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筠勸陽筱多爲旁人打算,更特意提了陽曦、陽槿等人,說衆人都是真心待她們姐妹。
“爲國爲家的空話不說,單就爲了這些人,你也不要再查了。莫要傷了情分,回頭再後悔可是來不及的。”
話一出口,陽筠自己卻有些出神,原來她心中早認定了高氏有古怪。待回過神來時,她只怕陽筱聽得明白,更不肯輕易罷手。
哪知陽筱咬牙切齒,並沒說高氏之事,反而恨恨地罵起陽槿來。
陽筠聽了一會,便知陽槿終還是按耐不住,謀了私利。
陽槿是什麼樣的人,陽筠一早便知,只是陽筱不知道罷了。在陽筱看來,陽槿許是忽然變了,才教人這般承受不住。
她輕輕一笑,柔聲問陽筱道:“還記得魏國訪高陽時的事麼?”
陽筱不知姐姐爲何忽然提起舊事,還以爲她仍念着週二公子,猶豫了一下才點了點頭。
陽筠笑着搖了搖頭,繼續道:
“當初我那般費心打扮,以爲你我可以壓過那個穿大紅、滿身金飾的陽槿,得周道昭高看一眼,實在是天真得緊。
“那日|你我的裝扮,不過勝在巧處,若是有心之人自然會留意,比如二公子和陽槿,若是無心,一眼望過去便罷了,管你衣服上繡了什麼字呢!
“周道昭並無心與高陽聯姻,自然什麼都看不見。他故意饒了個圈子,連議親都往後延,怕就是在等消息入燕,陛下這邊會有動作。屆時他就是個無辜的臣子,陛下則是看不得屬國好的君主。
“然而當時宴席之上,我就覺得有些不對,事後二公子問起宮服上的字,我纔想起有何不妥——陽槿可是頭一眼就留心你我的裝扮了的,也就是說,她的心思從來都在細微之處,甚至一直都在與你我相較上。
“那日席間,陽槿從頭至尾端坐,連我都覺乏累,你就更不必說,她卻能始終如初,坐得跟名門淑女一般。要說她沒有一點入魏的心思,我是不信的,只不知是嬸母告訴了她,還是她自己猜出來,並有心入魏。
“你是從前看得不真,如今纔會這般傷心。說起來你入燕是爲我,她行爲不端,你不齒便罷了,何必還要縈懷,鬧得自己不快活呢?”
陽筱聞言,先是半晌不語,驀地一聲苦笑,道:
“罷了!此生當不復相見,我又何必耿耿於心呢?不如專心謀劃眼前,怕還更輕鬆一些。”
雖明知眼前也甚艱難,但陽筱不再糾結於陽槿所爲,陽筠倒也有幾分安慰。她纔剛要說兩句贊同的話,陽筱便又開口道:
“就是如今也不輕鬆。那個寧王世子姐姐可有一些瞭解麼?我看他是極不順眼的。”
陽筠微微一怔,忙問道:
“可是哪裡不妥麼?”
“他看着溫厚老實,其實是藏了奸,我瞧他沒一點男子氣概,心中就覺厭煩。”陽筱直言道。接着她把這幾日二人相處的事都說了,至於武承訓路上給她梅子的事,陽筱卻故意沒提。
看着陽筱火燒了上來,陽筠不禁猶豫了起來,不知是該潑水滅火,讓她安心與武承訓相守,還是要往裡頭添柴,把自己所知都說了。
無論哪一種,似乎都會讓陽筱萬劫不復,得不到什麼好結果。
陽筱卻看出姐姐猶豫,知道陽筠出於關心,事先必然打聽了一番,如今躊躇不語,定知道些什麼事。
“姐姐若知曉什麼,定要跟我說說清楚。”陽筱苦笑道,“世子是不能改了的,我並不盼着他忽然變好。左右也是嫁了過來,日子總還要過,大家心中有數即可,我只求能小心相與周旋罷了。”
陽筠咬了咬嘴脣,好容易下定了決心,忍不住先輕嘆一聲,才把武承訓心思深沉,又嫉妒武承思的事簡單說了。
陽筱若有所思,半晌不語。陽筠正覺不安,卻見陽筱驀地輕輕一笑,道:
“既如此,大家各求各的也便是了,我倒覺得如此更好,免得我又要勞神,又要費心。”
陽筠剛想再勸,卻發現說不出口。
所謂“山河易改,本性難移”,武承訓如今娶了陽筱,對他來說堪稱高攀了,他又眼看着武承思功成名就,自己卻庸碌無爲。若沒有天大的打擊,武承訓的性子只會越來越差,心思越來越偏激,哪有反倒變好的道理?
陽筱卻似看出姐姐爲難,忙笑着說無妨,一臉的漫不經心。
“真的不妨事,姐姐莫要替我擔心。這樣心裡清淨,看得也清明,事情都在明面上擺着,不至於亂了方寸,倒要爲他傷心。他靠我入朝,我便借他的力幫襯姐姐,沒什麼不好。”
話一說完,陽筱便靜靜看着陽筠,露出一臉甜甜的笑。
話已到心酸處,陽筠又不知如何去勸,不禁攬了陽筱入懷。她原想着像從前一樣,輕撫陽筱的頭,柔聲安慰兩句,卻發現此時的陽筱已與她一般高。
陽筠心中不免感慨,越發覺得護不住妹妹了。
二人又說了一些體己話,雖然難免有些傷感,卻因姊妹重聚而更覺歡喜。
陽筱把收到魏國送東西一事也瞞了下來,她只當陽筠仍舊難忘周繹,因不知道是不是周繹所贈,恐說出來未免讓陽筠失望。待陽楌那邊有了消息,再說與姐姐知曉,讓她小心提防,想來也不算晚。
正說着話,外頭珠兒報說段良媛來了。
“快把人請進來!”陽筠忙笑道。
陽筱見狀,情知段良媛果然未變,不禁又放心了一些。
段良媛一進門,匆匆給陽筠施了禮,便拉過陽筱的手,上下打量了半天,竟忍不住落下淚來。
陽筱跟着鼻子一酸,忙抿嘴笑道:“段姐姐快別看了!皮兒沒破一點,頭髮也沒少了,只是高了些。”
段良媛聞言破涕爲笑,不停點着頭,又打量了兩回纔開口道:“倒是高了好些,模樣愈發好了,若不開口說話,倒覺得比從前穩當。”
陽筱嗔了兩句,讓珠兒拿兩個胡凳過來,笑着問過陽筠,給段良媛討了座,自己也在另一個胡凳上坐了。二人坐下後,段良媛拉着陽筱問東問西,連飲食起居都恨不得問個清楚。
陽筠心中微微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