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事情漸漸理順,李大民爲了找到孫阿彌的陰魂,拜託老童和米婆在閣樓通靈。通靈後,李大民做了一連串匪夷所思的怪事。第一件,他畫出了一幅地獄受難圖;第二件,他拿着這幅圖回到自己家,斬斷手指,以來拜祭。在其後,他去了幼兒園,尋找靈能最強的孩子,找到了許大志的兒子許磊。
而李大民和徐同有沒有聯繫呢,這個存疑。不過,從徐同亡魂所畫的人頭像來看,李大民和他是有過接觸的。而且徐同家裡祭祀的一些細節,和李大民身上發生的事很近似。比如,他們兩個人都身穿日本式大紅衣服,都祭拜自己的斷指。徐同最後自殺,也選擇了上吊。
這些應該不是巧合。這些細節說明,徐同和李大民所供奉的,應該同一種信仰體系下的神。
礎潤知風,月潤知雨。李大民再神秘再詭異,只要他在這個世界上存在,必然會留下這個那個的蛛絲馬跡。以點連線,漸漸描繪出了他的一幅行爲圖。
現在出現一個大大的問號,李大民他到底想幹什麼?
這點就連劉洋都想不明白。當許大志把這個問題拋出來的時候,劉洋搖搖頭說不知道。半晌劉洋道,很可能那次通靈,讓李大民見到了什麼神蹟或者異象,改變了他的世界觀,行爲已經變得不可測了。
“李大民傳給你的那個孫阿彌手稿到底寫的什麼?”許大志問。現在事情轉了一圈又回來了,他憑直覺感覺到,要揭開發生在李大民身上這一連串的謎,必須得知道他在通靈境界中看到了什麼,而這一切恐怕都藏在那部解密的手稿裡。
劉洋搖搖頭沒細說,只是道:“有機會再說吧。”
老童自講自的,也沒理會他們之間的悄悄話,他說道:“那天我看完畫走了之後,李大民很警覺,他不知怎麼看出了有人偷進自己房間。他還找到我質問一番,我當然沒有承認。誰知第二天,李大民就走了,留下空屋子和一地用過的廢料。我仔細檢查過,那幅畫應該是被他帶走了。我聯繫過他,但怎麼也聯繫不上。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
“童大哥,能不能帶我們去那座塔看看?”劉洋敲敲桌子,忽然道。
老童想了想說:“可以。”他側臉問柏霜:“幾點了?”
“快十點了。”柏霜看看錶。
老童道:“今晚不行,時辰不對。明天晚上九點,我領你們進。”
說完正經事,老童看樣子是喝嗨了。沒有睏意,索性把鞋脫了,一隻腳踩着凳子,邊扣腳邊吹噓當年他觀落陰那些詭事。劉洋他們三人礙於面子,畢竟還有事託付他,實在不好意思就這麼走了,只好耐着性子陪他聊。
老童給他們解釋什麼是觀落陰。觀落陰也叫觀靈術。說白了,就是通過法術能讓人進到陰間,和死去的亡魂對話。要是放在以前,沒有心理負擔的許大志肯定就陪着老童瞎聊了,可現在他心裡存着事,想着自己兒子,什麼都聽不進去。這時,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和老童說,自己曾經有過一次玄妙的觀落陰,到了一個叫陰間苦界的地方。然後他把在那裡的事和老童說了,求教他有什麼看法。
老童靜靜聽完,慢慢說道,你在那個地方聽到趕馬車抽鞭子的人應該是陰差,那輛馬車裝的都是已死或是將死之人,要拉到陰間。如果你真的在那個地方聽到兒子的哭聲,說到這裡老童搖搖頭說,恐怕這孩子性命難保。
許大志立馬就急了:“不對啊,當時有個高人告訴我,說我去的那是個假陰間。”
老童面色凝重,沉吟良久,才緩緩道:“不管真陰間還是假陰間,它們都是收納亡魂死者的永恆地獄。這年頭的事情,我是越來越看不明白了,各種奇事怪事,各種妖孽魍魎,全都發生在人間。亂嘍,看不懂啊。你要實在擔心,我可以爲你做一次觀落陰,你到地府去問個明白。”
許大志心裡咯噔一下,說我想想吧。
晚上散了之後,許大志和柏霜各回各家,許大志就看到劉洋自己沿着街道走去。劉洋現在身無分文,有家難回,也不知能到哪去。許大志一時動了惻隱之心,剛想喊他,想想還是算了。
第二天,柏霜正常上班去了,許大志又來到醫院陪護兒子。兒子的治療已經開始了,在做全身檢查,各種項目繁瑣不堪。許大志帶兒子滿樓跑上跑下,累得氣喘吁吁。兒子輕聲說:“爸爸,我聽別人說過了。”
“什麼?”許大志隨口問。
許磊說:“他們說我會死。”
許大志眉角一挑,臉色頓時陰沉下來。兒子看他臉色,嚇得一哆嗦,撅着小嘴。許大志摸着他的頭髮說:“兒子,你記住了,除了你自己,誰也奪不走你的命。你給我好好堅強起來,做個男子漢!”
勸住了兒子,許大志心裡是既上火又惱怒,哪個缺德的說話這麼不檢點。跑了一天,下午總算折騰完了,許大志困的眼皮子睜不開,坐在牀邊凳子上打瞌睡。
正睡的時候,朦朦朧朧就感覺有個人站在自己面前。他迷迷糊糊以爲是在做夢,可半夢半醒之間,感覺又非常真實。因爲坐着凳子低着頭,他只能看到那個人腰肌以下,白花花的一片,隱約能覺出這是個男人。他想睜開眼,可怎麼也睜不開,許大志腦子嗡了一下,反應過來,壞了,遭到鬼壓牀了。
他想起劉洋講李大民鬼壓牀的經歷,當時劉洋告訴他,遇到鬼壓牀的解決辦法。許大志在心中默默觀想觀音像,觀音菩薩腳踩蓮花,頭頂白光普照。隨即又默唸六字真言,這還不算,他還狠狠咬着自己舌尖。
可是這些似乎都沒什麼作用,那個男人離自己越來越近,他呼吸急促起來。非常非常難受。眼睛睜不開,胸口苦悶難言,幾乎就要死了。
就在這時,只聽遠處傳來一聲“破”,隨即眼前這奇怪的一幕消失。
許大志趕忙睜開眼,發現自己還坐在牀邊的凳子上,剛纔就像是惶然一夢,後背都溼透了。往旁邊看看,兒子還依然睡在牀上,只是臉色有些白。
他晃晃腦袋,勉強站起來,把被子往上掖掖。
這時,他看到門口站着兩個人,一男一女,都不認識。許大志不以爲意,以爲是別的病號家屬。
他剛坐回原位,就看到這兩個人拿着果籃徑直走過來。
許大志一看衝自己來了,趕忙站起來問:“兩位是?”
其中梳着馬尾辮的女孩說:“你是小磊的……父親?”
“沒錯,我叫許大志。您是?”
女孩笑笑:“我來過一次,你沒見過我。當時看護小磊的,是他的媽媽。”
許大志一下想了起來:“哦,我知道了,你是解鈴解師傅的師妹。”
“嗯,是的,我叫秦丹。”女孩大大方方自我介紹。
許大志看看秦丹,又看看旁邊那個男的。那小子胖嘟嘟肥頭大耳,長得就跟三胖似的,好好一個閨女,怎麼找這麼個男朋友,算是瞎了這個人。
秦丹道:“上次師兄託我送過來的那張符僅能提供一時之需,他又重畫了一張讓我送來,把那張換下來。”
許大志“哦”了一聲,去拿牀頭那張符,等走過去一看,頓時就傻在那了。只見牀頭貼的符居然變成了深深的黑色,就像是被火烤焦了一樣,上面的符文全部燻黑。
“這……”
秦丹走過去,輕輕揭開符,看看熟睡的許磊說:“這些天,一定有不少妖魅魍魎在接近你兒子。剛纔就有一個,幸虧我來的及時,要不然……”
許大志想起剛剛的鬼壓牀,不禁嚇出一身冷汗,難道真的有鬼?
秦丹把那張黑黑的符揭下來,然後把新的黃色符咒貼上。許大志趕緊問道:“我兒子到底怎麼了,爲什麼會惹這麼多不乾淨的東西?”
秦丹摸摸許磊的頭髮:“可能他的體質有異於常人。”
許大志千恩萬謝,秦丹說:“我們還要去看望一個朋友,就不多待了。”
一男一女告辭而去。許大志看着兒子熟睡的臉,生出一種極爲不祥的預感。
混了一天,傍晚時候他從醫院出來,到了廣場。在塔前看到劉洋正在和老童對火,聊着什麼。柏霜已經明確表示不來,下定決心再不跟着摻和。
大家到齊,老童走到塔前,掏出鑰匙,把門鎖打開。
此時夜已經深了,華燈已上,大街上除了偶爾路過的閒漢,再無人影。
門鎖一打開,老童拽開,門軸發出極爲難聽“吱呀吱呀”聲音。劉洋和許大志跟在後面走了進去。老童順手把塔門關上。這裡實在是太髒了,灰塵遍地,味道也很讓人不舒服。老童在前面,用盲棍探着路。劉洋拿着手電走在第二個。許大志來得匆忙,沒拿手電,只好跟在最後面。
三人順着旋轉的樓梯往上走,很快來到二樓。劉洋用手電掃了掃,裡面是斷壁殘垣,破爛堆的滿地都是,什麼破沙發、廢報紙,更誇張的是有一輛自行車鎖在窗臺上,不知鎖了多少年,車上是厚厚的鏽跡。
二層和三層沒做停留,直接就來到了第四層。老童走到一處角落,這裡有扇鐵門半掩半虛,他拉開。門裡空間很小,藏着一把通到最上面閣樓的樓梯。
老童把盲棍夾在腋下,順梯子慢慢爬上去。劉洋和許大志,一前一後跟在後面,也爬了上去。
從樓梯口爬出來,就到了塔身最高的閣樓夾層。這裡滿地灰塵,橫樑之間結着蜘蛛網,散發着濃濃的黴味。劉洋捂着鼻子,咳嗽了兩聲。
老童攔住他們,示意先不要往前走。他從褡褳裡掏出一把金箔紙錢,右手劍指夾住,嘴裡默默唸了幾句話。然後讓劉洋用打火機點燃。金箔紙錢慢慢燃燒,冒出股股黑煙。老童一直等到這些紙燒成了灰,臉上嚴肅的神情才緩和一些。
他對兩人說,這樓裡不乾淨,聚煞匯陰,每次來這,都要給這些“好兄弟”燒點紙,禮數得到了。
老童又從褡褳裡取出三根長香,一一點燃,別在樓梯口一處橫樑中間。他說,這是保命香,一旦香滅,得趕緊離開這裡,否則後果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