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死死的盯着那扇包廂門,雙腳卻像是灌了鉛一樣,不敢往前挪一步。
那扇門後,就像是萬丈深淵,沐歡很怕自己上前推開那扇門後,是自己無法承受的。
……
腦中閃過新年那晚,文博整整一天都和自己在一起,晚上在陽臺放煙花時,時不時就會吸鼻涕的模樣。當時她並沒有多想,只聽他說鼻子有點不舒服而已便信了。
對這個弟弟,她還是放心的。特別沐家經歷這樣的轉折後,他也像是突然長大了。原本就不是不省心的,如今更是像個男子漢一樣,已可以獨當一面。
因爲信任,所以並未多想,更加不可能把弟弟往那上面想。
……
不可能……
文博不會的……
沐歡不停的深呼吸……
一遍遍的否定……
她不是自欺欺人的性格,可此時此刻,沐歡卻無法讓自己果斷。
依她的個性,看到了會立刻衝上前,推開包廂門直接進去。絕對不會是站在原地,不敢挪步。
之所以不敢,是因爲心底已知道答案,纔會那麼害怕去面對這個答案。
……
重重的呼出一口氣,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沐歡心底的掙扎,卻像是過了好幾個世紀一般。
最終,還是提步向前,一步一步走到了沐文博所在的包廂門外,人站定在包廂門口,沐歡沒敲門,而是再次拔了沐文博的手機。
隔着包廂門,裡面的音樂聲蓋住了手機鈴聲,她聽不到,卻能聽到裡面有個小夥口吐髒話,立刻有人附和,問文博是哪個小妞,打電話打這麼勤,長的正不正,他要是看不上,給他們介紹介紹啥的,晚上約出來……
沐文博似乎是踢了對方一腿,嚴肅的罵了一句滾,都閉上你們的嘴,收起你們的齷齪心思,是我姐,然後拿着手機就往外走。
邊走還在和包廂裡其他幾個人說着話,轉眼人已經到了門口,拉開包廂門……
……
時間彷彿靜止了,沐文博準備邁出的步子硬生生的頓住落在了原地,脣角原本還勾着弧度,卻在看到擋在門口的那抹熟悉的身影時,弧度慢慢的沉了下來。
四目相交……
沐文博在走廊不甚明亮的燈光下確定看到的人真是沐歡時,整個人呆住了。
嘴因錯愕而微張,手中的手機還在響着,提醒着他,這一切的真實……
站在門口的沐歡並沒有切斷電話,直到電話自動切斷,鈴聲靜止了下來。後面的包廂裡還有音樂聲傳進耳裡,可對站着的兩人卻像是隔絕了所有聲音,只是望着彼此……
沐文博幾乎下意識的要關門,卻被沐歡動作利落的用腳給擋住。他的下意識逃避以至於甩門的力道很重,沐歡的腳被擠的有些變形。
很疼……
疼痛像是存在在身體的血液中,正隨着在身體流淌中蔓延在每一處,最後匯聚在心口的位置。
真的很疼!
她是第三次承受這樣錐心的疼痛,可能是因爲莫司爵造成的心傷還未癒合,現在又被沐文博這樣毫無防備的重重的刺上一刀,如同萬箭穿心,蝕骨的疼。
這是她至親的人……
……
沐文博沒關上門愣了愣,目光慢慢的從沐歡泛着冷光的臉上轉至被他甩門擠壓的有些變形的腳,手上力道驚的一鬆。發出的聲音像是被濃煙薰過啞的不成樣低低叫了一聲:“姐!”
他曾想過要戒掉的,也試過三次,最後一次就是知道沐歡要來美國的時候,他不想讓姐姐發現,她費力保護着的弟弟這樣讓她失望,可是,他努力的試過,卻還是失敗了……
他想再嘗試,在姐姐發現前戒-掉,可是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被發現了……
……
捏在門上的手緊的像是要把門給捏碎,手指因用力都有些泛白了。
沐文博像個犯錯的孩子一樣低着頭,不敢去看沐歡的雙眼,直到手被一隻冰冷的手握住,耳邊聽到熟悉的嗓音響起,那麼輕,可卻又那麼重的敲擊在他的心上,疼的他四肢五骸都在疼着……
“跟我回家。”
後面玩嗨的人正在叫着沐文博,問他沒事站在門口做什麼,不是說接電話嗎?
兩人都像沒聽到一樣,沐歡看着低着頭沒說話的沐文博,手上的力道更重了幾分,再次說道:“文博,跟我回家,嗯?”
聲音更輕,輕的沐文博眼眶立刻紅了,喉嚨已哽咽的發不出聲音。輕輕的點了點頭,沐文博上前一步,走出了包廂,門在身後慢慢的合上。
沐歡看着始終沒再敢把目光看向她的沐文博,從包裡拿出溼紙巾。
手還沒碰到沐文博的鼻子,他身體一繃。沒擡頭,也沒避開。
沐歡拉近最後一點距離,幫他把那鼻子邊沾上的一點白色粉末擦掉。並不多,可沐歡擦着那點粉末,心卻絞痛着,痛的眼眶紅了。
收回的手,紙在掌心捏的緊緊的,拉着沐文博往前走。雙眼始終睜的很大,很快稍微眨眼,眼底泛着的淚花就會失控從眼眶滑落……
一個小時後,客廳的沙發上,兩人沉默的對坐着。球球在沐歡的腳邊打着轉,沒得到迴應就直接趴在她腳邊的地毯上。
這大概是姐弟倆相處時氣氛最爲凝結的時候……
沐歡很久沒抽菸了,可是今天卻在開車回來的半路上,停車去買了包女士煙,出了便利店就已經點上,一直到現在,沐歡已經抽了五支了……
她的手那麼漂亮,煙夾在兩指間更是精緻到迷人。吐着煙霧,眼神有些恍惚。長髮隨意挽的髮髻,有些鬆垮垮的在發頂上。
精緻的五官籠罩在煙霧裡,有幾乎看不真切。
從回來坐到沙發上,已經過了十多分鐘,沐歡只是抽菸並沒有說話。
“姐!”
沐文博在沐歡按滅菸蒂,手又伸出拿過茶几上的煙盒要再抽出一支的時候變身伸手按住了的手,阻止了她的動作。
沐文博是很少叫沐歡姐的,一是兩人年齡差距不大,另一方面是姐弟的關係很好,他常常沒大沒小的習慣了。
通常叫姐的時候,都是很嚴肅的時刻。
“別抽了。”
眼眶一直是紅紅的,從跟着沐歡一起上車,再到回來,一路上,他的眼眶一直是紅紅的。
坐在副駕駛座上,一直很想說點什麼,可最終還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脣一張一合,許多次。
……
沐歡看着按在自己手上的大手上,骨節分明,比自己的手還要大上一些。心刺痛的厲害,手還是從煙盒上移開,目光總算是轉向了沐文博。
“想戒嗎?”
沒問他什麼時候染上的……
其實想想也知道,文博應該是什麼時候染上的。
沒進圈子的時候,處在上流社會,也知曉很多有錢有權的人,要麼就是錢多權大燒的慌,會去碰。
要麼就是冠冕堂皇的拿着壓力大想要解壓試一試,然後就深陷不可自拔了……
但這些在她的眼底都不是理由,對那些人說這些話,她只會嗤之以鼻。可當發生在自己至親的親人身上,她卻沒辦法那樣冷靜下來……
心底有許多責怪的話,卻一句也說不出口。
所有的責罵怒意心疼失望都匯成了一句話,也是她想知道的,他的態度。
他的態度,決定了她的態度,決定了她怎樣去選擇。
“想!”
沐文博沒有一絲猶豫的應聲……
這個想字,從他知道自己染上的時候,就已經想了。可是,他的意志力不足以支撐他去度過那個過程。
戒的過程,真的太過痛苦。
可就算知道戒的過程很痛苦,他還是努力的堅持着。
這樣,失敗了三次,害怕那種失控的痛苦瘋狂感,可他還是想堅持。
“姐,送我去戒-所吧!”
沐文博看着沐歡,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開口。
他知道,這要等沐歡主動開口有多困難。
……
沐歡聞言,手指微不可聞的輕顫了一下。看着沐文博的眼神,那個好字卡在喉嚨裡,沒辦法說出口。
染上了,送到戒-所是最快的方法,可是……
親手把弟弟送進戒-所,她真的……
“文博。”
沐歡不知道是不是煙抽多了,吐出的聲音有些乾澀沙啞。
“沐歡,放心,我一定會戒掉,我答應你。”
沐文博勾勾脣角,知道沐歡之所以不應是爲了什麼。用着輕鬆的態度,試圖讓沐歡不要有那麼重的心理負擔。
沐家出事,他不僅僅沒有幫到一點忙,甚至還給姐姐添了那麼多負擔,現在更是……
沐歡又想去摸煙,可手動了動又放回了原地。沉默了半晌,這才擡頭看着沐文博,沉着的開口道:“我們自己試試。”
音落,沐文博脣角剛勾起的笑容聞言僵住,幾乎是下意識的反駁:“我不同意。”
他自己試過三次,所以知道到時候癮來了,他是什麼模樣的。
他可以傷害自己,但是不能允許自己一旦勁上來了,理智盡失,做出傷害到沐歡的事情,那他真的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
“明天就送我去戒-所……”
“文博,我們先試試,如果真的不行,再去戒-所,好嗎?答應我,我們先試試。”
進了戒-所,他的身上就有了污點。如果他不成氣,她也不會去考慮這些。可是,誤入歧途的他,她很希望能夠拉他一把。
如果真的不可以,再走最不願意走的那一步……
……
沐文博看着沐歡的眼神,能夠讀懂她眼底所有的想法。一向很有原則的沐歡,卻爲了沐家,爲了他,總是在做違揹她原則的事情。
“好。”
最終,沐文博還是點了點頭應允……
“很晚了,去洗澡好好睡一覺。”
沐歡起身,站在沐文博面前,像孩子時候一樣,伸手在他頭上摸了摸。這次,沐文博沒有拒絕,任她的手溫柔的在他發頂揉了揉……
“好。”
低低的應了一下……
這一覺睡後,從明天開始想睡一個好覺,已太難。
柏城
莫司爵從美國趕回來後,直接把球球寄給了沐歡,原本想自己照顧,一起等她回來,可沒想到……
沒日沒夜的在公司,一連五天,莫司爵幾乎沒有閤眼。
最初接手莫氏的時候,莫司爵上手快,但公司內部運營還是有許多不明白之處。
特別是帳務這一塊,直到近幾天他才發現有些不對勁……
動了動有些僵住的脖子,莫司爵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點了一隻煙。煙霧繚繞,目光透過玻璃窗看向窗外,眼前,又浮現出沐歡的身影……
……
沐歡算是他人生裡的一場最美麗的意外……
也因此讓他許多時間都放在了沐歡身上……
從最初的意外的再次相遇,到救下她。原本並沒想過要用買賣的方式,卻因爲沐歡那毫不掩飾對自己的不屑而不得不選擇交易方式。
如果她要賣了自己,在他有能力的情形下,他又怎會允許她賣給別人。
當已經決定要買下沐歡,她再不情願,他還是會有方式讓她不得不走到他的身邊,應允賣給他。
買下沐歡,再到幫她安排進《情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帶着她進了娛樂圈。
對非科班的沐歡,進娛樂圈想演戲,如果想走的長遠,走的穩一些,必然要有演技。
他對沐歡是有信心的,這個小女人,不允許自己的人生會失敗,一旦有了鬥志,只要努力,她一定可以做好。
事實證明,他的眼光並沒有錯。
把自己所知的,用着他的方式,一點點的教於她。
雖然因此讓原本休息時間就很少的他,幾乎沒有什麼休息時間,但看着沐歡從最初的不甚走心,再到被激的越來越好,一切都值得。
有了《情在》的基礎,之後讓殷牧離拿到《峰火》劇本讓蔓妮拿回去給她看,對她的瞭解,早已篤定她會挑中三孃的角色。
她會挑中三娘這個角色,他算是很有把握的,但會不會願意自己去嘗試卻並非太有把握,在他故意提及要幫她安排被她拒絕的時候,他心底是高興的。
看着她一步步往他預期中在走,過程雖然會因一些無法預估的意外而偶有偏差,可最終卻都能回到正確的軌道上來……
……
莫氏的甜品廣告,一是她的形象符合,二是藉着莫氏甜品,莫氏可以用最大的宣傳力度,改變她的形象,提升她的知名度。
再借由《峰火》的播出,讓沐歡的形象徹底扭轉。
接檔的《情在》,他和沐歡的情侶檔,將會成爲最新最火的CP。
他並不是不知但凡和他扯上關係的,必然會被攻擊。加上之前沐歡的形象,如果最初便爆出兩個人的關係,可想結果是如何。
步步爲營,不過是想讓她免於被攻擊。
有些話,用在他身上,他無所謂,但用在沐歡身上,他卻不願。
……
只是他錯估了自己的理智,在面對着一份越來越控制住的洶涌情感時,他的理智也越來越薄弱。
在文萊,當沐歡越來越靠近他,當沐歡主動的伸手勾住他手時,心底那份無法控制住的悸動……
當享受了站在陽光下牽手擁抱親吻的幸福感後,他卻不願意再等待……
所以,他並沒有把狗仔偷拍的照片給壓下去,而是放任爆出來。
雖然會有一些無法預估的結果,但因爲想盡快的和沐歡走在衆人的視線裡,原本一切都比自己想象中進展的還要順利,可卻沒想到……
……
叩叩
敲門聲打斷了莫司爵,轉過身,看着走進來的高煬。
“莫先生,這是你要的莫氏近幾年的財務報表。”
“嗯。”
莫司爵應了一聲,轉身走回辦公桌坐下,菸蒂滅在一邊的菸灰缸裡,隨手拿過最上面的一份,翻開……
“莫先生……”
高煬並沒有立刻出去,站在一邊,言詞有些猶豫。
“嗯?”
莫司爵視線從面前的報表上移開,看向高煬。
“沐小姐她……”
美國,洛杉磯
沐歡已經三天沒睡好了,沐文博也是一樣。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今天是第四天……
“出去,沐歡,出去。”
沐文博縮在牀邊,雙手死死的摳着大腿上的肉。因睡眠不足,氣色很差,髮絲凌亂,衣服更是鬆鬆垮垮的掛在身上,這裡破一塊,那裡破一塊。
猩紅的雙眼,隔着一點距離看着要靠近自己的沐歡,厲聲阻止着。
他現在越來越無法控制住自己……
看着不遠處臉上瘀青越來越多,眼角甚至被他的力道甩到桌角磕破皮,裂開一個小口子,也不知道會不會留疤。
這兩天沐歡開始穿深色長襯衫和長褲,袖口永遠是扣着的,就算是擋住身上的傷,沐文博還是知道,沐歡身上的傷有多嚴重。
沐歡就算有些身手,但是自己發起瘋來力道有多大,他心底很清楚。
“啊……”
沐文博癮來了,開始拿自己的頭去撞牆,沐歡立刻上前,如同這兩天沐文博癮來了之後一樣,抱住他,一遍遍的和他說着小時候的事情,一遍遍的讓他堅持。
可是,太痛苦的沐文博,身體掙扎的力道太大,沐歡根本就抱不住。
房間裡,沐歡時不時的傳來悶哼聲,身上的舊傷未愈,新傷又加上。房間裡危險的東西都搬出去了,可卻還是阻止不了沐文博拿自己的身體去撞牆,撞地……
沐歡用自己的身體阻擋,也跟着受着傷。
……
當一輪折磨結束時,沐文博靠在牆角抱着自己喘氣,沐歡身體太疼,怕沐文博看到自己額頭在流血,立刻提步往外走,砰的一聲把門關上,身體失力的慢慢滑下,顧不上還在流血的額頭,坐在地上……
“姐……求你……”
隔着一扇門,聽着沐文博的哀求,沐歡鼻子一酸……
“送我去戒-所,求你!”
沐歡的喉嚨哽咽了……咬着脣,壓着眼眶的溼意,深吸着氣對門後的沐文博說道:“我們再試試,文博……我們再試試!”
“姐,求你!求你!求你!”
“文博……”
“姐,求你!求你!求你!我求你!”
沐歡聽着門後面的沐文博一聲聲不停的重複着我求你,她剛剛護着文博,傷大部分都在自己身上,此時聽着他的哀求聲,每聲都撞在她的心口。
他求她,不是因爲不想堅持,求她放過他,讓他去吸。
他求她,只是因爲不想她再受傷。
她不是不知道,可是,她怎麼能在文博沒有放棄自己的時候,放棄他,把他丟進戒-所那樣的地方……
“文……”
喉嚨啞的厲害,靠在門上,兩手緊緊的掐着小月退的位置,想勸說,可是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
但要讓她放棄,她沒堅持到他戒掉,她是不可能放棄的!
“姐……求你……求你……求你……”
沐文博還在一遍遍的說着求她……
聲音越來越低,接着低泣聲從門內傳出。那壓抑難受的哭聲,讓沐歡喉嚨發緊,眼眶越來越紅,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最終沒有忍住,把臉埋進了膝蓋裡。
……
從陽臺門進來,一眼就尋到了自己想要尋的身影。提步,一步步走過去。
午後陽光正好,可客廳裡卻沒有多少暖意,室內的氣壓很低。
球球在看到有人進來的時候,剛要叫,卻在看到是熟悉的人立刻停止叫聲,邁開腿立刻奔到他的腳邊……
目光無法從不遠處的身影上移開……
心,像是被人用力的掐住,疼的窒息。
沐家落敗,沐歡沒有這樣無力過。
靜初的意外,把她推上小三那樣難堪的境地,也沒見她被打倒,依然像是沒事人一樣,堅強的撐着。
她一向倔強,如果不是真的太無能爲力,太難過,她的身上不會散發出這樣的氣息,這樣讓人心揪成一團的氣息。
沒開口,莫司爵只是提步,慢慢的往沐歡走去。一步,一步,拉近着距離。
一向敏感警覺的沐歡破天荒的沒有察覺到有人靠近,直到她坐在蜷縮成一團的身體被一雙結實溫暖的雙臂圈住,熟悉的氣息襲來,把她緊緊的包圍着。
身體驀地一僵,沐歡有些不敢置信的把埋在雙膝裡的臉慢慢擡起,撞進莫司爵深邃的眸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