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的也是事實,現在誰能幫我兒子,我就幫誰……”
傅染向後輕退,手臂無力地扶着牆壁走下了樓。
依雲首府。
傅染食不知味地撥弄碗裡飯菜,她擡起頭看到蕭管家站在桌旁,“蕭管家,你去吃飯吧。”
“是。”
明成佑自顧夾菜,兩人從坐下到現在沒說過一句話。
電視新聞這幾天都在追蹤報道富二代蓄意傷人的事件,迎安市公安局長特意召開新聞會,義正言辭擺明態度,哪怕對方後臺再強硬,都會一查到底,還受害人一個公道。
成千上萬雙眼睛盯着這件事,警方手裡還有尤柚的供詞,不少好心人自發組織愛心小隊去醫院照顧,李琛被判刑只是時間上的事,傅染也希望對尤柚造成的傷害能早些過去。
她望向旁邊的男人,明成佑依舊維持一貫的優雅吃相,傅染將筷子放到手邊,“這案子結束後我想送尤柚去國外。”
“嗯。”
傅染吃了個閉門羹,不好再說什麼。
明成佑喝了兩口湯後把臉擡起,“其實你現在就能送她出去,每天這樣對她的病不好,你用不着擔心,聽到公安局長說的話了麼?誰都保不了李琛除非他自己是清白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
“傅染,”明成佑兩手交叉置於桌沿,他嘴角緊抿,謎魅一般的神色若即若離,他伸出手握住傅染,“僅此一次,我只能讓你任性這次,如果李琛真的做過,也該讓他吃個教訓,這是他成長道路上必須要走過去的坎,但是……我希望你適可而止。”
他言語不輕不重,帶着恰到好處的妥協與警告。
傅染察言觀色豈能不懂,事情鬧到現在,明成佑已爲她擺了個臺階,她若不順勢而下豈不是太矯情。“好。”
儘管有些關係能恢復如初,但一條瞧不見的裂縫卻悄然滋長,一旦契機成熟便要天崩地裂。
叔叔嬸嬸沒有再怪傅染,但言語間也有了隔閡,短時間很難回到往日的親暱。
傅染問心無愧,她照常去醫院看尤柚,生怕影響她的心情,傅染關掉電視。
“姐,蓄意傷人是不是罪很大?”
傅染專注地削着蘋果,“法律方面的知識我不懂,但應該會判的比較重。”
“姐……”尤柚言語間似有猶豫。
“怎麼了?”
“能不能撤案?我真的不想告。”
傅染拿過水杯,用棉籤蘸水給她溼潤嘴脣,“爲什麼呢?他把你害成這樣難道你不恨他嗎?”
“我……”尤柚頓語,沒有再說下去,她繼而把話題轉移,“姐,姐夫好久沒來了,我知道你們背地裡肯定吵架了,我不希望因爲我而影響你們的感情……”
“你想多了,”傅染擡手摸向尤柚的腦袋,她烏黑的頭髮被一把火燒盡,傅染盡力安慰,“記者都盯着這件事,他跟李琛又是表兄弟,他不方便來醫院。”
“你們沒事就好。”尤柚眼神黯淡望向窗外,心事重重。
“等這邊手續辦完我會安排你們去國外,那兒有最先進的醫療技術……”
“姐我知道,留在這兒確實會胡思亂想,我也想離開。”
傅染陪尤柚說話的間隙,沒想到明錚會來。
他們一道離開病房,明錚見她滿腹心事,“還在爲案子的事煩心嗎?”
“也不全是。”傅染搖頭,腳步聲與明錚深淺交錯向前。
“順應天意吧,但我想提醒你不要抱太大希望,還有句話不是叫事在人爲嗎?”
傅染想起那日在明家聽到李韻苓和李則勤之間的談話,“如果換成是你,一方面是至親另一方面又有利益牽扯其中,你會怎麼做?”
“這個還用我回答你嗎?”明錚似笑非笑拍了下傅染的腦袋,“希望越大失望才越大。”
傅染不着痕跡同他拉開距離,在即將走出醫院大廳時,她停住腳步道,“你先走吧,我忘了還有事跟尤柚說,還有,謝謝你來探望。”
明錚並未多說,點頭後徑自離開。
直到他的車消失在醫院門口,傅染這才朝停車場走去。說不定,他們任意第一次不經意地靠近都會暴露在鏡頭底下。
李家申請取保候審,但由於媒體關注度過高和案子的特殊性,未能批准。
她原本不抱有希翼,但明成佑的話讓她稍稍心安,沒想到這番多此一舉只爲證明希望湮滅時絕望帶來的痛楚竟是如此深刻。
經過警方接連徹夜勘察及取證,犯罪嫌疑人另有其人。
明成佑帶傅染去警察局時,李韻苓和李則勤夫婦都在,這段日子李琛明顯消瘦不少,性子也不似之前張揚,顯得分外內斂及成熟。
明成佑上前擁住李琛,眉宇間意氣風發,“走,我在清風雅苑擺了十桌爲你接風洗塵,去去晦氣。”
傅染眼見他們一個個擁抱過李琛,李韻苓目光含笑,朝旁邊李則勤道,“我說過會沒事,清者自清。”
一輛勞斯萊斯接了李琛諸人,明成佑回到車上發動引擎,他眼睛透過後視鏡望向傅染,她面無神色,甚至沒有一句質疑。
據抓獲的犯罪嫌疑人交代,他當時在路口遇到夜歸的尤柚,由於喝醉酒後意識不清,他把尤柚拖到一條巷子內意圖強姦,沒想到尤柚奮力反抗並尖聲呼救。他一時慌神纔將買來打算充進打火機的煤油潑到尤柚臉上,並點燃了火。
這份聲明引來陣陣質疑聲,網絡更是炒得如火如荼,言辭鑿鑿批判相關部門對李琛包庇,但公安機關出具的證據堅決認定犯罪嫌疑人另有他人。
一時間,富二代這詞再度成爲搜索熱門。
所有人都不相信這是真相,各種冷嘲熱諷包括中傷都直指向李琛。
傅染當然也不信,但她卻沒有表露過一句,既然沒有能力改變,無法接受也要接受。
車內的廣播正在播放財經報道,其中有一條的內容是明三少喜獲海天城項目,重要投資人是親舅舅。
傅染側首見明成佑神色悠閒地單手置於車窗口,他食指有節奏的在方向盤上輕敲,一路開去的地方,是要爲李琛大肆慶祝。
“祝賀你。”傅染言語透出涼薄。
明成佑輕挑劍眉,在他印象中傅染從來不過問他項目上的事。
尤柚出國的當天,傅染去送行。
明成佑坐在車內沒有下去。
傅染回到車上時眼圈泛紅,明成佑握緊她的手,“去哪吃飯?”
她視線一瞥好像看見少年模糊的身影,待要細看時,車子已駛出十米之外。
李琛摘下茶色墨鏡,略帶冷冽的眼神顯然與他的年齡不符,尤柚就這樣一走了之,他擡頭望向晴空萬里的碧色,脣角越抿越緊。
他不能在這多呆,生怕會有記者跟蹤前來,李家早已爲他辦好出國留學的手續,他之前一直拖着,看來現在只有這條路能走。
傅染感覺握住她的手溫熱而乾爽,明成佑又恢復成以往能說會道不正經的模樣,但到底是有了罅隙,言語間傅染幾乎很少做迴應。別看明成佑現在嬉皮笑臉,但他砸掉她電腦的那股子狠戾勁卻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
經過尤柚的事情後,傅染也看透了許多平日裡看不透的問題。
她和明成佑說到底還是有距離的。
“想吃什麼?”
見她不說話,明成佑握住她手的力道緊了緊。
傅染回神,“隨便吧。”
“怎麼了,心事重重的?”明成佑單手打過方向盤,眼睛睇向旁邊的傅染。
“工作室最近新接個項目,可能有些難度。”
明成佑聞言,隨口與她玩笑,“還有什麼事能難倒你?”
“這話應該用在你身上,”傅染抽出自己的手,“我相信,天底下真沒有一件事能難倒堂堂的明三少。”
他自然聽得懂她話裡的深意,明成佑精心勾畫的五官擺出不悅,“傅染,李琛的事我說過警方已經還了他清白,我更沒有參與其中,你非要執意認爲是我的關係嗎?”
傅染不做爭吵,如往常般選擇緘默。
明成佑選了家西餐廳,身處黃金地帶卻能保持雅緻靜幽的環境,他把七分熟的牛排一塊塊切好,叉起其中一塊遞到傅染嘴邊。
“我自己有。”
“傅染,那件事過去了,你以後難道想一直這樣陰陽怪調的和我說話嗎?”明成佑趁機把牛排塞到她嘴裡,“改天讓我媽選個好日子,我們……結婚吧。”
他說完這句話,放下刀叉認真地望向她。
傅染被這突如其來的驚愕嚇得一口牛排噎在喉嚨內,她執起酒杯喝了兩口,“結婚?”
明成佑星目半斂,眉頭緊蹙,“難道你沒想過?我們訂了婚,遲早有天是要結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