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4

兇殺案又牽出兇殺案, 這種感覺讓沈龍覺得像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他蹲下看了看地上的女鬼,女鬼還保持着死前的模樣,那些傷痕雖然看着半透明, 但多年的職業經驗他還是能推算出死因的。

相當殘忍的殺人手法。

江木握着鐵鏈的掌心一拉, 那根細細的鏈子又系回他的腰間, 女鬼也霎時消失了。

“她的神智已經沒了, 留下的只是具空殼, 問不出什麼問題。”

蕭文柯疑惑地問:“鬼也會變成這樣?”在他的潛意識裡鬼其實就是人的一種翻版,應該具有和活人一樣的七情六慾,他實在無法明白都已經變成鬼了, 怎麼還會變得呆滯。

“一般情況不會這樣,因爲人死後七成概率是自動脫離□□跟隨着地府指引趕去投胎, 那是一種無意識的行爲, 另外三成要麼是因爲心有不甘執念困守成爲厲鬼, 要麼就是被有心人拘了魂魄無法離開。”

江木想了想又道:“我探查發現這島上的死靈是被拘禁的,他們在煉鬼。”

沈龍插話問:“等等, 什麼是煉鬼?”

“以一種歹毒的術法剝奪鬼魂的靈體爲己所用,以前有些心術不正的術士會吸取鬼的道行來增加自己的靈力,也有些人想把各種厲鬼整煉成一個作兇器大殺四方,還有……”

“還有什麼?”

江木微微蹙眉說:“祭祀。”

說着他又點頭肯定道:“是祭祀,不然這麼大費周章又遍地撒網把活人弄到孤島上實在是說不通。”

對於江木這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話蕭文柯有些想不明白, 他小心翼翼問了句:“祭祀什麼?用我們這些人?”

江木看了看他, “不止我們, 還有那些被拘的鬼魂, 昨夜我抓這個女鬼的時候她還很清醒, 可趙東如死了,她就彷彿被抽離了神智成爲空殼, 也許這裡面有什麼交易。”

“你是說,趙東如是被幕後的人專門獻給那個女鬼的?”沈龍腦子轉的快瞬間想通脫口而出,“不,也許兩個都是被獻出來的。”

江木點點頭,“一個是死了多年的女鬼,一個是殺人多年的兇手,怎麼會這麼巧都出現在了這裡?”

沈龍面色凝重,他忖道:“你懷疑有人在佈局。”

蕭文柯看了看他倆都陷入沉思,氣氛一時間變得很沉重,說實話他一向是不願意把事情想複雜的,尤其是往人性陰險那方面靠攏,不由故作輕鬆說道:“也不一定就是這樣的吧,這不是我們推理的結果嗎,也許趙東如根本沒殺人,他也不認識這對姐妹花,所有都是意外都是巧合。”

他說的這話其實也並不是沒有道理,就是有點太心存僥倖了,沈龍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還是江木開口,“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

清清冷冷的調調一瞬間讓蕭文柯不知道他是真的慶幸還是在諷刺他天真,他囁嚅着說:“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沒有,你說的也是一種可能性。”江木拖着一如既往地語調說着,他從窗戶往外看了看發現僅存的太陽又消失了,天陰了下來,島上升起了霧,“但那是最好的一種。”

蕭文柯愣了愣,“最好?不對吧,你不是說這裡有很多孤魂野鬼嗎?就算趙東如的事是巧合,但他是真的死了,難保接下來不會再發生這種類似的事,難道說你有解決這些鬼的辦法?”

江木緩緩道:“鬼從來不是一個難題,一兩個也好,百來個也罷,結果都一樣。哪怕幕後人真的想用這一百八十三人來祭祀某種遠古鬼怪或者什麼,也不過出來的是個大號厲鬼,棘手歸棘手,總歸是可以解決掉的。”

“那你擔心什麼?”蕭文柯被繞的迷惑了,“你連幕後boss都不怕,簡直就是滿級大佬來虐菜鳥。”

“去!”沈龍噓了他一下,“沒個正型,知不知道現在氛圍?”

“活躍下嘛。”

眼看兩人又要唱雙口相聲,江木想說什麼來打斷他們,突然外面傳來好幾聲淒厲的尖叫,沈龍臉色一變反應極快“蹭”的一下就躥了出去,江木緊隨其後。

他們剛一出去就察覺到了島上的異常,這霧起的也太大了,能見度不超過五米。

“又搞什麼幺蛾子?”沈龍低聲罵了句,他仔細辨別想從中找到尖叫聲從哪裡傳來的,可現在周圍一片寂靜,正當他想扭頭問下江木沒想到對方往他後背一拍指明瞭方向,“那邊!霧裡有鬼,你們去照顧活人。”說着身子一閃就消失在霧中,速度快的令沈龍和蕭文柯目瞪口呆,來不及想對策二人轉眼一想反正自己也對鬼啊怪的束手無策不如全交給專業人士好了,於是匆匆往江木剛剛指的方向跑去。

江木指的地方就是他們曾經居住的大酒店,跑了有一會兒他們發現這邊的霧氣淡了很多,可前方的大門已經被裡面的人關上沈龍不由大急:“喂!別關門啊!”

“停下!”他剛想飛奔過去旁邊的蕭文柯突然一把將他拽住並大叫道。

沈龍扭頭不明所以,蕭文柯一急上去一巴掌呼上他的頭,“往那看!”

那一巴掌呼的他有點懵,他呆呆看過去,然後僵立在了那。

在他的視線裡,霧裡接二連三出現層層身影搖搖晃晃的朝他們,朝酒店走來。

破爛的衣衫,裸露的傷口,青面獠牙,長長的指甲以及模糊的雙腳飄立在草地上。

沈龍扭過頭以一種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語氣問:“江木他不是去對付這些……這些大兄弟了嗎?”他言語斟酌了下詞彙,最後還是沒把“鬼”字說出來。

蕭文柯也跟着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回答:“誰知道,也許他跑錯方向了。”

幽魂從四面八方襲來,不知是不是聽見了他倆不靠譜的對話,裡面有幾個甚至身子一轉眼睛直勾勾的朝他們飄過來。

這畫面着實有點驚悚!

沈龍撒開丫子就想跑,然而他身後已經被鬼魂包圍了,那一雙雙讓人不寒而慄的目光,眼神裡的狠厲和貪婪像是下一秒就會對他們嚼骨吸髓,絕非江木之前給他們展示的女鬼那個呆呆傻傻的樣子。

在這一刻沈龍才明白所謂的厲鬼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

那是和活人對立,是一種極爲邪惡的體現。

他們不是同類。

當刑警多年,沈龍見過數不清的罪人,從偷雞摸狗到殺人放火再慘烈的案發現場他也見過,他自問沒什麼能讓自己膽寒的,可現在曾經那些經歷好像都已遠去,遠到不及眼前來的萬分之一絕望。

他能做什麼呢?

蕭文柯也很慌但好在理智還在,說實話任誰也沒見過這陣仗,比喪屍圍城有過之而無不及,他緊張的找着出路並希望能在大霧裡看到江木從哪個角落橫空出世幫助他們脫離困境,可等來等去只有越來越近的惡鬼們。

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那棟位於島中央大門緊鎖的酒店,他們就是過去也不會有人肯開門,因爲趙東如那事,那幫傢伙早就對他們避之不及了,誰會在落難的時候救兩個討厭的人?

不管是坐以待斃還是慌不擇路逃跑,選擇對於他們而言似乎只剩下“現在死”和“等會再死”兩項。

“不管了,跑!”蕭文柯不甘心大吼着攛掇他,“能拖一會是一會,等江木趕過來就好了!”

“往,往哪跑?”沈龍有些茫然。

“酒店!”蕭文柯沒停住腳步一手拉着不知道爲什麼突然變得失魂落魄的沈龍一邊快速跑着。

“沒用的,門已經鎖了,他們不會開的。”沈龍喃喃道。

“島上沒電,那個自動的鐵卷門下不了,就一個玻璃門而已,踹開它!”

這話說的在理,沈龍剛陷入絕望的心突然升起了生的希望。

兩人沒跑幾步就到了地方,裡面倒是有幾個人緊張兮兮地看着外面,見他們過來了也不覺得奇怪,只是那副樣子斷然是不可能給他們開門的。所幸蕭文柯也沒指望對面的發善心,他仗着個子高吃得壯擡起一腳就踹了過去。

預料中的“轟”的一聲大門倒塌的事情沒有發生。

大門紋絲不動。

蕭文柯面目猙獰痛得彎腰捂腳。

防彈玻璃,可以!

“沈龍!別愣着,快點來踹啊!”他一邊揉腳一邊低吼關鍵時刻掉鏈子的友人,可是對方並沒有回答他,蕭文柯放下腳剛想直起身子轉身罵他,結果不經意間眼睛從門上模模糊糊的反光裡看到身後已經站着烏壓壓一片的人。

他心裡一沉條件反射般猛地轉過身子正對上一張滿是溝壑滄桑陰冷的臉。那是一個長得尖嘴猴腮的老太太,扎着髮髻,吊梢眼,枯皺臉,還咧着一張嘴,可惜的是裡面一顆牙也沒有,黑洞洞的,也許都是裸露的牙牀,不過看不清楚。

蕭文柯有點想吐,他現在已經被嚇得生理上反胃了,甚至想就地暈厥過去,可那一貫不靠譜的腦子此時正在清醒地飛速不靠譜瞎轉悠,比如——他生得一米九高,這老太太是怎麼和他臉對臉的?

他低頭快速瞥了一眼,果然看到了那像是吊死鬼一樣耷拉着的三寸金蓮狀的雙腳,蕭文柯瞬間又想昏死過去,可這次來不及給他發愣的空檔了,因爲那個老太太加深了笑容,然後二話不說直直朝他身上撲了上來。

他感覺一股由腳底衝向天靈蓋的陰氣,還有老太太身上腐敗的死屍味,兩者混合着席捲了他全部的神經。

蕭文柯身子一歪撲通跪倒在地心想,完了!

……

“沒死就起來!”沈龍操着大嗓門嚎同時一把將癱在地上的蕭文柯拖起來,準確來說是拽着胳膊就往旁邊走,全然不顧對方被粗糙的草地摩擦得半死不活的痛苦。

沈龍他滿血復活了。

在經歷鬼魂將他包圍,齊齊朝他撲上來,又齊齊從他身體裡穿過去後,他滿血復活了。

江木曾說過,陰陽兩隔,彼此都很難觸碰到對方。

沈龍此時逃過死劫只想抱住他狠親一口並說一句:“兄弟你說的太對了!”

畢竟,不能傷害他們的鬼魂還有什麼危險嗎?

他聽着裡面淒厲的嚎叫聲腦子快速轉着順道扭過頭對地上齜牙咧嘴的某人說:“沒死就快點起來給我當個墊背的,我要從側面牆爬上二樓。”

蕭文柯揉着被擦傷的胳膊對沈龍毫不客氣地要求低聲罵句:“你大爺!”

“要罵待會再罵,蹲下!這裡面的人被嚇得跟瘋了一樣,我得趕緊進去可別再出什麼事了。”

他很順利地爬了進去。

裡面果然亂糟糟一片,鬼魂們無視緊閉的大門一個個飄了進去,酒店裡隨處可見各種千奇百怪的靈魂,小的,老的,年輕的,四肢健全的,缺胳膊少腿的,五官姣好的和五官殘缺的,各式各樣,真是長了見識。

很少會有人像沈龍這樣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鎮定且稀奇看着,大部分都在尖叫逃亡,當然很快,他們也發現這些嚇人的鬼魂只能從他們身體裡穿行而過,並不能對他們造成什麼實質性傷害。

“各位別怕!不會有事的,現在請大家安靜下來,小心出意外!”沈龍趁機大聲指揮着,他的話在這種人心惶惶的時候格外有用,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樣,衆人的心也跟着慢慢平靜下來。

樓下的蕭文柯還在原地打轉,那個要死的沈龍一骨碌爬上去後就跑的沒影了,也不說找東西拉他一下,他個子是比沈龍高點,但身手可差遠了,起碼爬牆的本事他憑自己做不來。

站在樓下面聽着上頭各種聲音的嚎叫,旁邊時不時還飄過幾個鬼魂,蕭文柯膽子不大做不到沈龍那樣只要沒生命危險管他什麼是人是鬼通通無視的心,他閉着眼睛心裡着急,一邊希望沈龍儘快平息這個場面,一邊想看到江木趕過來。

不過很快他就聽見聲音變小了,看來沈龍已經控制住了局面,真不愧是做警察的。

而沈龍那邊確實也很順利,衆人發現沒了危險後慢慢鎮定下來聽從他的安排,但上天總是有不測風雲,險象突變。

就在沈龍指揮他們下樓的時候,在走廊那頭突然傳來一聲極爲撕心裂肺的哭嚎。

那是個女人的聲音。

沈龍他們跑過去,看到了讓人肝膽俱裂的一幕。

有一個渾身潰爛披頭散髮的女鬼正趴在那個哭嚎女人的身上撕咬着,脖子都已經咬爛了一半身下呼呼冒着鮮血,那個女人歪着頭絕望地望着他們,手不住地朝他們伸像是在求救,可她嘴裡全是血已經說不出話來,很快,她就不動了。

死屍一般任由女鬼撕啃。

傷害不了活人的鬼,現在殺了人。

衆人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尖叫和潰逃。

蕭文柯也聽到了尖叫,他心知樓上又突生變故,擔心沈龍應付不過來決定賭一把徒手攀爬上去,他剛踩上一樓的窗臺,忽然聽到身後方有一聲很縹緲的呼喚傳來。

“小柯。”

他扭過頭,看到數十米之外的地方,有一個穿着淺藍色連衣裙的女人站在薄霧裡。

她看着他,蒼白的皮膚,纖細羸弱的身軀以及那眼神裡盛滿了哀傷。

她沒再說話轉身一步步消失在霧中。

蕭文柯臉色一變,急忙從窗臺跳下來,追着那背影也消失在霧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