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他的擁抱非但不能使她感到安撫,反而讓她更加驚慌了,在被子裡便扭動着要脫離他的懷抱,並且試圖抽出他手裡自己的手。
他卻拽緊了,怎麼也不放手,怕她在被子裡憋久了呼吸不順暢,胳膊壓着她的同時,去揭她的被子,想讓她的臉露出來。懶
不過剛剛碰到被子輕輕一扯,她便受了刺激般尖叫,“不——不要揭開!不要——”那尖叫聲裡帶着哭腔,嗓子早已經又啞又澀。
他聽了這話,大約猜到她是怎麼想的,職業敏感也讓他明白吸毒者的自卑心理,這個心理不克服,她一生都會有陰影,與其順着她讓她逃避,不如干乾脆脆來個短痛!
之前他的混亂狀態已經過去,頭腦已是漸漸清晰,此刻老爸也走了,病房裡只有他,她的身邊也只有他,她能依靠的更加只有他……
主意已定,索性用大力將被子掀開,狼狽而凌亂的她立時暴露在空氣裡……
她頓時如同見不得光的暗靈一樣,抱着頭慌亂不堪地躲避,彷彿她只能存活在黑暗中,一旦見了陽光就會灰飛煙滅……
這樣的她,讓他的心揪成一團,伸臂將她摟了過來,直接抱在腿上,如同抱着一個孩子……
用過藥後的她,腦子是清醒的,倒是不再和他廝打,只是一個勁往他懷裡更深處跺,不敢把臉露出來,更不敢看他,只是在他懷裡嗚咽着發抖,因身體的痛苦而發抖,因內心的無措而發抖……蟲
他便順勢將她抱緊了,低下頭來輕輕吻着她的耳朵,輕輕地沙啞地和她說話,“不要躲我,不要怕我,我說過的,會一直在你身邊,永遠,無論你是什麼樣子……”
不提這件事還好,一提她更加激動,扭着身子躲着他的脣,悶在他懷裡胡亂地嚷,“不!不要看我!我不要做陸家的人!不要嫁給你!我不要……”嚷着,卻又哭出聲來……
不是她不要,是陸老說過,陸家沒有孬種,她偏偏就是個給陸家抹黑的人……
聽着她這話,他倒並不沮喪,肯說話,肯和他交流就是一個進步了,總比她把自己埋在被子裡當鴕鳥悶死好……
是以依然放柔了聲音,使出殺手鐗,“你不要嘟嘟和瞳瞳了嗎?”
提起兒子,立竿見影,她馬上止住了胡鬧,卻仍不肯把頭從他懷裡擡起來,只是悶悶的,良久,才淒涼地說出一句,“嘟嘟和瞳瞳……會不會爲這樣的媽媽而感到恥辱?”
她真的很擔心,平日裡她自己只要聽見某某某是吸毒者,心裡自然而然地就會對那人產生偏見甚至害怕,從來就不去想人家到底是被迫吸毒還是主動吸毒,現在自己走到這一步,別人定也是這樣看她了……
一想到兒子對她的歧視,想到萬一別人知道她有過毒癮史之後的反應,她的恐慌便開始膨脹起來,這種恐慌促使她驟然之間擡起頭來,眼裡淚光盈盈,帶着懇求對陸向北說,“你不要告訴兒子好嗎?大不了……我不做你陸家的兒媳婦了……大不了……兩個孩子都跟着你姓陸……我只要偶爾看看他們就好……不要讓他們知道有這樣的媽媽……”
她覺得自己是下了大決心了,因爲說着這話的同時,便想着和兒子分離,心裡是怎樣錐心的痛?
然他,卻再度舒了口氣,似乎又進步了一點點……
她終於敢看着他了……
哪怕是無意識的也好……
他如今不計較她說什麼,他知道她現在說的話都不是心中所想,此時的她,比她生命中任何時刻都脆弱,就當她是說胡話吧,只要他不跟着她一起犯糊塗就行了,只要她肯和他交流就行了……
於是,他也專注地凝視她,認真地和她探討這個問題,認認真真地傾聽,就像和一個受了極大委屈而耍無賴的孩子對話一樣,“爲什麼呢?”
“還用問嗎?”她垂下頭來,眼淚大顆大顆下墜,“你不覺得我髒嗎?”
他沒有說話。
只是,忽然的,毫無徵兆的,捧住了她的臉,然後,快如閃電般吻住了她……
她被他一驚,初時瞪着眼睛想躲,但是,他卻牢牢控住她後腦,並加深着這個吻……
他吻得如此深情而執着,她的緊繃漸漸放鬆下來,熟悉的溫柔和溫暖漸漸包圍了她的感官。
其實,他的吻並沒有醫藥的作用,那些殘存在她身體裡的揮之不去的痛苦依然還在,可是,她脆弱的心卻極度地依戀他這個吻,至少,他這樣的溫柔,給了她與苦痛抗衡的力量和勇氣,欣喜和感動在心中歡騰,他爲什麼吻她?他知不知道他現在吻着的不再是從前那個純潔無暇的念念了呢?在他目睹了她狼狽求毒的整個過程之後,仍不嫌棄她的醜惡和骯髒是嗎?
雖然腦子裡千迴百轉,但身體卻逐漸柔軟,乖乖的,一動不動的,任他吻,任他的雙臂漸漸滑落下來,將她整個身體環抱。
直到熟悉的,暈暈沉沉的感覺襲來,她的淚,莫名的,還是滑落下來。
不知道這個時候爲什麼也會流淚,明明不難過的,明明是溫暖的,可那淚,卻止不住的,熱熱的,往下淌……
末了,聽見他的聲音如從雲端而來一樣在耳邊漂浮,“我不知道什麼是髒,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念念,無論你變成什麼模樣,在我心裡都和我第一次遇見你時一樣美好。我要和你在一起,我們說過的,無論是生,還是死,都要在一起,如果你非得說自己是髒的,那剛纔我吻了你,我就和你一樣是髒的了,如果你說自己是有毒的,那麼,我就和你一起中毒,就算毒死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不許!”她混混沌沌的,被他最後一句話給驚醒,猛然捂住了他的嘴,臉上淚痕斑斑,“不許!你不準碰!”
她誤以爲他也要和她一起吸毒了……
他便輕輕咬着她的手指,眸子裡凝着堅定而深情的光,“念念,我愛你,我愛你,無論是怎樣的你,你還不明白嗎?”
她抿着脣,熱淚滾滾而下……
終於放棄了所有的武裝和戒備,她投入他懷裡放聲地哭,哭出所有的委屈和痛苦,有人愛、有人依靠的感覺真的很好……
他輕輕摟了她,輕輕地拍着她的背,就像在北京的家裡哄着嘟嘟和瞳瞳睡覺一樣,她於他,其實是另一個任性的孩子……
直到她哭得夠了,哭得累了,纔在他懷裡委委屈屈抽抽搭搭地訴說,“陸向北……我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是自己吸的……是賀子俞……”她吞吞吐吐把事情的始末說給他聽……
他亦認認真真聽完,並不打斷她,只在她說完以後,才告訴她,“我從來就沒有那樣想過,傻妞兒……”
她感激地看他一眼,卻在這一刻,才突然發現,他頭上的紗布,衣服的袖子都滲着血,尤其頭部,紗布上的血都結成了硬塊!還有他臉上,也有血多的血痕,儼然是被人抓傷的痕跡……
她心裡一痛,顫抖的手捧着他的臉,眼淚洶涌而出,“這……這都是我乾的對嗎?是我剛纔發瘋的時候乾的?”
“不是……”他想否認,不希望她內疚和難過。
可是此刻她卻清醒無比,馬上哭着說,“是的!你不要騙我了!是我乾的!陸向北,對不起……對不起……可是那不是我……不不,是我……但是是另一個我……”
他握住她的手,那泛着青紫的手指,那還在顫抖的手指,讓他忍不住捧在脣邊親吻,“傻妞兒,我明白的,我懂的!所以,你纔要更加堅強和勇敢,將另一個壞壞的你趕出你的身體,永遠也不要讓她再回來,知道嗎?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別忘了,爸爸說過的,有我們全家人給你做後盾,而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嗯!”她咬緊脣,重重地點頭,那樣一個自己,她也一點也不喜歡,她一定要將她趕走,一定……
尤其,他流的血,不能白流,他臉上的傷,不能白痛……
他微微一笑,托起她的下巴,輕啄她的脣瓣,“不要再咬嘴脣了,你看看,咬了那麼久,全破了,我會心痛,知道嗎?”
她點着頭,垂下頭來,眼淚珠子般往下墜。
這一低頭,她卻發現更爲嚴重的問題,他的褲子上,也滲着血跡斑斑,而她,竟然還坐在他腿上……
她大驚失色,掙扎着要下去,“放開我,你的腿,你的腿在流血……”她惱恨不已,一味沉浸在自己的痛苦裡,竟然忽視了他的傷!要知道,他也是重傷患者,剛剛纔輸了血,一定還很虛弱,她竟然完全不顧他的死活!她真的不是一個好妻子!不是……
“不放!一點也不痛!我喜歡抱着你!”他不知道自己的懷抱是否能減輕她的痛苦,可是,在他抱着她這段時間裡,一邊安撫她,一邊和她說着話,她好像抖得沒那麼厲害,也許分一分神,她便會舒服一些,不會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些反應上……
“可是不行啊……”她也不敢再亂動,只怕動一動就會牽動他的傷口……
“行啊!沒什麼不行的!”他抱着她,轉動輪椅,來到窗前,讓她可以看見病房外面的世界,已是斜陽漸沉,瑰麗無邊。
她只好一動不動地蜷在他懷裡,聞着他身上的氣息,默默數着他的心跳,儘管她的心跳無法和他同步,不知道比他的快多少倍,儘管各種不適的感覺還在體內糾纏,可是,卻在這滿窗斜陽的瑰麗裡,不再那麼焦躁,情不自禁抓緊了他的衣服,彷彿抓着她救命的稻草,是的,只要抓住他,就抓住了生命,只要有他,她一定可以度過任何難關!
兩人相擁的溫馨瞬間被身後門開的聲音而打破,隨即,響起一陣悠長的口哨聲。
陸向北轉過輪椅,門口立着成真。
“好很多了啊?是不是我來得不是時候?兒童不宜?”成真不是一個善於開玩笑的人,此時卻儘量將氣氛弄得活潑些,因爲醫生說過,要儘量讓她開心。
成真是給他們兩個送飯來的,特意給童一念帶了魚湯,還買了一大袋香蕉。
“你還真周到!”陸向北知道魚和香蕉都是適合戒毒者吃的食物,稱讚道。
童一念便趁機對陸向北說,“現在放我下來,我吃東西。”
“你想吃東西?”他很高興,因爲通常戒毒階段的人沒有胃口。
“嗯!”其實,她只是不想再壓迫在他身上了而已,胃口卻是一點也沒有的,尤其,當成真把魚湯揭開的時候,那味道聞了讓她想嘔吐。
於是,他便把她放回牀上,看着她仍然緊皺不放鬆的眉頭,擔心地問,“舒服嗎?”
若說舒服他定是不信的,所以她只能說,“好很多了,真的……”而後,看着他渾身上下大大小小的血塊,勸他,“你還是回病房讓醫生換下藥,再看看傷口吧!”
成真也擔心他,附和道,“是啊!你這樣讓老爺子擔心死了!”
“不去!要換在這裡換吧!”他堅持不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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