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幾日府裡要請客,我就索性邀了繡姐兒先來住幾日,府裡太冷清了,過年人多才熱鬧。”太妃拉了喬重繡到她身邊坐下,楚漣漪這纔在太妃左面的炕上落座。
楚漣漪十分耐性地含笑陪坐,太妃則拉着喬重繡問長問短,譬如“讀過什麼書”之類,喬重繡有些羞澀地道:“幼時啓蒙讀過《子弟規》,後來女四書也曾讀過,《烈女轉》和《呂氏閨範》也曾讀過,不過重繡最喜歡的還是《詩三百》。”
太妃聞言而笑,“書是極好的,到底是書香世家出身的姑娘,以前你姐姐在時,也喜歡和老六一起合韻賦詩。”
喬重繡紅了紅臉。
太妃和喬重繡又說了會兒話,儼然忘記了身邊還有個楚漣漪似的,喬重繡好幾次偷偷擡眼望了望楚漣漪,只見她絲毫不惱,雲淡風輕地笑着,就是這份氣度,也讓喬重繡佩服。
到午飯前,秀姑娘和琪姑娘下了刺繡課,各自捧了自己的功課來請太妃檢查。兩個小姑娘姿態優雅地向客人問了安,這纔在太妃跟前站定。
“這三日曲姑姑教的打五蝠絡子。”秀姐兒將自己打的絡子遞到太妃跟前。
太妃拿起來瞧了瞧,“顏色配得還行,就是手法還有不足,這絡子打得稍顯不平整。”
秀姐兒點點頭。
琪姐兒見秀姐兒打得那樣好都受了批評,怯生生地將自己還沒打成的絡子遞到太妃的跟前。
“怎麼沒打完?”太妃皺皺眉。
琪姐兒不敢擡頭,聲如蚊子似地道:“沒,沒學好。”
太妃皺眉而不語。
喬重繡則盈盈站了起來,走到琪姐兒的跟前,蹲下去,用手絹爲琪姐兒拭了拭臉上的淚水,“沒學好也不要緊,琪姐兒還小,能打成這樣已經很好了,我當年你這般大的時候,別說打絡子了,就是用針都用不好,琪姐兒告訴姐姐,你有什麼地方不懂啊?”
琪姐兒怯怯地看了看太妃,見她沒有反對,便向喬重繡講了自己困惑的地方,喬重華拿着那半成品的絡子,手把手耐心溫柔地教起琪姐兒,用話也很簡單,不過盞茶功夫琪姐兒就會了,興奮地望着喬重繡,“謝謝喬姐姐。”
太妃見了微笑着點頭。
“看來你不僅書讀得好,女紅也是極好的,這年月大家出身的姑娘,都嬌生慣養,可沒幾個肯用心學女紅的了。”
喬重繡望了望楚漣漪,怕她因爲太妃的話而對自己心生芥蒂,趕緊道:“太妃謬讚了,王妃身上帶的那蝴蝶絡子就打得極好的,重繡還從沒見過如此精巧的絡子。”
太妃順着喬重繡的話看了看楚漣漪腰上系的蝴蝶絡子,用了多色亮線,配色鮮雅,隨着她微微的動作,蝴蝶的每個面都閃着不同的光,彷彿欲飛欲翔,極爲可愛。
楚漣漪解下腰上的蝴蝶絡子,“喬妹妹纔是謬讚了,這絡子不是我打的,我手笨得很,這蝴蝶絡子看着妹妹喜歡,今日匆忙間也沒爲妹妹準備什麼禮物,還請收下才好。”
喬重繡十分欣喜地收下了絡子,連連道謝,看起來兩人處得十分的融洽。
“不管怎麼說,女兒家女紅是丟不得的,老六媳婦平日得空時也可專研專研,二月里老七成親後就是老六的生辰,你手繡一個物件,可不比從外面買來的東西貼心?”太妃忽然提起唐樓的生辰來。
楚漣漪一陣愕然,想着要讓自己學刺繡就頭疼,她看着那樣密密麻麻的針腳就覺得眼花頭暈。而那喬重繡聽了,眼睛卻亮了亮。
楚漣漪陪着太妃和喬重繡用了午飯,纔回到晴嵐花韻,而唐樓那邊則回話說,應酬太多,只能等晚上再來三秀庭院請安,再向喬二姑娘陪個“怠慢”的不是。
纔回到晴嵐花韻,暗香就忍不住了,“姑娘,太妃請喬二姑娘來是什麼意思啊?”
楚漣漪揉了揉自己僵硬的笑肌,超女可不是好當的。
“如你所想。王府太需要一個孩子了,可是顯然我和花夫人都是沒希望的,太妃又瞧不上董氏的作派,只能別做它想了。”楚漣漪就事論事還是很理智的。
“可是,姑娘你嫁進府一年都不到,就是尋常世家,也要主母三年無孕,纔會另想它法啊。”暗香爲楚漣漪叫屈道。
“可是從我進府後,他鬧得太不像樣子了,所以太妃才做了如此打算吧。否則她怎麼不選其他家的女兒,偏偏要把前王妃的妹妹請進府。”
暗香擔心的就是這個,府裡上下都知道王爺和先王妃的恩愛,如今來了她的妹妹,自家主子和王爺豈不更是離心了,“姑娘,你難道就不着急,那喬姑娘是先王妃的胞妹,太妃瞧着又極喜歡她,這纔來了半天,秀姑娘和琪姑娘便都和她好上了,萬一,萬一……”
楚漣漪笑了笑,“行啦行啦,只要你家姑娘不死,這王妃的帽子還是戴得住的,不過你可看好了下面的丫頭們,對這位喬姑娘還是要多多奉承纔好。”
“姑娘,你,你真是氣死我了,這個時候你還笑得出來。”暗香跺着腳。
“怎麼笑不出來,住在這兒好吃好喝,什麼也不操心,跟世外桃源似的,除了景色比我那百花深處差了點兒,其他也都是極好的。”
暗香還想說什麼,卻被楚漣漪給截斷了,“好啦,暗香,今晚你家姑娘我只能裝病不去三秀庭院吃飯了,咱們完善吃蟹黃炒魚翅,桂花皮炸,神仙餛飩鴨和火蒙茭筍好不好?”冬天到的時候,楚漣漪胃口稍微好了些。
“四夫人把廚房管得那麼緊,哪裡肯給咱們蟹黃魚翅啊?”暗香抱怨道。
楚漣漪擰了擰暗香的臉頰,“不是有人私下裡給了你不少銀子嗎,你沒拿去打賞廚房的媽媽們?”
暗香愕然道:“姑娘,你怎麼知道?”
楚漣漪輕哼了一聲道:“你當姑娘我是糊塗蟲嗎?你也不必瞞着我,不拿白不拿,我纔不傻呢。”
暗香“撲哧”一聲笑出來,“姑娘說得跟強盜似的。王爺心裡其實是很着緊姑娘,如果你……”
“好啦,好啦,暗香姐姐,暗香姑奶奶,你雖然拿了他的手軟,可心可千萬別跟着軟了。”
暗香跺跺腳,“你也太心狠了。”說完就往廚房去了,雖然心裡怨着楚漣漪的“不懂事”,可對她的吃穿用度也都是要盡心照顧的。
喬重華來了王府纔不過短短四、五日,就幾乎把全府上下的人都討好了,處處都能聽見說她好話的,有誇她年輕美貌的,也有誇她心靈手巧的,至於待人和氣,平易近人這八個字簡直像是爲她量身定做的。
到了正月十二那日,太妃還特地送了喬重華一副金嵌寶的蝶戀花頭面,讓她打扮得極體面。
定郡王妃和禮王妃等看着太妃身邊的喬重華時,都露出了詫異的容色。私底下定郡王妃還悄悄同楚漣漪耳語了一句,“這位喬二姑娘長得可真像她姐姐啊。”
楚漣漪聞言,心裡這纔對這位喬二姑娘的到來有了一絲芥蒂。
“婉姐姐,這位喬姑娘可真討人喜歡啊,那嘴可真甜,也不見她怎麼奉承你,可你和她說話就是舒坦。”齊郡王世子妃顏氏嬌聲道。
楚漣漪點頭輕笑。
“也不知道說了人家沒有,我七弟如今正在議親,我瞧着這位喬姑娘家裡雖然有些沒落了,可到底還算得上禹王府的親戚,人又出衆……”顏氏的話裡之意大家便都明白了。
衆人都點頭說好,楚漣漪只好跟着敷衍。
如此敷衍了許多客人,楚漣漪纔看到自己的五姐姍姍而來,“五姐,你可算來了。”
“嗯,臨出門時有點兒事拖住了。”
楚漣漪引她到太妃跟前問了安,這才尋了個僻靜的地方說話。今日禹王府請客,楚漣漪那邊的親戚只請了太夫人和五姑娘這個侯府世子夫人二人。如今楚漣漪不得意,太夫人是極不願親眼看見的,所以便推託身體不好拒了。
所有親戚裡只來了五姑娘一家,楚漣漪對她便感到特別的親切。
“五姐,九姐姐的事情怎麼樣了?”楚漣漪急切地問,這個問題困擾得她這幾日都沒睡好。
楚五姑娘的眸子暗了暗,輕輕搖了搖頭,“聽我公公說,尋了許多關係這才把她公公的絞刑改成了流徙。”
“那九姐姐那邊怎麼樣?”
“聽了這個消息,那孩子就流了,這幾日成天以淚洗面,話也不說,她婆婆也病倒了,家裡的積蓄爲了這樁案子都花得差不多了,我這邊雖然管着家,表面上瞧着好,可侯府也是個表面光,上面又有婆婆……”
“我這裡還有些積蓄……”楚漣漪趕緊道,反正唐樓私底下給暗香的補貼十分的大方。
五姑娘搖搖頭,“她們一家子都要被逐出京城,宅子也要罰沒,你支持得了一時,還能支持一輩子?九妹這樣沒受過苦的人以後可怎麼辦,她那個相公又是個軟弱的,加上她公公又是牽扯進了那樣的事情,以後的日子可真是難說。”五姑娘說起來就搖頭嘆氣。
楚漣漪張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
五姑娘拉了楚漣漪的手道:“我也知道你日子不好過,可九妹她實在太可憐了。如果王爺肯開口,這事情未必沒有轉機的。”
楚漣漪定定地看着五姑娘道:“五姐,我會盡力的。”
五姑娘這才放下心。
只是楚漣漪平日同唐樓見面的機會極少,雖早晨請安時能碰上,但因有太妃在,也是從來不說話的。
幸而逢着今日王府請客,男賓女賓用了飯後,都去園子裡的繞樑閣聽戲,楚漣漪和唐樓纔在路上隔着花叢碰見。
楚漣漪停下步子,急切間又不能出聲呼喚唐樓,見他看向自己的時候,忽然想起那日看的《頑猴學道》來,便急急地用手捋了三次鬢髮,這才起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