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憶起剛纔被大火燒過的房子,簡直如在夢中,恍恍惚惚,真像是做了一個古古怪怪的長夢。夢中一切,似乎很真實,可再回想,又覺得虛無縹緲,諸多細節已經隨風而逝。
李揚看看我,我又看看他,我們兩個人都有種噩夢醒來是早晨的感覺。
“這裡是新房客的房間,林霞死了以後,房東劉大姐把這裡重新裝修又給租出去了。我來過一次,對,就是這裡。”李揚道。
我說:“我們趕緊走吧,別讓人當小偷堵在屋裡。”
我倆穿過客廳,開房門走了出去。剛來到走廊,就看到電梯響動,轟隆隆下來三四個人,有男有女,都是殺馬特打扮,抽着煙走過來,狐疑看了我們一眼,隨即打開林霞房間的門進去。裡面隨即燈亮,傳來這幫人大呼小叫的聲音。
走廊裡月光如水,李揚拍拍我,長舒一口氣:“我們回來了。”
“走吧。”我說道。
我們倆坐上電梯一路下降。在電梯裡,誰也沒有說話。說實在的,我到現在還暈暈乎乎,有種喝醉酒的感覺。以前有過類似經歷,跟狐朋狗友到酒吧喝酒,喝到半夜,大醉伶仃,什麼都不知道。第二天醒來一看,自己不知何時,穿着三角褲叉躺在陌生的牀上,中間過程一概不知。
現在這種感覺很像,就好像我們爬樓梯遇到的種種怪事其實都發生在遙遠而模糊的夢中,現實中這段時間我們在什麼地方又做了什麼,完全不知道,能填充這段記憶的就是那一場攝人心魄的恐怖之旅。
你說,我們是真實遭遇還是做夢而已?
我和李揚走出這棟大樓,迎面吹來冷冷寒風,我情不自禁打個寒顫,頭腦清醒了許多,那種劫後餘生的感覺讓我只想哭。我貪戀地呼吸着冬天的空氣,頭一次感覺生命如此美好。
李揚要我去他家秉燭夜話,再討論討論研究研究。我說你拉倒吧,讓我歇歇吧,你真不嫌累。
李揚道:“你打算放棄了?”
“我沒這麼說。”
李揚點點頭:“你回去好好休息吧,也想想小男孩說的話,我覺得這裡有玄機。明天白天,我們再來探一次,唔,應該離真實情況不遠了。”
我豎大拇指:“老李,你他媽真是個戰士!要探你自己探吧,我怎麼也得緩半個月。”
“別啊。”李揚搓着手說:“我感覺發生的這一切一切,都跟你有很深的緣法。要少了你,很可能就脫落了非常重要的一環,說什麼你也的來。”
我疲憊不堪,困勁襲來,不願跟他磨牙:“再說吧,再說吧。”
“別再說啊,這樣吧,明天你來我有神秘大禮相送。”
聽他一說,我來了精神:“你給我錢啊?就算是僱我了唄。”
“你可真是個屌絲。我明天找個美女一起來探險。”
“我操。”別說,我還真吃這一套。現在能打動我的,除了錢就是美女。
李揚擺擺手:“別忘了明天過來,不能讓你吃虧。”
他開車把我送回家。我靠在車座上,又困又乏,可又不敢閉眼。一合上雙眼,腦子裡就是陰暗的樓道,古怪的小房子,滿地白米,直愣愣瞅着我的老太太。
回到住所,已經十一點了,我艱難掏出鑰匙打開房門。廳裡一團漆黑,只有冰箱還亮着,有人拉開冰箱門正在找吃的。可能是找到了,那人趿拉着拖鞋走過來。剛到身邊,我便聞到一股女孩的清香。香味讓我徹底陷了,我也不看是誰,一把把她摟在懷裡,像是捧着救命稻草,哇哇大哭,宣泄情緒。
那女孩拼命掙扎,大叫:“耍流氓了,耍流氓了,有色狼。”
裡面臥室燈亮,王晨穿着背心褲衩,提着一根鐵棍子竄出來,點亮大廳的燈。我這纔看清,原來我抱着的是他小女朋友。
王晨驚得下巴都要掉了:“我操,老劉,你要調戲我老婆也得趁我不在家啊,你小子一貫慫包今天怎麼犯開混了。”
我鬆開他女朋友,用手抹了把臉上的鼻涕眼淚,身體還在一陣一陣抽着。小女朋友到是挺有善心,沒有罵我,而是拉着胳膊拽我到沙發上,又泡了一杯熱氣騰騰的檸檬茶遞到手裡,我溫暖感動的一塌糊塗。
王晨看我神色有異,知道事出有因,撓撓頭走過來:“你到底咋了。”
我看看他女朋友,又看看他,心想,真是屌人有屌福,王晨這小子和我比起來也就半斤對八兩,甚至我還要帥一點點,憑啥他就找個好對象,我至今單身。
我現在才感覺到,在經歷了非常恐怖直擊心靈的遭遇後,有個溫暖的港灣避風,那是多麼幸福的事啊。不禁想起女神王雪,長長的頭髮,柔弱的身體,精緻的五官,越想越抓心撓肝,恨不得立時飛到她跟前。
王晨回屋披了一件衣服出來,扔給我一根菸:“你小子今晚幹什麼去了?看你這倒黴樣,莫不是遭到打劫?有什麼事說出來,哥哥陪你扛,別借引子調戲大嫂。想學陳浩南,你還差點。”
我現在急需傾訴,顫巍巍點上煙,吸了一口:“我說的話,你能相信嗎?”
“別他媽賣關子,有屁就放。”
小女朋友打了他一下,翻個白眼:“老劉多可憐啊,你別說他了。”
我拿過菸灰缸,彈彈菸灰,整理思路,把今天晚上,爬高樓遭遇寒林壇惡鬼這些事,一一道來。
剛開始王晨笑我扯淡,可越聽眼睛睜得越大,聽到後來,小女朋友乾脆就窩在他的懷裡,嚇得小臉煞白。
等說完,已接近午夜。我疲乏得要命,眼皮子打架,可睡又睡不着,索性半躺在沙發,棉襖蓋在身上,和他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
王晨把菸頭摁死在菸灰缸裡:“老劉,你是在編故事啊,還是編故事。”
“我閒的?大半夜不睡覺,陪你倆逗咳嗽?我有這工夫出去泡妞好不好。”我打了個哈欠。
王晨道:“你小子膽子夠大的,遇到這些事還沒尿褲子。”
“我已經麻木了,只想好好休息。這些經歷吧,不像是刀砍火燒,讓你立馬就痛。它就像一把把小刀片,就這麼在你心裡割着割着,我現在就想痛痛快快睡一覺,可一閉上眼,心裡就絞勁一樣難受,那些負能量撲面而來,想趕也趕不走。”
王晨端起茶杯押了口茶:“就像失戀一樣?”
小女朋友不幹了,掐着他:“呦呦,你失過幾次戀啊,這麼有經驗,跟我說說唄。”
“別鬧,別鬧,這不是解老劉寬心嘛。”
我縮在沙發裡,神情倦怠,感知麻木,又抽出一根菸,機械一樣點上火。
小女朋友說:“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相信老劉說的話。”
“怎麼?”王晨問。
“因爲老劉說的寒林壇,我也曾經遇到過。”
聞聽此言,我多少來了精神,換了個姿勢:“趕緊說說。”
小女朋友說,她小時候住在河北一個鎮子裡,鎮子特別小,也就二三萬人,位於衆山環繞的小盆地裡,她從小就是在山邊長大。在鎮子後面,有一處大山,海拔不高,但深林延綿,當地人一般都不敢進這座山,傳言山裡死過不少人,十分不乾淨。小女朋友那時候還是八九歲的小女孩,問媽媽我是從哪來的。媽媽正在店裡站櫃檯上班,隨手一指那座大山,你是被你爸爸和你爺爺從那座山上挖出來的。小女孩好奇地問,既然我爸爸和我爺爺能把我挖出來,那還要你幹什麼。當時店裡有顧客有售貨員,大家一起哈哈大笑,誇小女孩好聰明。
從此,那座山就在女孩心裡佔據了很重要的位置。記得那一天大概是清明前,她和一個非常要好的小夥伴一起玩,倆人沒事,瘋着鬧着,不知怎麼就進了山。
一路連跑帶顛,等停下時候,發現已經到了半山腰一處不知名的密林。當時陽光很足,樹葉鬱鬱蔥蔥,兩個小女孩在大自然裡又蹦又跳。這時,她那個小夥伴突然說:“玲玲,你看那裡有小房子!”
只見在樹林深處,一片雜草的空地上,擺了能有八九十個幾十釐米高的小房子,用破木板子草草釘成,工藝粗糙,造型古怪,看上去有點像墳塋。
小房子儘管粗製濫造,但看上去還有規有矩,裝着可以活動的小木門,門前放着精緻的銅製小香爐,給她印象最深的,是小木門兩旁,分別貼着兩張對聯,紅色紙上是扭扭曲曲的毛筆字。此時,周圍靜謐無聲,只有清風吹過小草嘩嘩響動,頭上烈日高懸,可據小女朋友說,當時的她卻有一種極爲陰森的寒意。
她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發冷,只是下意識覺得很害怕。恐懼感讓她叫住小夥伴,要回家。可小夥伴笑她膽子小,自己跑到一棟小房子跟前,輕輕推開兩扇小木門,趴在地上湊着身子,往裡看。
小女孩站在後面遠遠看着,眼皮子直跳,渾身發冷,總覺得要出什麼事。就在這時,小夥伴一聲大叫,像着了魔一樣跑過來,跟她都沒打招呼,一股旋風朝山下狂奔。
小女孩跟過去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眼那片空地,此時陰雲遮空,陽光難入,地面上一片陰沉沉的黑色,小房子左右兩旁鮮紅的對聯,牢牢刻在她的記憶裡,多年也沒有忘掉。
她那個小夥伴回家以後就開始發高燒,滿嘴胡話,送到鎮裡醫院掛急診,退燒藥水猛輸,也沒用。高燒不退。
小夥伴在昏迷中一會兒央求什麼人放過她,一會兒又在求求誰。家裡大人都說這孩子中邪了,趕緊請鄰鎮一個半仙來看。
在小女朋友的記憶裡,那半仙長啥樣穿啥衣服完全記不清,就記得是個女的。半仙曾經見過她一次,詳細問詢了她們上山的過程。後來再怎麼樣,她就不知道了。就曉得清明之後,小夥伴一家人搬離了鎮子,據說去了南方。
至於小夥伴在小房子裡到底看到了什麼,誰也不知道,成個永久的謎。
說到這,小女朋友說:“老劉一說那個寒林壇,我馬上想到這段往事。我現在才知道,原來山坡上那些小房子,都是用來供奉孤魂野鬼的。”
王晨狐疑地看看她,又看看我:“你們遇到這些事,怎麼不感冒發燒,滿嘴胡話呢?尤其老劉你,經歷那些髒東西除了像要飯的一樣落魄,好像沒別的不適。”
“操,老子陽氣充足,屬唐僧的,陽氣未泄的真人。”
王晨笑得打跌:“行,當屌絲當出優越感了。對了,跟你商量個事,明天你不是去探險嗎,帶我一個。“
我看着他笑:“你呀,該幹嘛幹嘛。沒事別趟渾水。”
“就這麼說定了。我活這麼大,還沒見過鬼呢。”
小女朋友舉手:“我也去,我也去。”
“我說你們倆就別添亂了。”我把煙掐滅:“該幹什麼幹什麼去,趕緊進臥室滾牀單。我還得睡覺呢。”
小女朋友紅着臉打我:“我纔不去那個什麼大廈呢,我就在外面等你們。”
王晨搓着手:“就這麼定了,我興奮得都睡不着覺。”
我也不理他們,轉身面向沙發靠背,一閉眼,昏昏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