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圓明園事件後,年秋月倒是老實了不少,至少不再惹事,或者是因爲福沛又病重了,她這個額娘分不開心來想別的事兒,所以後宮之中自然便安寧了許多。
據說,近日來前朝彈劾年羹堯的人是愈發的多,皇上每每批着一次奏摺便總要發泄上一次脾氣,平日裡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來如今也忍不下去了,連連爲年羹堯的事發怒了好幾遍。
這對年秋月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自從圓明園回來後,皇上便甚少到鍾粹宮去,爲的也就是去探望一下福沛,而且去的次數是屈指可數,如今哥哥又揹負着那麼多的謠言,她在後宮之中的地位搖搖欲墜,她已經擔憂到連着好幾夜都沒閉上眼了,身子一瞬間便也垮了下來。
“自作孽不可活。你說,這是不是報應?”熹貴妃上雲拂這來坐坐,聽着這些日子那些悲慘的事兒,可卻是讓她心裡頭高興着呢。
“想不到她竟然也有夜不能寐的時候。”雲拂聽着也覺得甚感詫異,原還以爲她不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兒,做了壞事也是自然至極的事,卻會爲了兄長爲了皇上擔憂着而無法安眠。
熹貴妃今日的心情極佳,說着什麼話都總是面帶着微笑,看着什麼東西也都是好看精緻的,“瞧,這瓷可是上好的青瓷吧?再瞧瞧這荷花雕刻得甚是精湛啊。”她隨手拿起茶杯,真舉高着在眼前晃着對其嘖嘖嘆聲。
這行爲惹來雲拂一陣笑聲,噙住一絲笑意道:“姐姐,敢情你喝了大半年的杯子現在才瞧出它上面刻着的是荷花啊?”
熹貴妃忍不住自己也笑出聲來,再把茶杯琢磨了一番才把它放回桌子上,“膽敢取笑我?今兒個不是我心情好嗎?”
“是是是,妹妹知錯了。”姐妹兩個互相調侃着。
“還沒進屋便聽到姐姐爽朗的笑聲,是什麼這麼高興?”樂貴人一臉樂呵呵的從外頭走了進來。一撞見熹貴妃,便趕緊先俯身行了個禮,“見過貴妃娘娘,見過雲妃娘娘。”
“都說自家姐妹不必這麼多禮了,你倒是每回來總是不厭其煩的要請上一次安。”雲拂笑着招呼樂貴人過去。
“讓姐姐們見笑了。”樂貴人欠了身這才入了座。
“來,坐,以後不必拘禮了。”雲拂熱情的招呼着。
熹貴妃卻沒有云拂那般熱情,只是臉上笑笑,並沒有搭腔。顯然樂貴人也看出熹貴妃的不熱情,便也不怎麼同她說話,坐下大概只有一盞茶左右的時間,她便起身說要回去了。
“這不剛來嗎?馬上便要走了?”雲拂驚訝道:“你不是還要等端柔醒過來陪她去玩嗎?”
樂貴人靦腆的笑了笑,“不了,不打擾姐姐們,盈盈先行告退,改日再來找公主。”說罷也不由人多留會,拘了個禮便匆匆離去了。
“這外頭的天這般熱也不多坐會兒。”雲拂親自送着樂貴人出來,走回來屋裡喃喃自語道:“這樂貴人着實有時候也是怪得很。”
而熹貴妃只是笑笑,打從樂貴人進屋到離開,她一共就沒說過幾句話,雖然臉上總是含着笑意。
雲拂爲熹貴妃添上了茶,笑着道:“姐姐不喜歡樂貴人?”
在雲拂面前,熹貴妃也毫不掩飾的瞥了一眼,“確實不是很喜歡。”
“她在圓明園可是幫着咱們一個大忙,若是沒有她,指不定我們都回不了宮了。”自打第一次引着她們見面,熹貴妃便顯得不是很待見樂貴人,雲拂也說過事情的原委也問過她意見,可熹貴妃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回答,就是說着“不喜歡”。
“這我也知道。只是你啊,只是惦記着別人的好,若是哪一天被人撲上來狠狠的咬上一口,那便就是欲哭無淚了,到時可別埋怨我沒有提醒過你。”熹貴妃拿起糕點往嘴邊送去。若是硬要說爲何就是不喜歡那看着頗討人喜歡的樂貴人,那便是從她那天真的眼神裡熹貴妃瞧見一抹不乾淨的眼神。
雲拂笑着說她犯上疑心病,總是把好好的人當賊一樣防着。而熹貴妃則是笑她未曾嚐到過背叛的滋味。
這人與人相處還要靠着眼緣吧,雲拂便瞧着樂貴人挺好的。雖然知道這相處的事兒也不能強迫,已經極力辯解過幾次雲拂也不再說什麼,只是自然的邀着熹貴妃便不叫上樂貴人,若是樂貴人前來她便不邀上熹貴妃。
或許熹貴妃擔心的也有她的道理吧,樂貴人不僅常常前來延禧宮,也與辛嬪相處得不錯。辛嬪自從失去了太后這座靠山便自然而然的向着年秋月靠攏,她真就那麼一靠攏過去,太后便不可能還像之前那般寵着她了。
那這麼說來,樂貴人也該是向着年秋月纔是。可她卻總是對着雲拂頻頻伸出援手。雲拂也私下問過,她只是懵然的說道辛嬪在她進宮的時候對她照顧得極爲好,所以纔回報着辛嬪的。
“別傻了,可不能因爲人家救了你一次,你便整副心思都撲到她身上去了,指不定那是她的伎倆罷了。”熹貴妃總覺着,這看向簡單的樂貴人並沒有如她的容顏那般天真。
其實不止熹貴妃,就連在旁伺候着的東兒對這位樂貴人也不待見,她說:“奴婢認同熹貴妃的看法,總覺得她天真過了頭,像是裝出來的。”
雲拂只道呵呵了兩聲,還取笑她過於早熟,平日裡又不苟言笑見不得天真善良的人。
鍾粹宮又是燈火通亮徹夜未眠,進進出出,大聲叫小聲說的人很多。
或
者已經習慣了,也並沒有太多人出來過問了,就連雲拂也熄燈安靜的沉沉睡去。清晨醒來,便聽見外頭的丫鬟在討論說昨夜一宿都沒有睡,小阿哥可折騰死人了。雲拂按了按發疼的額頭,昨夜雖然就這麼睡了,但畢竟有着哭鬧聲總是睡得不安穩。
只是這次不同以往,好像每個人的臉色都顯得很是難看,連數着幾位太醫都頻頻搖頭。福沛昨夜半夜就開始昏迷了,這些情況,跟以前很是相同,年秋月整個人都嚇傻了。
“你說,我該不該去探望探望?”雲拂坐在炕上看着東兒。
“娘娘,您還真的只惦記着人家的苦處跟痛處,您怎麼不想想她把您折騰得要死還想謀害熹貴妃娘娘的命……”
東兒還沒說話雲拂笑着揮揮手,“好了,我知道了,你現在倒是跟熹貴妃都站一塊兒去了,連說話的口氣都那麼相像。”
東兒抿了抿嘴,“奴婢也是爲了娘娘好。”
看着東兒,雲拂想起最初她剛進府邸的時候,她一個奴婢就那樣囂張的態度對她,到現在居然是她的貼身丫鬟。
微微蹙了眉端,東兒朝着自己臉上抹了抹,雲拂看得她心裡發毛,“奴婢臉上是有什麼東西嗎?”
“東西可就多了。”雲拂突然開起了玩笑,看着東兒朝着臉上胡亂的一摸,屏住笑意說道:“眉毛眼睛鼻子的,可不都是東西嗎?”
“娘娘。”東兒這才發現被調侃了一番,掉頭小聲咕喃着一句,“難怪熹貴妃說公主的小嘴是像着娘娘的,我瞧着也是。”
聲音不大,但還是被耳尖的雲拂聽到了。
晌午還未到,鍾粹宮便傳來噩耗,福沛已然的走了。
聽到這消息的時候,雲拂心裡還是咚的沉了一下,雖然早已經有這種準備,可當心裡想的變成事實的時候還是有些驚慌。閉上眼睛唸了一句“阿彌陀佛”,嘆了一聲氣也便沒有說什麼了,原本想着今日到熹貴妃那坐坐,也得緩一緩纔是了。
在福沛開始發病的時候,年秋月從圓明園回來身子的狀況也是直線的下滑,還帶着那麼多的事,如今她是整個人憔悴到病怏怏了,聽東兒說,連喘氣都有困難。
而皇上,也只是去過一趟。
雲拂不禁嘆息,這生在帝皇家就是如此,更何況你只是後宮三千佳麗中的一員而已,年羹堯在前朝不好,年秋月在後宮必定也不受待見。
對年秋月來說,噩耗一個接着一個,年羹堯被貶職了,這對她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孩子沒了還可以再有,可是哥哥官職沒了想要恢復原職就沒有那麼容易了,她開始擔心害怕,開始相信那些所謂的傳聞。
福沛走後,年秋月一病不起。
“雖然姐姐總是說‘善惡終有報’,可當聽到這消息的時候,我的胸口還是憋得慌,妹妹是不是太沒用了?”
樂貴人哭喪着一張臉,對着雲拂抱怨着。如今她已是延禧宮的常客了,經常到這來闖門子,自然她不是不聰明的人,知道熹貴妃不太喜歡她,所以總是選着熹貴妃與雲妃碰完面的第二天來,這樣一般就不會碰見熹貴妃了。
雲拂笑着走過去搭了她的手,頗有感慨的說:“我之前也總是有着這種感覺,覺得明明就恨死她了,卻有不免總要爲她擔心。你這樣沒有不好,是太善良了。”
東兒朝着雲拂直勾勾的看,“如今姐姐不難受了嗎?”
雲拂放開東兒的手笑了一笑,轉身走回炕邊,“不難受了,心都成鐵了。”
屋裡剩下東兒在伺候,可她昨夜才守夜,如今連連打着呵欠,雲拂說了幾次讓她去歇息她卻不肯退下。雲拂知道她堅持什麼,她就是同熹貴妃一般防着樂貴人。
坐在炕邊上抱着端柔,正給她講着故事,端柔聽得津津有味,卻也是嘴巴不停歇,不停的問着這個爲什麼,那個爲何這樣做。講得雲拂是口沫橫飛,突然很是佩服皇上,總是能對着這個多問的女兒講了那麼多的故事。
“額娘,那他爲什麼不去東邊要去西邊呢?”
雲拂看着女兒那天真的面孔哭笑不得,她真後悔自己爲何突然要跟她講故事。
“因爲她聽了壞人的話以爲東邊纔有小河啊。”皇上在外頭聽到了,笑呵呵的走了進來,還邊帶着解釋。
“皇阿瑪。”端柔倏地從雲拂的懷裡掙脫下來,笑臉瞬間綻放光芒,朝着皇上衝過去,到他跟前的時候剎住了腳,顯得一副扭扭捏捏的樣子,屈膝俯身,“皇阿瑪吉祥。”
“哈哈,哈哈哈。”皇上大笑,俯身一把抱起端柔,“你啊,真是調皮。”
雲拂也起身恭迎着,笑着看這對活寶,皇上好像也只有跟端柔在一起的時候便顯得笑容多了。
皇上坐下,把端柔放在大腿上,寵溺的看着女兒,笑着說:“以後若是有旁人在,才請安吧。”
“是,端柔遵命,謝謝皇阿瑪!”
這小傢伙應聲得倒還挺快的,雲拂張口才想要阻止呢,便硬生生的讓端柔搶先了去,還當着是聖旨領了應着“遵命”,洋洋自喜着。
不是不讓端柔撒嬌,只是生在帝皇家,就怕有個好歹有個萬一,才處處謹慎行事,生怕被人抓住了把柄。再說端柔雖然聰明,可畢竟還只是個小孩子,凡事也還是小心爲妙。
“不礙事。”皇上知道雲拂在擔心什麼,任由端柔在懷裡蹭着,擡起頭對雲拂說道,“這剛纔是跟端柔講故事來着
?”
不說還好一說頭就犯痛,之前也不是沒有給端柔講過故事,琢磨着那個時候她還小,就只是傻傻愣愣的聽着,點點頭便是了,如今長大了,也懂了一些道理,便自然凡事總要追問個到底,惹得雲拂是不說也不是,說也不是。
“你額娘講得可好?”皇上看着雲拂面露難色,不禁淡淡一笑,低下頭問着女兒,“還是皇阿瑪講的好?”
端柔皺了皺鼻子,轉過頭來偷偷看了雲拂一眼,然後低着頭看着自己的手指頭玩弄着,小聲的說道:“端柔喜歡聽皇阿瑪講故事。”
這小傢伙,就不回答誰說得好,只道是她更喜歡她皇阿瑪給她講故事,那得,雲拂以後也省了一個心,端柔別老是吵着嚷嚷要聽故事就好了。
雲拂吃味了,可皇上卻笑得開心了,三口子和樂融融的好不溫馨。
“我聽說,這陣子跟樂貴人相處得不錯?”好不容易把講完了故事,端柔也滿足的自個兒玩耍去了。皇上說得口都幹了,端起桌上的茶潤了潤口。
皇上素來不過問後宮的事,即便她與誰走近與誰對頭,他一句都沒有過問,此番居然還惦記着樂貴人。“是,臣妾覺得樂貴人頗爲和氣,也甚是聊得來。”看着皇上這一潤口,一口氣把整杯茶都潤完了,雲拂趕緊起身添了茶。
“熹貴妃還常來嗎?”
皇上今天確實怪異,平日裡知道她與熹貴妃有來往,再加上圓明園那事件,皇上也不曾過問過她們的關係。
雲拂點點頭,“一有空便會來看端柔,臣妾有空也帶着端柔一塊前去景陽宮。”心裡有些納悶,本還想開口問問,卻擡頭看見皇上繼續品着茶,便也沒有說什麼了。
“至於貴竹院……”
雲拂抿着嘴噙着笑,“臣妾知道,是太后娘娘忌諱着,待太后想想應允了才修吧,若不然修了也不順氣。”
皇上對雲拂這番舉止甚感滿意的點點頭,“朕已經命人先去收拾了一番,至於重修,就等皇額娘點頭了再說吧。”
“是,謝皇上。”雖然雲拂極力認爲那貴竹院並非如外界所說的那般恐怖,但是畢竟已經是流傳了多年的事,沒人敢去觸碰沒人去揭開,便就一直這麼下去了,如今她想爲其重修也必定要費一番精力才行。
沒有端柔,便屋裡沉靜了好多,隔了一會兒,皇上開口說道:“這幾日年貴妃身體抱恙,你若是得空,便去陪陪她吧。”
陪陪年秋月?雲拂面無表情的擡頭看了皇上一眼,緩了緩道:“是,臣妾遵旨。”
是的,是遵旨,並不是她本意。
皇上也看出她的不悅,嘆着氣說道:“福沛走了,她身子也漸漸病重,你有空便去瞅瞅吧。”
剛剛樂貴人來了趟延禧宮,帶着笑臉才踏進大門,便聽到屋裡傳來陣陣的歡笑聲,樂貴人吵着一旁的小宣子問道:“可是皇上來了?”
“回樂貴人,皇上正在裡頭跟公主講故事呢。”小宣子一行人在外面也一樣聽着,能聽着皇上講故事,那是多大的榮幸啊,且還覺着受益匪淺呢。
樂貴人溫婉一笑,朝着屋裡看了看,“那我就不進去打擾了,跟姐姐說一聲我來過就好。”
“是,奴才必定傳達到,樂貴人慢走。”小宣子俯身恭送着。
樂貴人轉身的時候又朝着裡屋看了一眼,瞬間臉上的表情不見,剩下的只是冷漠。
“參見熹貴妃娘娘,娘娘吉祥。”樂貴人往回走的時候恰巧在御花園碰見了熹貴妃,“貴妃娘娘這是要往姐姐那兒去嗎?”
雖然不待見她,可人家對她也是畢恭畢敬的,就如雲拂說着的,還救過她的命,若是給她臉色看也顯得太不人道了些。熹貴妃臉上依舊掛着淡淡的笑容,並沒有回答樂貴人的話,反而是轉了個頭朝着延禧宮的方向望了望,“樂貴人是從雲妃那兒剛出來吧?”
平日是樂貴人恭敬得很,總是喊着雲妃貴妃的,雲拂是套了近乎讓她免了禮節,而她沒有開口,樂貴人也總是恭敬的喊一聲“熹貴妃”,也不敢妄以姐妹相稱。
“是,剛過去了趟,瞧見姐姐正在忙,便就轉身出來了。”樂貴人謙和的回答着。
熹貴妃挑了一下眉頭,接着點點頭道,“那你這會兒是要回去了?”
樂貴人看了熹貴妃一眼,又環着這御花園瞧了一眼,“盈盈本來便不善言詞,也只是到延禧宮坐坐跟姐姐磕磕叨而已。”
“那也罷,外頭陽光猛,便回去吧。”熹貴妃轉身朝着湖邊看了看,並沒有說什麼。樂貴人欠了身便也就走了。
看着樂貴人的背影,熹貴妃這才朝着湖邊慢慢的走去。
“娘娘,雲妃娘娘與樂貴人交好,您卻不看好嗎?”冬菊看着熹貴妃淡淡的態度,必然看出主子的心思,但是其中道理她還是琢磨不透。
找了片綠蔭草地,旁邊有棵茂盛的樹能擋住眼光,熹貴妃在那停了下來,望着湖邊緩緩道:“有時候我便是固執得很,只要稍微讓我覺得不舒適那便會一直這樣了。”
冬菊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伺候在熹貴妃身旁,反正主子說什麼便是什麼了。
然而另一邊,丫鬟似乎在爲主子抱不平,“貴人,熹貴妃娘娘怎麼好像一直對您好成見似的,態度總是冷冷淡淡的,不似雲妃娘娘那般熱情。”
“別多嘴,回去吧。”樂貴人訓斥了一句,便繼續往她的小苑走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