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她坐在地上,認真拼命地打着遊戲,瑪麗一次又一次遇難,然後原地復活,她像魔了一般,一整夜都在重複着玩。
事實上,瑪麗可能是我們每個人,人生也就是一個通關遊戲,被命運這雙大手操縱,你不知道,它會在什麼時候,一個疏忽,就將你至於險境,但你不會有兩滴可以化腐朽爲神奇的血,你所有的,不過是拼命想要掙扎自救的勇氣,你必須能夠揪着自己的頭髮,逼迫自己重新站起來戰鬥。
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爲爲愛奮不顧身的蘇南微,人各有命,這是註定好的。
每個月月初,是東曜開股東大會的日子,秦時天也會出席,早飯後,父女倆一起去了公司。
城南拆遷案進行的很順利,沒有鬧出任何事故,隨着標地後,來與東曜合作的企業隨之增多,項目數額都不小,之前因爲MEK收購案所受的資金影響也已經解決,可以說,拋開這個過失,這個案子,從長遠收益來看,算是成功的。股東會上,反對秦桑綠的聲音漸漸消失。
散會後,與秦時天一樣的元老級股東,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而非地笑道:“老秦啊,你果真教養出了個好女兒,樣樣不落人下。”
秦時天的回答很機智,他笑着道:“樣樣落了人下,哪還能坐在這兒開會,哈哈。”
對方並未討得便宜,於是笑着離開。
回到辦公室,她喊梅西把自己收藏的普洱拿出來,獻寶似的要泡給爸爸喝,頂級的普洱,是陸西年送給她的,洗茶點茶,麻煩一通後,才泡出一杯來,淡青色的茶水,嫋嫋香茶,縈繞滿屋。
秦時天端過來,嗅了一番,爽朗笑道:“我女兒泡的茶,果然是香。”
秦桑綠笑起來,眼底有幾分孩子氣的喜悅,想起爸爸方纔對自己的維護,心裡涌過溫暖。從小到大,爸爸和媽媽的愛都是不一樣,在日常生活中,媽媽對她頗爲嬌寵,爸爸甚少這樣,但每次看她時,目光總是溫和厚重,她做的任何決定,他從來都是支持的。
這個已經開始漸漸老去的男人,他的愛,纔是在這個世界上,與她而言,最溫暖安全的,她知道,不管她看得見看不見,他就在那兒。
“阿桑,女孩子出來做事,不管好壞都有人評論,你要太過在意。”秦時天怕剛纔的話讓女兒受到影響。
秦桑綠挽着的爸爸的臂彎,把頭擱在他的肩膀上,輕聲道:“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爸,我懂得。”
說你的人,不過是嫉妒你獲得了成就,他無能無力,只有他靠譏諷來獲得存在感,其實,她有什麼損失,何不大方一點?
“阿桑真是長大了,都不用爸爸在安慰了。”秦時天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感嘆道,語氣中竟有幾分失落。
父母的愛,大抵都是如此,小時候,抱在懷裡時,盼望她長大,可以自己走路,後來,盼望她可以上學,一日日地盼她
長大,但當她真的長大了,成爲凡事可以自己做主的小大人,卻又想念那時候,她依偎在你身邊,需要事事依賴你的小姑娘。
秦桑綠覺得,顧念深的心思真是越來越深不可測,她原本以爲,他並不會輕而易舉就把那天的事翻篇,但她錯了,他表現平常,像是忘了或根本不在意她那天那麼明顯的逃避及冷淡的態度。
關於城南的項目,照常與她討論,也對她非常尊重,後期的建築雖說開始約定時,是說交給東曜下面的“經緯”來做,但經緯畢竟資料尚淺,而他學習建築出身,在國外時,已獲過好幾個大獎,由他親手設計繪圖,經緯實施,這樣的話,外界壓力會小很多,大家仍舊更願意相信顧氏。
不過關於兩個人的輿論,卻在圈內如火如茶,人人都道,顧念深此舉分明是在幫助秦桑綠,她無法解釋,唯一能壓下輿論的方法,就是與顧念深拉開距離,但她不能這樣,她拉不開。
有時候,真覺得挺恨自己的,說難聽點兒的,便是當了婊子還想立個貞潔牌坊,故作姿態與顧念深,卻又不肯放掉他帶給自己的利益。
顧念深,他這樣聰明睿智,怎麼還會愛她這樣的一個女人?
“阿桑,你看,如果在這邊建……”顧念深指着圖紙道,擡起頭,卻看見她怔怔發愣的表情。
“阿桑。”他放下筆,又喊了一遍。
她恍然反應過來,忙看向他,問道:“怎麼了?”
“你難得在工作時發呆,是不是不該打擾你?”他揚起半邊眉毛,淡淡笑着。
他真是好看吶,眉如墨畫,自有一股風流悉數堆於眼角,目光清冷,像十五月光,精緻的五官,像出自大師之手的用心雕刻,比例精確到分毫。所以說,命運從來都是不公的,連每個人的長相,都這般不同。
秦桑綠笑了笑,輕描淡寫道:“不好意思,一時走神。”
顧念深的依舊是噙着笑,緩緩合上文件夾站起來,淡淡道:“阿桑,今天就到這兒吧。”
說完,他轉身離開,秦桑綠送他到門口,他走了幾步,忽又停下來,轉過身看向她,喊道:“阿桑。”
她擡眼看他,聽他道:“公事有我,不必擔憂,你最近瘦多了,注意休息。”
他目光溫和,語氣平靜,沒有多麼珍重告知,不過如日常關心一般,仿若兩個人從來沒有過任何的芥蒂,他說完,轉身就走,秦桑綠愣在門口,百合花的香氣,一點也不濃郁,她卻覺得,好像要被薰出了眼淚。
距離上次去城南已有大半個月的時間了,此時,整個城南都成了一片廢墟,塵土飛揚,在陽光下,金光閃閃,再過不久,這裡即將會有新的建築平地而起,顧念深雙手插在口袋裡,冷眼看着。
助理看了眼他的神情,思忖着道:“顧總,這裡的拆遷工作,差不多已經結束,現在施工,有些髒,過幾日來看,就會好了。
”
顧念深點點頭,轉身往回走,忽然遇見幾個拿着的行李的婦人,他與她們側身而過,卻莫名地被喊住。
他停下來看了一眼,帶頭叫他的人有些熟悉,看了片刻,恍然想起,是上次認錯秦桑綠的人,此時,她盯着他道:“小夥子,上次和你一起來的姑娘呢?”
“你有事兒找她?”顧念深問。
那婦人拍了拍身邊人的肩膀,說道:“就是我上次和你們說的,清清啊,阮家那小丫頭,不得啦,現在做了什麼總,就不認我們了,她也不想想,朝廷還有三個窮親戚呢。”
她說完,身邊的那人也跟着道:“那小丫頭,從小就心性兒高,倒沒想到竟會真的不認我們。”
顧念深聽她們聊的火熱,沒多想,就繼續要走,倒沒想到,那婦人直接拽住了他的胳膊,巴巴道:“小夥子,你別以爲我們是想攀龍附鳳,你要不信啊,我給你看照片,我今個回去收拾東西,正好撿到了這個。”
助理恐他不悅,正要攔了過去,顧念深橫了他一眼,助理便不再說話,那婦人將行李包放在地上,從裡面翻翻找找,片刻後,拿出一個破舊的小冊子出來,擡起頭,洋洋得意地在顧念深面前翻開來。
竟然是本簡易的相薄,紙張很差,大約也是受了潮,顏色都已經泛黃變暗,但依稀還能看清裡面的人,顧念深的眉頭微微蹙起,那個穿着簡陋的女孩不是阿桑又是誰,就連臉上的神態也與現在神似,婦人見顧念深的神色,越發得意了起來:“這下總相信我了吧,哼,多虧了那個窮鬼阿蘇,整天捯飭他那破相機,不然,連點證據也沒有。”
顧念深蹙眉沉吟,這相片裡的阿桑大約十歲左右,但秦家就獨獨這一個女兒,即便是有親戚在此,也萬不可能捨得將女兒送來這裡,何況,這個婦人剛纔說,她姓阮,叫什麼清清。
“這個能賣給我嗎?”顧念深低頭看向正準備將相薄放回去的婦人問。
她擡起頭,像是在打量着顧念深,助理明白其中意思,掏出錢包裡,隨即從裡面抽出一沓百元大鈔,婦人見他出手闊綽,那一沓錢,少說也有幾千,反正這個相冊,也是她撿回來的,對她而言,也沒有多少意義,乾脆換了錢才更實在呢。
這樣一想,忙喜笑顏開地給了顧念深,隨即與同伴相攜離去,遠遠地,還能聽見她說,真沒想到,那丫頭竟能認識這樣的有錢人。
顧念深盯着手裡的老相薄出神,這樣破舊的相冊,拎起來隨便抖一抖,空氣裡就會漂滿塵埃與時光的氣息,秦桑綠的童年是百花擁簇,光鮮亮麗,與這個相冊裡呈現出來的,完全不一樣,但那照片上的人,卻分明是她。
除非這世界上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電光火石間,像有什麼乍然在閃現,但一時間卻又茫然沒有頭緒,合上相冊,離開施工地,回到車上,吳叔問他:“回公司還是回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