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響了半天沒有反應。李揚沉不住氣,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也沒聽出什麼。他疑惑道:“是不是沒人啊?”繼而呵斥銅鎖:“趕緊開門,裝神弄鬼的。”
銅鎖無可奈何,從兜裡摸出鑰匙,插進鎖眼輕輕轉動,只聽“嘎巴”一聲,門開啓了一道縫隙。李揚剛要去推門,秦丹搖搖頭示意不要輕舉妄動。女孩探出雙指,在門縫上晃了一晃,臉上變了顏色:“陰氣好重。”
銅鎖嚇得直哆嗦:“我就別進去了。”
李揚罵他:“看你這熊樣,跟人家睡的時候怎麼不怕,現在知道害怕了。”
秦丹輕聲說:“我先進,你們跟在後面,小心行事。”
她輕輕推開門,慢慢走了進去,我跟着來到門口,果然感到一陣陰森的寒意,沒來由全身汗毛豎起。難怪銅鎖陽氣這麼弱,要是我成年住在這麼陰的地方,也能得一身病。
進了房門,怎麼黑漆漆的,大白天根本沒有陽光射入,就像是進入黑夜。秦丹順手打開燈,廳裡霎時照亮,看到廳裡的佈置我冷汗都下來了。地上鋪着深黃色地毯,所有的窗戶上都蒙着厚厚的黑色窗簾,四面牆上用赭黃和深紅色畫着一條條紋理,構圖呆板、顏色陰鬱,整間大廳就像是一具巨大的棺槨,房間居然給裝飾成了墓室的樣子。
這哪是活人住的地方,分明就是給死人下葬的墳地。
李揚都看傻了:“銅鎖,你最近這段時間就是住在這裡?”
銅鎖垂頭喪氣:“寧寧說她喜歡這種古典風格,肅靜。我爲了討好她,專門請了工程隊裝修成這樣。”
秦丹從臥室出來,搖搖頭:“一個人也沒有。”
李揚一推銅鎖肩膀:“你他媽到底說不說實話,都什麼時候了,還替那個寧寧撒謊。她到底跑哪去了?”
銅鎖苦笑:“我也不知道啊。每天她都在家……”
我揹着手從客廳溜達到臥室,裡面亮着燈,是秦丹剛剛打開的。臥室裡倒是很素雅,雙人牀上鋪着粉色的牀單,對面是梳妝檯,上面掛着橢圓形的鏡子。進了臥室,我忽然心生詫異,可又想不出哪不對勁,提鼻子聞了聞這才明白哪兒出了問題。臥室裡居然沒有味道。
我雖然不是竊玉偷香之輩,但進過的女孩閨房,小兩口臥室什麼的也不少,我得出個經驗,但凡有女孩住的房間,必然會有味道。單身女孩的房間是很素雅的自然香氣,女人住的房間是淡淡濃濃的香水味,有的小兩口房間還有一股類似羊騷氣的男歡女愛味。可這間臥室,卻什麼味道也沒有。
我閉着眼睛仔細嗅了嗅,確實沒有任何味道,那感覺就像是站在一個空曠巨大的廠房中央,四面漏風,大風把任何味道都吹得無影無蹤,甚至包括你自己的味道。
我睜開眼,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走到梳妝檯前。上面空空蕩蕩只有零星兩瓶手油,並沒有琳琅滿目的化妝品。一點都沒有女人住過的痕跡。
我擡起頭,看着梳妝鏡裡的自己,忽然心頭萌生出一個非常匪夷所思的念頭。
壓根就沒有什麼寧寧。
這一切都是銅鎖精神分裂而已,那個寧寧其實是他分裂出來的另外一種人格。
這個想法可把我嚇住了,可仔細一想又不對,銅鎖身上的屍毒是怎麼回事?難道他從哪個古墓盜出一具不腐女屍,藏在家裡姦屍,日久天長,精神分裂,把那具女屍人格化了?
我正想得入神,突然一擡頭看到一個黑影站在對面,可把我嚇壞了,往後倒退幾步,這纔看清楚是銅鎖。
屋子裡本來就暗,這小子臉色灰嗆,眼角眉梢都是古怪的神色,露出陰森森的笑:“老劉,我就說你是個色狼吧,你怎麼專往我們家臥室鑽。”
剛纔那想法佔據在我腦海裡盤旋不去,我看着銅鎖後脖子竄涼風,聲音都變了:“李揚,秦丹,快,快來啊!銅鎖要殺人了!”
李揚和秦丹正在外面查看線索,聽到我喊話,趕忙跑進來。銅鎖一臉無辜,攤開手:“老劉發神經,看見我像是見了鬼。”
李揚瞪我:“你怎麼神神叨叨的?”
我看看他們,忽然想起一件事,也沒做什麼解釋,而是蹲下身檢查梳妝檯,把抽屜挨個拉出來看。又跑到牀頭櫃,抽開抽屜,仔細檢查。秦丹好奇:“老劉,你幹嘛呢?”
我看看他們,喉頭攢動:“銅鎖,你臥室裡怎麼沒有避孕套呢?”
銅鎖鬧個大紅臉:“用你管。”
李揚和秦丹知道我不會平白無故拿這個開玩笑,表情很嚴肅。我把剛纔的想法說了一遍。李揚和秦丹面面相覷,銅鎖哈哈大笑:“老劉,我真他媽服了你,你這想象力不去寫小說白瞎了。”
李揚拍拍他:“你先別笑,銅鎖,你解釋一下,爲什麼臥室沒有套?”
銅鎖趾高氣揚:“寧寧……”他意識到寧寧可能不是人,頓時又萎靡:“寧寧是爲了我考慮,從來不用套子的,說那樣我不過癮。”
秦丹疑惑:“那她吃藥嗎?”
銅鎖撓撓頭:“好像也沒印象。”
我冷笑:“你們處那麼長時間,不用套不吃藥,她愣是不懷孕?難道你精子成活率低?”
銅鎖大怒:“操,別說女人了,就你躺在這,我都能讓你懷孕!不要質疑我做男人的能力。”
“那你怎麼解釋?”李揚說。
銅鎖說:“這還不簡單嗎,寧寧肯定不是人,所以無法受孕。”
我嘿嘿冷笑:“人與獸唄。”
李揚看看他,又看看我,幽幽說道:“我現在到真有點相信老劉的推論了。銅鎖,你是不是精神分裂了?家裡藏了女屍?”
“操!”銅鎖暴跳如雷:“老子好好的,你們可以隨便翻,翻出女屍我親自揹着去警察局自首。你們怎麼不想想,如果沒有寧寧這個人,誰會三番兩次給我打電話?”
這還真是個問題。
我們正說到電話,忽然一陣急促的鈴聲響了起來,最炫民族風。銅鎖臉一下白了,掏出手機看看,嚥下口水:“是,是寧寧。”
“接。”李揚沉着地說,又囑咐道:“摁免提。”
銅鎖顫巍巍接通電話:“喂,寧寧啊。”
電話裡傳來一陣細細碎碎的雜音,背景十分嘈雜,也聽不清什麼,像是從風很大的山上打來的。這種聲音一直嘶嘶啦啦響着,根本沒有女人說話,我聽得毛骨悚然,不自覺靠近李揚。
銅鎖對着話筒繼續叫着:“寧寧,寧寧……”
忽然從手機揚聲器裡飄出一個聲音:“……我馬上回來……”這個聲音就像是經過特殊處理的音頻,好像掐着嗓子故意做出尖銳狀,完全失真。
這句話說完,手機立時出現忙音,那邊掛掉了。
我們面面相覷,銅鎖汗都下來了:“各位,怎麼辦,寧寧馬上就要回來了。”
李揚擺擺手:“現在不怕她回來,就怕她不回來。這一屋子全是大神,你怕什麼。銅鎖,你老實交代,到底怎麼認識這個寧寧的?”
銅鎖一直嘆氣,來到廳裡的沙發坐下:“說起來話長,你們坐下聽。”
說這話還是去年的事。去年夏天,銅鎖不知怎麼愛上了釣魚,他本來也沒正式工作,在家族企業都有股份,光分紅就夠他吃香喝辣了。他這人也沒什麼進取心,自封富貴閒人,每天就是吃吃玩玩。
爲了釣魚,他花大錢買了一整套進口漁具,還加入一個釣魚俱樂部。天天跟着組織去江邊釣魚。這年頭閒人也多,釣魚的人都老鼻子了,岸邊密密麻麻全是釣魚愛好者,下了鉤佔個地方,一釣一天,天不黑不回家,也不知哪來那麼大癮。
銅鎖去了幾次,根本佔不着地,就算偶爾有了地方,釣了一天也釣不上兩條,都是手指頭大小的筷子魚,一點都不過癮。也是,江再大魚再多,也架不住這些人趕盡殺絕的天天釣。
後來他自己單獨去了幾次什麼釣魚度假村,俱樂部的高手對那樣的地方不屑一顧,說那裡都是養的魚,傻不拉唧,沒有野生魚的狡猾和機靈,純粹是爲了給土豪和官員過乾癮的,對於他們這樣專業人士來說,那就是幼兒園級別。
有一次,俱樂部組織到城外二十公里處的蘋果屯去釣魚。蘋果屯這地方,靠山臨江,在江水下游,地勢平緩,水脈衆多,那兒的魚又多又雜,都講不清從哪條水道跑出來的,總而言之個個狡猾透頂,都是見過風浪的戰士。
俱樂部包了車,拉着這些愛好者到了蘋果屯。說到這,銅鎖長嘆一聲:“這都是命啊。”
要到達好的垂釣地點,還要翻山越嶺,衆人扛着釣魚竿,揹着漁具,提着水桶,雄赳赳氣昂昂,還挺像那麼回事。等走到岸邊,卻發現有些不對勁。
江面上飄了幾隻簡陋的漁船,突突開着,船上有幾個人,都是農民打扮,正站在船邊往水裡扔東西。
“噗通噗通”,那東西又綠又圓,像是塊大石頭,砸到水裡,半沉半浮,看起來很奇怪。
有人眼尖:“這不是西瓜嗎?”
這些從城裡來的土鱉們,站在岸邊像看西洋景一樣,嘻嘻哈哈。
他們不清楚怎麼回事,銅鎖卻犯了嘀咕。他在燈盟混了那麼長時間,認識很多道中高人,往水裡扔西瓜的典故他是知道的。相傳有人死在江裡或是海里,沉屍水底,找不着了,怎麼辦呢。就做個尋屍的儀式,往水裡扔西瓜,喊那人的名字招魂,屍體就能浮上水面。
也不知這種說法是真是假,銅鎖也就是那麼一聽。可看到眼前這一幕,心裡隱隱有些不得勁,覺得非常膈應。
如果水裡真的有沉屍,那釣的魚還能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