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已經是多少次失望離開,傅染木然地走出電梯,明成佑走在前面,她只要想到尤柚可能會受到的傷害就心急如焚,走出小區時最後一個石階踏空,整個人栽出去,手掌和膝蓋相繼着地,摔得爬不起來。
明成佑旋身,見她撐着地面,他走過去將她拉起身,傅染白皙的手掌佈滿灰漬,有幾道劃出的血痕,一滴滴殷紅蒙了灰。
明成佑彎腰幫她把膝蓋上的髒污拍掉,傅染視線垂落,看着彎下去的人影,心裡一動,有酸有甜說不出的滋味。
明成佑帶她回車上,又抽出溼巾給她處理傷口,他握住傅染攤開的手掌,指尖相互緊握,偶爾疼得厲害,她會稍微掙扎,明成佑嘴脣湊近她手掌,邊擦拭邊輕吹氣,微涼的氣息倒是最好的止痛劑。
駕駛室內的燈亮着,傅染低頭看着明成佑飽滿的前額,往下,是堅而挺的鼻樑,薄脣微抿,一道優美的弧線上揚,他鬆開傅染的手,“好了,走路不長眼睛。”
“謝謝。”
男人聞言,擡起頭望她眼,“餓了吧,先去吃晚飯。”
“我吃不進去,”傅染看了眼時間,“我們還是再找找吧。”
明成佑開車經過麪包店下去買了麪包和飲料回到車上,他把東西塞到傅染手裡,自己專注地盯向前方,去所有李琛可能去的地方找。
傅染胃裡堵得慌,只喝了兩口水。
明成佑單手撐着側臉,眼睛幽暗犀利,神色卻也有倦意,傅染想他中午吃得並不多,她把麪包遞過去,“你也吃點東西。”
明成佑身子往後靠,“爲什麼不吃,不餓嗎?”
傅染搖搖頭。
他沒有伸手接傅染遞過來的麪包,“我也不覺得餓,”明成佑目光落回前方,想了想又道,“你撕兩口給我吧,省得待會胃不舒服。”
傅染也沒心思細想合不合適,她隨手撕了一角遞到明成佑嘴邊,然後又把插着吸管的熱飲送過去。
明成佑就勢吃兩口填肚子。
悍馬車穿梭在漆黑的夜幕內,每次都是滿懷希翼趕去,卻又敗興而歸。
明成佑想給李則勤撥通電話問問進展,還未來得及翻開頁面,手機卻是驟然響起,他戴上耳機接通,“喂?”
傅染心跟着懸起。
明成佑眉宇間漸漸有所緩和,他掛斷電話,衝出前方路口後一個急轉彎,“舅舅找到琛子了,他和尤柚應該在賓館。”
傅染和明成佑匆忙趕去時,李則勤正焦急的在賓館大廳內來回走動,見到二人前來,他氣得前額青筋直繃,“這小兔崽子我非揍死他不可。”
“舅舅,”明成佑示意他別動怒,“先找到他們再說。”
傅染跟在明成佑身後,走出電梯焦急走向從前臺查到的房間號,李則勤擡頭望了眼,“就是這間。”
他按響門鈴。
半刻不見動靜,李則勤伸手拍門,一氣之下更擡腿去踹。
房門毫無預警打開,李琛穿着浴袍站在門口,見到幾人並未表現出吃驚,李則勤擠進房間內,傅染也跟着大步走進去,偌大的牀猝然出現在眼中,白色棉被裹着個人形,只露出顆黑色的腦袋。
傅染眼見李琛這幅穿着,他的衣服凌亂丟在沙發上,牀邊的鞋子是傅染給尤柚買的,她眼裡氤氳出溼意,難以抑制朝他吼道,“你又對她做了什麼?”
明成佑環顧四周,臉色鐵青瞪向李琛,“你還嫌麻煩不夠是不是?用強用爽了是吧?”
李則勤氣得半晌說不出話。
傅染鼻尖酸澀,看到尤柚的圍巾被扯掉後丟棄在旁,明成佑過去手剛碰觸到她的肩膀,傅染側身躲開,眼睛自李琛和他之間逡巡。
牀上的身形動了動,爾後一雙手推開被子,尤柚揉着眼睛坐起身,突然看到屋內站滿人先是嚇一大跳,目光觸及到傅染,她失聲喊叫,“姐!”
傅染幾乎小跑到牀沿,“尤柚。”
尤柚張手抱住她,傅染退開身小心翼翼察看,“沒事吧,他有沒有把你怎麼樣?”
“沒有。”
傅染看尤柚穿戴整齊,這纔算心定,李則勤聽聞尤柚的話,臉色總算有所緩和。
“再不回去叔叔嬸嬸估計也要急壞了,”傅染撿起圍巾給尤柚圍上,“手機又關機,你想嚇死我們麼?”
尤柚猶豫地望向李琛,“姐,我真的沒事,只是在這睡了覺,你千萬別告訴爸媽,就說我難得出來玩忘了形好嗎?”
傅染替她掀開被子,看尤柚彎腰穿鞋,“吃過晚飯了嗎?”
“沒有,”說話的是李琛,他指指茶几上的食物,“她睡到現在連一口東西都沒吃。”
李則勤拿眼瞪他。
傅染攙起尤柚,總算虛驚一場,李則勤眼見自己兒子穿着睡衣又露出半個結實胸膛,他氣不打一處來,他們說沒發生點事情他可不信,“琛子你真是胡鬧,兩年前既然認定是你毀她的容你還找她做什麼?天底下女人多的是,要進我們李家門的更是數之不盡,你難道還能看得上個沒臉的人嗎?”
“爸,”李琛怒喝,“我的事你少管!”
“你做出這種荒唐的事還有臉在這衝我發火?”
尤柚眼圈通紅,儘管圍着圍巾卻還是用雙手捧住臉,心裡的傷疤本就隱隱作疼,這會被人毫無忌憚撕開,更是疼地一口氣上不來。
她垂下眼簾,把大半張臉都隱入圍巾內。
李則勤想起兒子受到的委屈,若不趁機泄憤難掩心頭恨,“如果直說拿不出錢治療,別說200萬,再多的錢我都肯出,何必要毀人前程拉人做墊背?”
尤柚面皮薄,眼淚滾落出來,她咬住脣輕聲啜泣。
“舅舅。”明成佑不溫不火插進來句話,“事情鬧到今天主要責任還在琛子,這些壓力都扛不住的話當初憑什麼衝動行事?況且要真鬧開,琛子那時候就出不來。”
“成佑,”李則勤似有惱怒,“你居然幫着外人說話?”
傅染摟住尤柚肩膀要走。
“即使鬧開又怎樣?誰能相信琛子真對她做過什麼?”
傅染一股怒火被激發,纔要還口,站在對面的李琛卻是不急不緩道,“是,兩年前是我強姦她,我嘴裡說出去的應該沒人會不相信吧?”
李則勤啞然,深知兒子的脾氣,他背身站到廳內,有氣也不敢亂撒。
明成佑拉張椅子坐到李琛跟前,“琛子你把話說清楚,你究竟什麼意思?”
傅染本想帶尤柚離開,聽到明成佑的話她停住腳步,轉過身也想弄個明白。
李琛不說話,俊朗的臉陰鬱淡冷,李則勤也豎起耳朵在旁邊聽。
“知不知道今天這樣做的後果,倘若不是舅舅及時根據登記的信息找到你,很有可能會再次驚動警方,你這算非法禁錮懂不懂?”
“表哥,事情我都做出來了,說什麼都沒用。”李琛拿過茶几上的煙盒,想抽一根,擡頭看到傅染和尤柚,他指尖輕彈下,把煙放回去。
“成佑,你看他什麼態度,欠揍!”李則勤動怒。
明成佑遞個眼色示意他別說話。
“琛子,有件事你必須要清楚,當初你被推上風口浪尖怪不得別人,尤柚受傷時我在病房外對你說過,這是你年輕犯下的錯,犯了錯並不可怕,你不能把它怪罪在尤柚頭上,你自己也承認對她做過什麼,但你也得到了饒恕,儘管要你爲另一件你沒做過的事去負責,但你心裡最清楚,沒有你的衝動,就不會有尤柚後來的劫難。所以她的苦全是拜你所賜,你若有怨恨想找她清算,她又該找誰去清算?琛子,至少你的清白有人還你。”
傅染喉間哽咽,明成佑的一席話無異是將事情攤開了講,兩年來,它橫亙在所有人心裡成了個不能說的秘密,要麼捂着讓它猶如一顆罪惡的種子恣意生長,要麼乾脆挑開,不留給它蔓延的機會。
也僅僅兩年時間,傅染瞅着明成佑的背影,他褪去輕狂張揚,遇事已能一針見血,而非武斷獨行。
感覺到尤柚的肩膀在抖,傅染輕拍了拍,把她更緊地拉向自己。
李琛薄脣抿成一線,擡頭望向尤柚。
她急忙避開,無意間觸及到李則勤眼裡的厭惡,心口更是刺痛。
“成佑,你這話的意思是錯全在琛子了?難道她咬我們一口還有理了?”
明成佑眼睛微睇,“舅舅,你敢理直氣壯說琛子沒錯?”
李琛走向衣櫃,從裡面拿出尤柚的手機,他把東西遞還給她。
傅染替尤柚接過手,轉身帶了她離開。
明成佑也跟出去。
在三人即將踏出門口之際,李琛的話逐一傳入耳中,“尤柚,我還是會去找你的。”
李則勤激動不已,“你個小兔崽子說什麼混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