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辛蕙莫名其妙感冒了,大夏天,她連連打着噴嚏。

桂妮妮幸災樂禍:“該!誰讓你這麼逍遙,突然跑出去旅遊?”她對自己每天必須準點上班怨念很深,這會兒躺在沙發上,翻着辛蕙手機裡拍的照片,“這山,這水,嘖嘖,哪天我也學你,也辭職,然後也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辛蕙正大口大口地喝着開水。小感冒,不發燒,吃不吃藥都一樣,她就使勁地喝水,天熱,她喝得渾身都冒汗。桂妮妮看看看着,突然像發現了什麼,“咦,你去的地方,怎麼都看不見遊客?”

辛蕙聽見這話就一愣,過兩秒才說:“現在又不是旅遊旺季,人很少。”

桂妮妮還是覺得不對,“那也不該一個遊客都沒有啊……誒,這張照片好像是在車裡拍的,這不是旅遊大巴吧……”

她擱下水杯,一把把手機搶了過來,“看夠了吧,我要睡覺去了,頭疼。”桂妮妮說:“你真的不吃藥?”她搖搖頭,重新端起水杯,回了自己的房間。

怕感冒加重,她沒敢開空調。身上還在出汗,開着窗又悶熱,她只能把檯扇調到低檔遠遠地吹着。想來想去,就是在粵菜館吃飯的時候吹空調吹壞了,虞柏謙當時還提醒過她,別坐在空調下風口,她不聽他的。當時她心裡有事,只想着怎麼和他談話。

她是真的把他惹怒了,竟那樣佛手而去。可他畢竟是紳士派頭十足的男人,後來還是叫周申來接她。周申一直把她送到家,禮貌地與她告辭,一路上絕口不提虞柏謙,她也不問。好像他們之間真的就這樣結束了。

幾天之後,她的感冒自愈了,然後她也得到顧承亮買到了那套設備的消息。顧承亮自己都不敢相信,喜出望外地給她打電話,他大約是高興過頭了,竟忘記了她也應該陪着他喜出望外,興沖沖地說了好一陣,才發覺她這邊很安靜。

“辛蕙,你不高興嗎?”他問。

她說:“我當然替你高興,這下你不用抵押貸款了。”

他說:“是啊。”言辭裡是掩不住的興奮。

匆匆說了幾句,他就擱了電話,還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設備要拉回來,老設備要處理,工人要重新上崗培訓一下,還要全國各地的去聯繫客戶,一些以前丟失的客戶要重新爭取回來。

這一忙他就沒了信息。

沈宏光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也立刻在qq上敲了她,“你怎麼說服謙哥的?”他好奇地打聽。

“我沒說服他。”她說,“我只告訴他顧承亮愛的是我,不是他妹妹。”

“謙哥就這樣答應把設備賣給承亮了?”沈宏光覺得不可思議。

她只能不斷地扯謊,“他沒答應我,大概是他想通了。”

“想通了什麼?”

“要是你,你會願意讓自己的妹妹用這樣的方式得到一個不愛她的男人麼?作爲一個哥哥,你會贊同嗎?”

沈宏光將信將疑,“可是謙哥以前也知道,那時候他爲什麼不反對?”

她只能說:“我怎麼知道?”然後就結束了這樣一場談話。

她想起小時候,過生日的時候父母給她買了一個大蛋糕,怕她吃多了腸胃不舒服,老媽就把蛋糕藏在了冰箱裡。她到處找,最後發現蛋糕被老媽轉移到了一個密封的塑料飯盒裡,她偷着把蛋糕吃了一大半,老媽下班回來以後發現了,問她,“是不是你吃的?”她不承認。“那蛋糕到哪去了?”她說:“我怎麼知道?”

從這天開始,她不停地開始做噩夢。每個噩夢裡,都是顧承亮難以置信的眼神。他責問她,用傷心欲絕的眼神看着她;他讓她說那不是真的,她否認不了,他的眼神立刻變得厭棄,她試圖去牽他的手,他像被不乾淨的東西沾到了似的,一把甩開了她。

夢由心生。

她開始擔心。而顧承亮因爲忙,一直沒給她打電話。她給他留言幾次,他也沒有回覆。也許是因爲心虛,她也始終沒給顧承亮打電話。

大概是因爲感冒,再加上睡眠不好,只半個多月,她就瘦了不少。桂妮妮被她刺激得不行,每天晚上開始出去跑步。這天晚上八點多,她又一身運動短裝,全副武裝地出了門。九點多,她跑步回來,一進門,見辛蕙的房門開着,她正在埋頭上網,就詫異地問:“顧承亮呢?”

辛蕙一驚,擡起頭,“你在哪看見他了?”

桂妮妮也疑惑了,“啊,難道是我看錯了?我下去跑步的時候,遠遠地看見小區那邊的路上有個人,很像他啊。”

辛蕙就呆了幾秒,“你看清楚沒?是不是真的是他?”

桂妮妮也像是糊塗了,“路燈底下,難道我看錯了?不過顧承亮原來一起吃飯唱歌我見過很多次,那個人真的很像他。”

辛蕙就覺得腦子嗡嗡地響,拿起電話打顧承亮的手機,竟然打不通。她問清楚了桂妮妮在那條路上看見的他,轉身就要出門。桂妮妮在她身後喊,“喂,可能是我看錯了,要真是他的話,他怎麼會不上來?”

辛蕙就覺得一顆心懸在了嗓子眼那兒,她奔到電梯跟着按着下行鍵,桂妮妮追了過來,“哎,肯定是我看錯了,那個人不是他。”電梯已到了,門一開,辛蕙就走了進去,桂妮妮對着正在合上的電梯門說:“要真是他的話,你現在去也找不到他了。”

她像沒聽見似的,下了樓就跑了起來。小區裡晚上有遛狗的人,她一跑,一條金毛就追了過來,她平時很怕這些大型犬,但這時候竟然也不怕了。金毛一直追着她跑,主人在身後連喊幾聲,才把追在她腳邊的金毛叫了回去。

她一邊跑着,一邊就覺得這很像是一個夢境。也許是昨天,也許是前天,她才做過這樣的夢。在夢裡,她也在這樣的夜晚跑着,夜色濛濛,濃重的溼氣,她只聽到自己的喘息聲,她也在這樣追着離去的顧承亮。

她跑到桂妮妮說的那條路上。橘色的路燈,照得四周都很清晰,她沿着那條路跑了個來回,沒有幾個路人,更不用說顧承亮了。

她回到家裡,有點失魂落魄。桂妮妮已洗過了澡,正坐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等着她。一見她進來,就說:“白跑了一趟吧,我早就說了,是我看錯了。”

她有點脫力,走到桂妮妮身邊,坐下就說:“妮妮,我覺得顧承亮要跟我分手了。”

桂妮妮正在喝水,聽見這話,差點嗆住,“你用不着這樣草木皆兵吧,是我眼花,看錯了人,我給你道歉,行了吧?”她還是自言自語,“我覺得他要跟我分手了。”

桂妮妮這時候察覺她有點不正常,“怎麼會?你不是說他買到便宜設備了嗎,那怎麼會分手?他們家工廠的問題解決了,你們的難題不是解決了一大半麼?”

她不能把自己做了什麼告訴桂妮妮,也不能把自己的噩夢說給她聽,只能說:“你不懂,”

桂妮妮被她氣着了,說:“你們倆那點事,我有什麼不懂的,你不就在擔心他媽媽麼?我是說過不看好你們倆,但顧承亮這樣堅持,到時候你們倆搬出去住,不和他父母住在一起不就行了?”

她說:“不是這個問題。”

“那是什麼問題?”桂妮妮被她搞蒙了。

她說不出來,只能又說:“你不懂。”還沒等桂妮妮發毛,她又說:“妮妮,我很後悔。” 說完就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桂妮妮嚇了一跳,一下坐了起來,“媽的,你哭什麼啊?顧承亮又沒有和你分手,你哭毛哭啊!”

她捂着自己的眼睛,說:“妮妮,你懂不懂和一個男人七年在一起是什麼感覺?”

桂妮妮被她這種慘兮兮發神經的樣子搞得毛兮兮的,說:“老紙是雙十一的忠實擁躉,老紙還是處女,你給我說這麼深奧的問題,你是在嘲笑我找不到男人,是吧?你也不怕我吐血身亡?!”

她說給桂妮妮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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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你一直和那個人在一起,不知不覺你就和那個人連成了一體。也許到最後,你會忘記爲什麼會愛上他,但你肯定記得,他已是你身體的一部分。不管他去了哪裡,你都會惦記他,哪怕隔着一千公里,要是聽說他晚上出去喝酒沒回家,你也會擔心得睡不着覺,你會恨不得有個時光穿梭機,可以讓你穿過去看看他是不是平安無事。也許到後來,你會搞不清自己是不是還在愛着他,但你肯定知道,他是你除了父母之外最親的那個人。”

她說:“這就是和一個男人認識九年,相愛七年的感覺。”

“我靠,老紙要被你說哭了。”桂妮妮受不了了,叫起來,“那是因爲你遇到的不是渣男,如果是渣男,你會恨不得沒有這七年。”

她說:“我寧願他是個渣男,在金餡餅掉下來的時候,他選擇放棄我,這樣的話,也許我現在就不會這麼難過。”

“你難過個毛啊。”桂妮妮終於被她搞得不耐煩了,吼她,“顧承亮又沒和你分手,你就在這無病呻~吟,傷秋悲春的,你有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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