅有的清醒。
傅染只覺得很痛,很痛很痛,痛到極點後再也忍不住,彷彿被人用針線活生生給穿過皮肉。她昏迷着想叫卻叫不出來,掙扎也沒有力氣,可感官意識卻比任何時候都清醒,她聽到有人說話,聽到腳步聲很亂,還聽到傅頌庭的聲音。
傅染張張嘴喚不出聲,她想問媽媽在哪裡?
她豎起耳朵都沒有聽到範嫺的聲音。
“醒了醒了。”
傅染架起沉重的眼皮,看到醫生和護士圍在病牀前,她掃了圈,沒看到傅頌庭和範嫺的影子。
“傷口在頭皮上,縫了幾針,沒有給你打麻藥,你睡覺儘量往左側別碰到那裡,”護士輕聲關照,“你們都很堅強。”
傅染吃力地擡起手落到腹部上,孩子留住和沒留着,她一清二楚。
“我爸媽呢?”她嗓音嘶啞,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牀邊的醫生欲言又止,“你還是好好休息吧。”
傅染腦袋疼的厲害,原是外傷,縫過針感覺像是有無數只螞蟻在裡面爬,護士瞅了她眼,神色怪異,跟着醫生走出了病房。
傅頌庭隨後進來,傅染一見,大驚失色,“爸,你怎麼了?”
傅頌庭面色蒼白像是遭受過極大的打擊,他趔趄坐到傅染牀前,忽然伸出手,十指用力插入髮絲後狠狠扯動。
傅染顧不得頭上的傷,她使盡全力想撐起上半身,“爸,到底怎麼了?媽呢,她在哪?”
病房內除去儀器的監測聲外,再無別的動靜。
傅染心裡壓過一陣陣恐慌和害怕,心跳雜亂無章,頭又疼地似要裂開。
半晌後,她纔看到傅頌庭擡起頭,“小染,當時到底出了什麼事?”
傅染看到傅頌庭眼裡的溼意,她忍不住淌出眼淚,傅染從未見過傅頌庭這副樣子,她撕裂哭出聲,“是不是媽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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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
她昏迷前只看到範嫺打了尤應蕊兩巴掌,她是在背後被尤應蕊給推得一把,那範嫺又是怎麼出的事?
“你媽,”傅頌庭喉間哽咽,“被送進醫院的時候深度昏迷,醫生說情況很不好,能不能救過來還要看她的命。”
“什麼?”傅染驚愕,垂在身側的兩手抑制不住顫抖,“她現在在哪?”
“還在搶救。”傅頌庭強打起精神,“小染,你保重好自己的身體,爸出去看看。”
“我也去!”傅染掀起被子下地。
傅頌庭已經走出病房,傅染猛地下牀,頭重腳輕身子差點往前栽,她穩了穩神,這才勉強起身跟出去。
醫院走廊內的燈光明亮的刺眼,傅頌庭形單影隻的在走,傅染扶住牆壁跟在後面,她肩膀擦着冰冷牆面向前,醫院是個比戰場還要殘酷的地方,來往的醫務人員早已見慣生離死別,也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