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

江木在富華小區已經住了一個月了,期間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屋裡連蟲子都沒見一隻,日子過得平淡又安穩。

周圍的鄰居們從最開始偷偷摸摸對着他指指點點到最後也能很自然的和他打招呼,凶宅鬼屋之類的事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蕭文柯是最早和他交好的。

不知道是因爲那晚一起撐傘回家還是別的什麼,江木發現這人隔不了幾天就會跑來搭訕,又是請吃飯又是邀請去玩,甚至有一次還把他隨手搭在衛生間架子上的衣服洗了。

他覺得蕭文柯熱情的有點過界了。

但蕭文柯完全沒自覺,他總是在勸江木搬到樓上住他隔壁,甚至還想邀請江木和他一起住,不收房租。

百分之二十的熱心腸屬性,百分之八十的同性戀趨向。

這是江木對他的暫時印象。

這天下午。

他剛從外面回來,還沒進單元門就碰到了住在一樓正在廚房炒菜的陳大娘。

“小江吃飯了嗎?”

陳大娘隔着窗子對江木喊。

他站住輕輕搖了下頭,“還沒。”

“要不要來大娘這吃點,大娘今天燉了雞,特別嫩特別鮮。”

“不用了,謝謝您的好意。”

陳大娘隔着窗戶好像還說了句什麼,不過江木已經進了門並沒有聽見。

富華小區是個老式小區,總共四棟樓,每棟樓都有七層,沒有電梯,樓梯陡樓道窄光線也很暗。他剛走到樓梯口就聽見後面傳來高跟鞋踩地的聲音,在地板上特別的響。

江木轉身一瞥身後有個穿超短裙畫着濃妝散着大波浪的年輕小姐走過來,腳踩細高跟光着一條雪白的腿,不過因爲天冷緣故已經凍得有點發紫,大概就是所謂的美麗凍人吧。

對方手拽着挎包停住警惕的看了他一眼,江木沒說什麼扭過頭徑直上了樓梯。

他在前,女生跟着在後面,兩人相安無事。

但上了幾層樓梯後,他突然聽見身後那人對他叫道。

“哎,前面的小帥哥,你是前段時間新來的503的是吧?”

他轉過身淡淡看一眼她,“嗯。”

“你可得小心點,聽說那間屋子不乾淨。”

女生微微勾下脣角撂下話後就挎着精緻小包從一旁的樓道門一扭一扭走了,身姿婀娜。

江木擡頭一看,四樓。

他想了想隨即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一個月來幾乎每天都會聽到各種年齡段的人對他說,他住的那個房子很晦氣,容易惹來不幸的禍事。

當然,有的人是善意的提醒,有的人則是帶着避諱意味看熱鬧。

可在江木看來,也許那裡曾經發生過很多不好的事情,是個充滿污穢的地方。

但是現在那裡很乾淨,甚至乾淨的不同尋常。

回到家後。

江木先去書房把前幾天完工的稿子打印出來,文件有點多,打印機在“唰”“唰”“唰”工作,他設置好程序後從房間裡出來打算先去衛生間洗個澡,但還沒等他走過去,大門處忽然傳來聲響。

富華小區大部分的房子是沒有門鈴的,江木住的這間也是。

他站住聽了一下,發現那聲響很奇怪。

“噠”“噠”“噠”聲音很輕,要不是因爲五樓太靜了,他可能不會注意到這種聲音。

走近幾步他又凝神仔細辨別了下發覺這是有人在用指甲敲他家的門。

然而誰會這樣敲門?

比第一次來“凶宅”送飯的蕭文柯還鬼鬼祟祟。

是惡作劇嗎?

外頭落日餘暉從窗臺處照射進來爲空蕩蕩的客廳增添一絲寂寥,詭異的聲音還在繼續,他也不怵,衝着聲音緩步走了過去。

江木走到門口的時候那聲音依舊響着,甚至門外的人好像知道他來了還特意用指甲在鐵門上狠狠劃了一下,極其刺耳。

但當他下一秒打開房門,外頭卻空無一人!

秋風順着樓道灌進他的屋子,彷彿吹進人心裡一樣涼嗖嗖的。

江木站在門口靜靜等了幾分鐘,長長的樓道里靜悄悄的什麼聲音都沒有。

他微微蹙起眉,如果剛剛外面有人的話,這麼長的走廊對方不可能毫無聲響並在一瞬間逃離。

“吱扭”。

斜對面的一間屋子打開了門,一個高瘦的禿頭中年男人佝着背出來,在看到在門口站着的面無表情的江木時冷不丁被嚇了一跳,他一邊鎖門一邊用很奇怪的眼神多瞅了江木幾眼,嘴裡唸叨着“晦氣”。

江木垂眸沒理他,等那人走過去,他又聽了一會確定還是沒動靜才返回房間,結果還沒等他坐下,門又響了。

“咚”“咚”“咚”

敲門聲不大,聲音很正常。

“小江哥哥,我是東東。”

江木終於可以確定這次來的是個人了。

開開門,他看到一個纔到他腰間正掂着小型保溫桶仰着脖子的小男孩。

童曉東,一樓陳大娘的孫子。

他彎下腰輕聲問道:“怎麼了?”

“小江哥哥,奶奶讓我給你送點雞湯嚐嚐,這個特別好喝。”童曉東仰着脖子衝他咧嘴一笑,本來齊齊的門牙現在缺了顆看着充滿了童真。

江木微微一愣然後眉眼一彎伸手揉了下對方的頭,“麻煩你了。”

童曉東一邊奶聲奶氣的說着“不客氣”一邊把保溫桶遞過去,眼神飄忽好奇的往屋裡瞅,江木見狀對他笑了笑,“要進來看看嗎?”

“可以嗎?”

“當然。”

其實屋裡並沒有什麼好看的,東西不多,傢俱少的可憐,不過勝在收拾的乾淨,童曉東站在客廳揹着手神情有點拘束的左看右看,江木將保溫桶放在桌上轉身進了廚房。

“哥哥,你家好大啊。”

“是嗎?”他拿着一個瓷的小盆和兩副碗筷出來,“大概是因爲沒多少傢俱佔空吧,東東要和我一塊吃點嗎?”

童曉東搖了搖頭,“那是給你的,東東家裡還有很多。”說着他走到陽臺那邊打算看看,一路上探頭探腦的樣子好像在探險一樣。

江木把保溫桶裡的雞湯盛到小盆裡,雖說是給喝雞湯但裡面裝了不少雞肉,盛出來滿滿一小盆。

他將雞湯拿罩子罩住拎起保溫桶又進了廚房。

“哥哥,奶奶說不用洗了。”

裡頭江木從窗戶那看看他,微微笑下沒應聲。

……

童曉東好像對這個房子格外好奇,江木洗完擦乾保溫桶後看他還在東瞅西看,不由問道:“在找什麼?”

“嗯?”小孩反應過來不好意思撓了下頭說,“沒有找什麼。”

“以前來過這裡嗎?”

童曉東擡頭看看他,對方眼裡溫溫柔柔的看着很好說話的樣子,他搖搖頭說:“沒有,以前只是聽人說過。”

江木輕聲問道:“聽說過什麼?”

童曉東抿了下嘴,“聽小區的我們班同學提過,說不要去五樓的503,裡面都是妖魔鬼怪,會吃小孩。”

他說的一本正經、信誓旦旦但缺了顆門牙的小臉還是令江木沒忍住輕笑了一聲,“那你今天找到了什麼嗎?”

童曉東搖搖頭,“沒有,和我們家差不多,他們說謊。”

“什麼都沒有不是很好嗎?”江木含笑看着他,“還是說你想親眼見見?東東不怕妖魔鬼怪?”

童曉東轉眼想到腦子裡那些妖魔鬼怪的樣子身子一哆嗦怯怯的說:“怕。”

他問:“既然怕爲什麼敢一個人上來敲門?”

這個問題簡單,童曉東脫口而出,“因爲小江哥哥在家。”

江木微微歪頭望了會兒他,說:“我在就不害怕了嗎?”

“嗯!”

“時候不早了,我送你下去吧,不然你奶奶該着急了。”

童曉東眨巴眨巴眼睛看看他,不太明白怎麼說的好好的突然就要送他回家,難道是自己說錯話了?但作爲乖孩子他還是乖乖應道:“好。”

……

陳大娘做好飯在家裡等了一會兒還不見東東下來,就想着上去接人這邊家門就被敲響了,門口站着的正是自家孫子和五樓那位新來的年輕小夥。

“呦,東東。”陳大娘上前捏了捏童曉東的臉,“是不是賴在人家小江哥哥家裡,給人家添麻煩。”

童曉東扭扭身子躲在江木後面紅着臉不肯說話,江木摸了摸對方的頭髮輕笑了下說:“沒有,東東很乖。”

陳大娘道:“乖不乖,我還能不知道嘛!對了!那湯還合胃口嗎?哎呀,我跟你說,小江你真得好好補一補,你看你瘦的,男孩子壯壯實實的,好看!”

江木點下頭,“湯很好喝,謝謝大娘的照顧。”

陳大娘擺擺手,“這是說的哪裡話,見外了是不是,都是鄰里鄰居,別客氣。”

才說沒兩句客套話,一樓樓梯口那裡突然傳來一陣吵鬧聲,隱約還能看見有人在推搡。

“她怎麼下來了?你也不看好!”

“這怎麼能怪我?是不是你沒把門鎖好?”

“別說廢話了,趕緊把她弄上去,不然讓鄰居看到了多不好。”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看見就看見了,我們一沒偷二沒搶的憑什麼不能見人?”

“好了!別說廢話了,趕緊的!”

江木往那邊看了看,只見一個胖胖的中年男人攔腰拖着一個頭發亂糟糟的短髮女人強行上樓,後面還跟着一個滿臉愁容的中年婦女。

“造孽呦。”

陳大娘看着說了一句。

江木扭過頭問:“怎麼回事?”

陳大娘說:“那是老呂家的閨女,呂霜。四年前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她就瘋了,真是可憐呀。你不知道,呂霜是個好姑娘,大學生,成績也好,人也漂亮,發生這種事真是可惜了。”

“四年前?和503有關?”他淡淡問了句。

陳大娘搖搖頭,“不知道,聽說好像有點關係。那間房子以前確實很古怪,基本住進去的人不到一週就會搬走,說家裡老是出現怪事。像出事的那幾個都是在搬進來半個月之內就……”

她遲疑的看了看江木,見他面色並無變化才繼續道:“不過小江你別怕,上一任出事後房東已經請高人作過法了,你是不知道那個時候場面特別震撼,好像還用什麼靈符把房間曬了九九八十一天,妖孽早就除掉了,你看你這一個月不是一點事都沒有。”

江木輕笑了下沒應聲陳大娘也沒在意,走廊那頭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麼變故,短髮女人忽然掙扎起來想擺脫中年男人的束縛一時間場面變得特別混亂,看着那頭吵鬧的老呂家陳大娘心裡一急將東東推給江木,道:“怎麼回事?不行,我得去看看。”

但她還沒等出去就被江木一手攔下了,“她現在精神狀態不好,力氣大不知分寸,您去了也幫不了什麼忙,萬一再被傷着就不好了。”

陳大娘還想說什麼,那邊聲音越來越大嚇得童曉東一下子撲到江木身邊緊張地抓了抓他的衣袖,江木低頭看了眼他,又道:“東東還小,您先進屋吧,我過去看看。”

……

張秀梅看着閨女齜牙咧嘴瘋瘋癲癲的樣子心裡是又氣又急,打,她捨不得,罵,閨女又聽不懂。

她和老呂這兩年歲數上來了,身體素質比之前差了好遠現在對於這個“生病”的女兒已經有些力不從心,看着樓梯上老呂閃住腰還要咬牙堅持硬是抱住閨女的樣子,張秀梅差點哭出來。

“小霜,你別鬧了,跟媽回去吧。”她幫忙按着苦口婆心勸她,結果只是招來呂霜更強烈的掙扎,看到閨女對自己瞪着眼煞氣滿滿,張秀梅心裡一陣陣絕望,就在這時,呂霜突然照自己胳膊上就是一口。

那一口咬得特別用力,張秀梅一着急上前趕緊用右手拉扯,結果沒想到呂霜轉頭就咬了她的手痛得她鉗制呂霜的左手一鬆,下一秒呂霜的拳頭就直接揮上她腦袋,把張秀梅打得踉蹌了好幾步直挺挺撞到牆上,那動靜都能聽見聲響。

“秀梅!”老呂看見媳婦被閨女打飛心裡更是急,但他腰剛剛閃住了使不上勁現在半困住閨女已是勉強,“秀梅!秀梅!你沒事吧?”

張秀梅說不上來話她意識已經不太清醒了,靠着背後的牆,她只感覺眼前視線一片模糊頭還暈暈的,等好不容易視野清楚點就看到自己閨女掙脫了束縛抻着細長的手指朝自己臉上撲過來。

那惡狠狠的表情帶着陰笑怒視着她,竟像是要活生生剜了她的眼睛,而身後老呂正跪坐在地上捂着腰無能爲力。

一瞬間張秀梅的心都掉到了冰窟窿裡,她現在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完了。

當那指甲離她眼球近在咫尺的時候,她的心都停止了跳動,彷彿時間都靜止了。

突然!

一隻修長蒼白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握住了呂霜的手腕,然後下一秒,張秀梅看到自己閨女一下子被拽個踉蹌遠離了她,沒了威脅,張秀梅控制不住自己發抖的腿瞬間癱坐在地上,臉被嚇得慘白,心臟開始“砰”“砰”“砰”極速跳動。

那邊老呂怕呂霜再傷到別人強行忍痛按着腰站起來想幫忙,但他剛站好就看到呂霜低聲怒吼一下朝剛纔那個年輕人撲去,不由大叫一聲:“當心!”

老呂心一緊還沒等上前就看到剛剛那個年輕人身手特別敏捷地躲了過去,然後閃電般一出手直接單手就鉗住了呂霜,緊接着那另一隻手伸手快速在她眉間一點,不知道在做什麼,他聽見對方皺着眉喝令一聲“安靜”。

而他處於癲狂狀態的閨女居然真的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