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柚也知道明成佑病逝的消息,李韻苓對李家人沒有隱瞞,她看到傅染的樣子,心裡倍感難受,“像爸爸好。”
那樣的話,至少傅染每天對着也算有個慰藉。
心有忐忑地回到家裡,果然李韻苓也在。
看到尤柚空手而歸,李則勤不悅開口,“孩子呢?”
“我沒找到機會。”
李韻苓冷哼,“我就說她跟傅染是一路的,你們偏還不信,讓她抱個孩子都抱不到,以後還能有什麼大的指望?”
“姑媽,”尤柚走到衆人跟前,“姐夫走了,我姐現在唯一的希翼就是瀚瀚了,再說孩子應該跟着媽媽。”
“尤柚,你住口!”李太太出聲呵斥,又軟下語調對李韻苓道,“姐,您別放心上,小孩子不懂事。”
“呵,不懂事?”李韻苓拿起手拿包,“我看是你們調教的還不夠。”
李琛回到家,誰也沒向他提及今天發生過的事,他走進臥室看到尤柚還沒睡。
幾步來到她身後,兩手圈住她的腰,“怎麼還不睡?”
尤柚斂起眼裡的暗色,“你今天回來好晚。”
“有個應酬。”
尤柚轉過身,整個人窩進男人懷裡,“以後早點回來好嗎?多陪陪我,我們多久沒一起吃過晚飯了?”
李琛只當她隨口抱怨,“老婆,對不起,”他薄脣蹭着尤柚的嘴角,“我爭取,這個週末帶你出去玩,忙過這段日子我能清閒一陣了。”
“真的?”尤柚雙手摟住他的脖子。
“早點休息吧。”
李琛躺到牀上沒多久便沉沉睡去,尤柚抱住肚子翻來覆去睡不着,起來想找些吃的,可臥室內乾乾淨淨,李太太對她管得很嚴,別說是吃東西,就連穿什麼衣服都要插手。
尤柚小心翼翼走出房間,想去冰箱內找些食物,腳才跨下樓梯,看到在餐桌前收拾的李太太。
“媽……”
李太太頭也不擡,“大半夜下來做什麼?不怕吵醒琛子。”
尤柚立在原地沒動。
李太太知道今天兒子回來的晚,刻意準備了宵夜,她擡起頭正眼望向尤柚,“你別忘記,你現在已經是李家的人了,孰輕孰重你還不清楚的話以後我怎麼放心給你當家,今天的事,琛子不知道吧?”
尤柚搖頭。
“好,”李太太見她站着,“還不上去?一頓飯而已餓不壞的。”
尤柚轉身上樓,手掌扶着樓梯把手,這兒,連腳底下踩着的地板據說都價值不菲,一盞好點的燈可能就能抵尋常人家一套房子,可儘管金碧輝煌,尤柚卻始終覺得與這格格不入。
若不是愛的人在這,她真想不用委曲求全。
公墓。
一名男子手裡捧着束康乃馨來到範嫺的墓前,他彎腰將花插入花瓶內,入目的另一側,是大朵的黃色金絲菊。
男人蹲在墓前,擡起頭看向墓碑上的照片,他摘掉墨鏡,漆黑如墨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喉間輕滾後,滑出一個單薄的音節,“媽。”
範嫺的容貌似是永遠定格在那一瞬間,記在心裡,不會模糊。
體內的心臟有力跳動,連周身血液都猶如煥然一新,男人擡起頭望向正南方斜灑下來的陽光,古銅色的肌膚賦予新生後不再蒼白,有種破繭成蝶的驚豔。
男人微閉起眸子,陽光滲入皮膚的感覺,竟是許久都不曾感受過了。
孱弱的身體得以重生,瀕臨死亡的絕望,那種睜開眼都能感覺到沉入冰潭湖底的恐懼,他終於能夠擺脫了。
男人伸出手,將沾在範嫺照片上的塵埃拂去。
他重新戴回墨鏡,走出墓園後驅車離開。
馬路兩旁都是培植的松柏,前方有個紅綠燈,明嶸接完電話減速,車子穩穩停在線內,他不經意回過頭,眼裡一陣恍惚好像見到個熟悉的人影。他陡然心驚,對方的車子已經躥過去,他趕緊拍檔,“成佑!”
前面的車開得很快,透過後視鏡男人看到尾隨其後的車,他踩了油門加速,明嶸也不甘示弱,幾番追逐,男人絲毫沒有慢下來的意思,前幾年張狂過,飆車的速度自然是驚駭的。銀白色跑車如閃電雷鳴般刷地飛越,兩旁的綠化彷彿被蒼勁有力的利刃劃過,道路蜿蜒,男人卻駕輕就熟地打着方向盤,他許久不玩,而今的刺激回到體內,越發肆無忌憚起來。
明嶸按響喇叭,想讓前面的人停車。
幾個路口後,卻被男人甩得個沒影。
明嶸重重捶向方向盤。
心裡越發猶疑。
他快速回到明家,李韻苓見他滿頭大汗的樣子,“怎麼了,急成這樣?”
“媽,”明嶸將李韻苓拉到沙發前,“我今天好像見到成佑了。”
李韻苓驚愕,半晌後方甩開明嶸的手,“說,說什麼呢?”
“媽,是真的,”明嶸接杯水後一飲而盡,“我看到個側面有些像,只是不能確定。”
“當初在加州的醫院,成佑的遺體你不是說你親眼看過嗎?”李韻苓在沙發上坐定,明嶸聽她這麼一說,也覺有些不可能,“對,況且傅染也進去……”
“再說,倘若他真活着,爲什麼不回來?”李韻苓起初的激動慢慢平復,她手掌撐住前額,“身影相像也不足爲奇,許是我們都太思念的緣故。”
明嶸贊成地點下頭,但還是覺得不對勁,“我在後面拼命按喇叭,對方的車卻開得很快,沒多久便把我甩掉了。”
“骨灰都帶回明家下葬近半年,怎麼可能還有這種事發生?”
明嶸手掌撐起下頷,李韻苓不由嘆息,“如果成佑真活着的話就好了,讓他回來看看現在的場面,想來也只有他能收拾這殘局。”
傅染接到電話,匆忙開車趕到別墅。
她推開房門大步進去,看到男人躺在牀上,“怎麼了?”
“沒事,”他不以爲意拉過傅染的手,“看你急得。”
“還說沒事?”傅染有些惱,伸出拳頭落向他胸口,“還想再跟以前一樣是不是?那些苦頭還沒吃夠嗎?”
話音方落,喉嚨口稍有哽咽。
男人撐坐起身,雙臂將她抱緊,“真沒事,方纔飆車太快,回來後稍微有些不適,醫生方纔來看過說沒有大礙,只是一下子太過激烈心臟有些難受適應。”
“你做什麼去了還飆車?”傅染將他推開,神色惱怒。
“就出去一趟,回來看到二哥差點被撞破,我心想應該沒事,就提了速度。”
傅染氣不打一處來,“你這是在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男人前額同她相抵,“回來吃過藥,這會好多了。”
傅染兩手圈緊他腰際,“如果你再有事,我跟瀚瀚要怎麼辦?”
“誰打電話給你的?”
“這你別管。”
男人手掌揉着她的後腦勺,聿尊沒那麼無聊,他一下想到陌笙簫,所以說呢,女人都同情心氾濫。
儘管醫生說不要緊,傅染還是心有餘悸,她讓男人休息會,醫生還在二樓的書房內,傅染敲門進去,聿尊說了幾句話後便將空間留給她。
“醫生,他真的沒事嗎?”
“動完手術一年內最好避免這種極速的運動,況且以後都需要服用抗排斥藥物,心臟移植後雖然能同尋常人一樣,但我的建議,還是要自己小心。”
傅染手掌撐住桌沿,“我之前看過資料,我想請問,像他這樣生命能夠持續多久?”
醫生面有難色,傅染蹙緊眉頭,眉尖攏起一道暗傷。
之前,只奢望他能夠活下去,現如今,便貪心的想要他真正能夠跟正常人一樣。
“也可能是幾年,也可能是幾十年,”醫生說出實話,“再說我認爲心臟移植本來就是個奇蹟,你何不期待另外一個奇蹟呢?”
傅染聞言,心頭儘管還有沉重,但也不由豁然。
那時候總希望他能夠活一天是一天,如今,以後的事情既然難料,何不也樂觀面對呢?
陌笙簫推門進來,看到傅染站在書桌前,醫生已經出去了。
她走到傅染跟前,“一起去吃些東西吧?”
傅染的目光不期然又落到笙簫手腕處,她順着傅染的視線盯向自己的手,“你是不是想問我的手爲什麼會這樣?”
“很痛吧?”
“反正現在挺過來了,”陌笙簫擡起手臂,“當時醫生告訴我,我的手幾乎廢掉時,我覺得整個世界坍塌了,因爲我的鋼琴夢和人生幾乎都毀掉了。”
“是誰?”傅染不禁動容,“誰把你害成這樣?”
笙簫笑着將袖子拉回去,半開玩笑半認真道,“聽說過一句話嗎?愛我的人傷我最深。”
她拉起傅染的手走出去,傅染指尖摩挲到她腕部的傷口,有些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