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即把眼睛瞪圓:“盧雯,你能不能有點教養?你爸你媽教沒教你沒經主人允許不準亂動人家東西?”
“傻逼。”盧雯靠在沙發上,不理我,繼續用遙控器切換頻道。
一聽這個詞,我當時就炸了。我特煩這個詞,這個全國通用的罵人話對人格非常侮辱。盧雯語氣裡充滿了蔑視和譏諷,被這麼一個未成年的小姑娘這麼辱罵,我心裡一股火就燒了起來。
“你給我起來!”我也顧不得什麼男女了,上去揪她衣服。“你爸媽沒教育好你,我來教育。”我說。
本來很平靜的盧雯,站起來忽然當胸給我一拳。我被打懵了,她還敢打我?!
盧雯咬着下脣,語氣冷到讓人心悸:“我告訴你劉洋,你罵我什麼都行,但別提我爸我媽。你知不知道我爸媽是離婚的,他們從小就不要我了,那是一對爛貨,我恨不得他們死!死!”
說完她重新坐在沙發上,這次還把鞋脫了,直接躺在上面,用遙控器亂摁一通。
我抹了把臉,努力壓抑怒火,看着盧雯,忽然心生悲涼,說不出什麼滋味。
氣氛非常壓抑,何勤沒有說話,坐在另一面沙發上,搓着手看電視。
我也不管了。我在牆角拉來一把摺疊椅子坐下,腦子亂亂的,盯着五彩閃耀的屏幕發呆。
忽然,盧雯從沙發上坐了起來,瞪大眼睛看電視。電視裡好像正在演一個青春校園劇,裡面出現一個非常漂亮清純的女孩,穿着連衣裙,扎着馬尾辮。
“何大傻子,你看這演員像不像我們寢室的老三。”盧雯招呼何勤。
“滾。”何勤沒理她。
“好,好,我不叫你傻子了,何勤,你看看像不像。”盧雯說。
何勤沒好氣說:“像什麼像,人家是電視演員,比你們那個老三漂亮多了。”
“你看這演員的扮相、衣着、那神態,和老三簡直太像了,都有那麼股子騷味。”盧雯語氣有些惡毒。
啞巴女孩站在我旁邊,眨着眼睛好奇地看着電視。我有點可憐這山裡孩子,活這麼大沒看過電視。我在椅子上挪出個位置,把她抱起來,坐在我旁邊。
劇情裡演,這個清純女孩和班上一個非常醜的女同學是好朋友,一起回家一起學習一起說悄悄話,儼然閨蜜。這種狗血劇我沒什麼興趣,腦子亂亂的不知想什麼。忽然盧雯“咦”的一聲驚叫,我看到她臉上出現了極爲駭然的表情。
電視劇裡,這個清純女孩拉着醜閨蜜一起到了一處山坡上,此時只有她們兩個。這清純女孩和醜閨蜜站在懸崖邊不知說着什麼,兩人咯咯樂個不停,氣氛極爲溫馨。就在醜閨蜜毫無提防的時候,那清純女孩突然伸手在她身後推了一把,醜閨蜜無聲無息從懸崖上落了下去。清純女孩探頭往下看了看,然後蹦蹦跳跳走遠了。
全劇終。
這最後的情節看似平淡,鏡頭用的也不炫酷,就像在忠實記錄整件事的過程。但偏偏這樣,反而有一種震撼人心的戲劇力量。我們三個人都看傻了,誰也料到這麼好看這麼清純的女孩子會做出這樣殺人的舉動,我們完全陷入這最後的劇情裡無法自拔。好半天,大廳的燈泡忽然“嘶嘶啦啦”作響,閃滅了幾下,我們這纔回過神。
“牛逼!”何勤從牙縫裡擠出這個詞:“我看過這麼多電視劇,屬這個導演牛逼。”
我們面面相覷,盧雯一張臉變得煞白,額頭竟然浸出冷汗。
“你怎麼了?”我不和她一般見識,關心地詢問她的情況。
盧雯苦笑:“不知爲什麼,我忽然想起那件事,我和我們寢室老三也是到那麼個荒山土坡……”
“換頻道,換頻道。”我說。
我心頭涌起一陣心慌的感覺,說不清緣由,就覺得哪裡不得勁。
盧雯拿起遙控器換了個頻道,這次出現的好像是個教育紀錄片。裡面鏡頭搖晃,畫面還有條紋,一看就是攝像頭拍攝的。場景是教室,裡面滿滿坐着五六十號學生,每張書桌都是書山題海。應該是晚自習,教室還亮着日光燈,沒有人說話,大家都在埋頭做題。整個情景有種說不出的壓抑,不像是教室,倒像是日本憲兵隊。
這時進來一個女老師,穿着長筒靴,像個馴獸員,一張臉極是兇惡。不知道大家見沒見過這樣的女人,人長得不醜,但五官搭配在一起,透漏出的氣質和神態,非常非常惡毒冷漠,像毒蛇一樣。
這女老師一進來,便把一個男學生叫到講臺邊,當着全班人的面,開始諷刺辱罵,用的語言就連最粗鄙的家庭婦女都不忍卒聽。罵着罵着,女老師把這男學生的作業本扔在地上,用高跟鞋使勁踩使勁碾,上面全是腳印。男學生低着頭,眼裡含着淚,在極力隱忍。女老師罵的翻花樣,極侮辱人格之能事,下面同學聽得哈哈大笑,前仰後合,不少同學看那男學生都充滿了鄙夷,嘴裡脫出一個詞:傻逼。
“關了。”何勤說。
我和盧雯還在目不轉睛地看。
“我叫你們關了!”何勤大吼一聲。
我們一起看他,何勤臉色充血,眼睛瞪得老大,幾乎歇斯底里:“盧婊子,我讓你把電視關了!”
盧雯用遙控器把電視關掉。聲音和圖像一下全部消失,整個大廳昏昏沉沉,氣氛很壓抑。我們沒有說話,心裡都非常難受。何勤擦擦眼,躺在沙發上,面朝裡不理我們。
盧雯臉色也不好看,在沙發上抱着膝蓋也不說話。
這時,啞巴女孩坐在我身邊不知什麼時候睡着了。女孩依着我的肩膀,閉着眼睛,睡得很沉。
我沒動地方,怕把她驚醒,輕輕伸出手攬住她。我也有點困了,眼皮沉重,慢慢睡了過去。
睡到不知什麼時候,我突然腳一動,打了個激靈,從夢中醒來。啞巴女孩摟着我,正好奇地看着我。
我看到盧雯和何勤也揉着眼坐了起來。
“幾點了?”盧雯問。
我這時纔想起時間問題。我看看雙手,腕子上沒有手錶。我趕忙問他們兩個,有沒有戴錶?
他們伸出手,腕子上都空空的,並沒有戴錶。
我站起來,環顧一下客廳,突然發現一個非常匪夷所思的細節。這家客廳裡,居然沒有表!
這不正常,誰居家過日子,家裡能沒有表?一股莫名的恐懼感如潮水般涌來,把我的心淹沒了。
我急忙說道:“大家都找找,這戶人家爲什麼沒有表?”
何勤和盧雯也發現這個問題,他們兩個從沙發上站起,滿屋查看。盧雯去了倉庫,何勤去了臥室。
時間不長,何勤從臥室裡出來,驚恐地搖搖頭:“劉洋,爲什麼這家人沒有買表?”
我看看窗外,外面居然還沒有黑天,依舊保持着黃昏的模樣。天空漂浮着鉛灰色的雲層,昏昏暗暗的,山坡荒草上無數紅色和綠色的螢火蟲在飛舞。
我抹了把臉,心頭狂跳,此情此景壓抑的我喘氣都費勁。
這時,倉庫裡傳來盧雯的聲音:“你們來看啊!快來!”
我們跑進倉庫,只見盧雯把牆角的紙箱子打開了一個。藉着天棚微弱的燈泡光亮,我們看到紙箱裡裝的居然是上墳用的紙人!紙人做得活靈活現,每個都有半人多高,童男童女的模樣。
紙人穿着紅色、粉色、黑色的衣服,有的雙手抱胸,有的做作揖狀,神態逼真。
可這種情況下,越逼真越他媽的嚇人,盧雯臉都白了,她緊緊拉着我的袖子,都快哭了:“這是怎麼回事?”
我頭上也浸出冷汗,心跳得像要從腔子裡蹦出去。
我走上前,抱下一個紙箱子,上面還封着膠帶。我用手生生撕開,掀開蓋子。這個箱子裡,居然裝着滿滿的黃色紙錢。我正待細看,忽然天棚上的燈泡閃了兩下,滅了。
倉庫裡一片黑暗。
盧雯一聲尖叫,緊緊靠在我身上,“啊,啊”叫個不停。
我是又怕又怒,大吼一聲:“別喊了!冷靜點!”
黑暗中響起何勤的聲音:“紙錢……紙錢……紙錢上好像寫着什麼字。”
我摸了摸身上,居然摸出個打火機。我緩緩擦亮,一束火苗燃了起來,黑暗中出現何勤和盧雯兩張煞白的臉。
我擡起頭,看看天棚上的燈泡,緩緩把打火機舉高。這種黑暗的情況,實在是太嚇人太兇險,還是想辦法把燈泡弄亮纔是正道。
這間倉庫並不算高,我踮着腳就能夠到天棚。我伸出手,勉強碰到燈泡,左右旋轉了兩下,也不知怎麼,燈泡再次亮了起來。
倉庫又亮堂了。我擦擦汗:“沒事,可能接觸不良。”
這時,我看到何勤像瘋了一樣蹲在紙箱子前,拿出一沓紙錢,不停地翻動。
我走過去:“怎麼了?”
何勤把這沓紙錢遞給我。我接過來一看,腦子頓時嗡一下炸了。只見在紙錢的中間,不知誰用黑筆寫着兩個清晰無比的黑字:何勤。
難怪何勤像瘋了一樣,換誰都得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的名字爲什麼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裡?
一戶山民家倉庫的紙箱子裡,放着紙錢,紙錢上寫着何勤的名字……
我呼吸不暢了,手顫得厲害,爲什麼會這樣?
何勤拼命往外掏紙錢,每一張每一沓都在翻動,上面寫滿了他的名字。盧雯忽然咯咯笑:“好玩,好玩。”
“好玩?”何勤臉上不知什麼表情。他拿出一沓紙錢遞給盧雯:“看看吧。”
只見這沓紙錢上,赫然寫着兩個字:盧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