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她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輕巧如雲,一如她的人起身子來迎接她,把她抱入懷裡狠狠地親熱一番,卻又壞壞一笑。——他要嚇嚇她,要看她爲他擔驚受怕的樣子,誰叫她今天一整天將自己甩在後面,怎麼追也追不上!
更重要的是——他有些後怕,要不是雪兔趕來示警,後果將不堪設想!
他將眼睛緊緊閉上,依然是一副陷入昏迷的樣子。
然後他從眯縫的雙眼裡看見一個美女走進來。雖然着男裝,卻有一頭如雲的秀髮披在肩頭。火光映照下,那秀髮潑灑在她的肩頭,微波起伏,閃耀光芒,有如黑色的瀑布。
烏髮如漆,玉肌雪膚,她美得簡直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陸汝吟的眼睛霍地睜大,隨即又緊緊閉上。
同行這麼久,他還沒看見過她以女兒身示人,果然國色天香,傾國傾城!
嫣然走近,緊張地在他的額頭摸了摸,接着就是手,一股淡淡的幽香從傾瀉的發間飄來,如蘭如麝。他很想就此捏住那柔滑的小手,卻又忍住,忍得非常費力,以致在臉上也顯出一絲痛苦的表情來。
嫣然卻怎知道,見他在夢中猶帶痛苦,心尖立刻就收緊,趕緊湊近他的肩頭察看。只是這察看麼!——先是她香滑的小手輕輕拉開他的衣服,再慢慢將玲瓏的臉湊近,帶着香味的臉,順便將秀髮拂過他的胸膛,帶來一種微癢的戰慄。
——這是一種怎樣的誘惑!陸汝吟的心簡直要跳出來,肩頭的痛早就拋到九霄雲外,臉上的痛苦卻漸增,連眉頭都已微蹙。
嫣然又是一陣心痛。
“汝吟!”她在輕聲喚,“你可痛麼?”語調裡含着那樣的溫柔,簡直叫他地心蕩漾如三月的春水。真想就睜開眼笑嘻嘻道:“不痛,有你在,又怎會痛?”可是他隱隱記得今天她一直不理自己,還要再嚇嚇她。
女孩子豈非都是心軟的動物,天性裡就有母性的溫柔,喜歡關心別人。照顧弱小。這一點不論在舞蹈弄槍的孫二孃,還是嬌弱捧心的西施身上都可以發掘到。所以聰明地男人在她們的面前一定要顯示出自己柔弱的一面,充分喚起他們母性的溫柔,這樣便可輕而易舉奪了她的心!——這是陸汝吟在花叢中百戰百勝總結出的萬油定律之第N條。
嫣然是女孩子,不折不扣的女孩子,所以她完全符合這個萬油定律第N條。只聽她喃喃道:“你……你爲什麼……”:~到他地胸口。陸汝吟大爲欣慰:她哭了,爲了心疼我而哭,說明她的一顆芳心。早已屬了我……偷眼瞧去,嫣然雙眼微紅,面帶淚痕。自是梨花一枝春帶雨,我見猶憐,陸汝吟不由看得心動神迷,神馳目搖。
他臉上的痛苦又加深一層,但痛苦下,隱隱是一種無法言喻地快樂。
他忍不住便要伸出手來將嫣然擁入懷中,卻聽見嫣然幽幽道:“這一別,便是永遠。從此蕭郎是路人!”臉上忽地呈現出一種決絕的神態,輕輕放下他便站起身來。她小心的將他的頭扶正。躺在她的衣服做成的枕頭上,又將他身上蓋的衣服拉好,眼睛竟再也沒看他一眼。
陸汝吟正滿心歡喜,忽見嫣然如此變化,不由心下大惑,一時竟愣愣躺在原地,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從此蕭郎是路人!她爲什麼在這時說這樣的話,難道她竟要走了。而且再也不見了麼?一絲恐懼忽而爬上他的心。
嫣然在祠內走動,先是去後院察看。那兩條蟒蛇已死去多時,蛇身早已僵硬。月光下,兩條巨蟒躺在雜草叢生、枯枝敗葉地院中,滿地是血腥和蛇腥,有一種詭秘的感覺。但既然蛇已死,這院中想必也安全了。
回想下午陸汝吟的捨身相救,心裡真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齊襲上心來,不知什麼時候已是淚流滿面。她揮袖拭去迴轉前面來。
月老像在火光跳躍中向她微笑,笑得如此慈祥,似乎要告訴她什麼。進祠來這麼久只顧忙碌,還沒有參拜月老,嫣然緩緩跪下去,雙手合十虔心拜了一拜,起來含淚站立許久,有千言萬語要說,卻又生生嚥下,到最後只化爲一句:“月老,求您保佑他……”頓了一頓道:“保佑他快快好起來!”
就聽得一聲輕笑,一個悠悠的聲音在地上響起,“月老是主管姻緣的,不是藥王菩薩,爲什麼不請他成就你的好姻緣,送你個如意郎君呢?”
聲音雖然微弱,卻低而充滿磁性,正是陸汝吟慵懶的聲音。——他醒了!嫣然大喜,立刻就要奔過去看看他,剛一邁腳卻硬生生停住,自己已經下定了決心,難道還要……
——這一過去,便要怎麼辦?難道要他不要對婉兒好,從今以後,一心一意只對自己好麼?婉兒是自己的親妹妹,既然他喜歡,那麼自己就應該退出,永遠地退出,再也不要見他!
——可是,聽到他地笑聲,在這樣在他的注視下斷然離去,那是多麼的難!
嫣然顫抖着轉過身來,只見香案下,陸汝吟仰頭望向她,眼角眉梢盡是柔情蜜意,嘴角微微上翹,含着一抹迷人的微笑,正熱切望向她。他身上穿的,是自己剛剛親自換上的,他頭下枕的,是自己隨身的衣物,他的肩頭,留下自己滾燙的淚……嫣然地心立刻就怦怦跳起來,升到了最高處,隨即又沉沉落下去。
——趕快逃吧!嶽嫣然,趁你還有一絲意識,趁他還沒發現剛纔的肌膚之親!
“悟蜂媒蝶使,總是因緣……”陸汝吟低聲念着木匾上的對聯,眼光卻魅惑籠罩着她,“嫣然,我們莫不是一百年前系定了紅繩……”
心已經碎成了片,嫣然再不答話,衝到香案前拿起自己的包袱便往門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