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個多時辰,陸續有女眷前來八鳳殿問安。陽筠不動聲色,只多瞄了仇良媛幾眼,其他人均未發覺。
她們也都偷瞧着仇良媛。
滿殿裡看去,誰都跟平常一樣,連衛良娣都看不出憔悴來,偏仇良媛眼下的淤青比昨日更盛。
有好事的故意說出了口,等着看仇良媛的笑話。
仇良媛只說身上不好,一夜沒怎麼睡着。
其餘人但笑不語,場面就這麼冷了下來,仇良媛愈發尷尬。
她心思不少,嘴卻笨的要命,憋了半天卻只是乾着急。
陽筠冷眼看了半天,終還是看不下去了。她有正經事要做,犯不着看別人勾心鬥角。況且說不準哪天,這些人就又鬥到她的頭上。
“既然身子不好,便早些回去,好生歇着罷!”陽筠笑着對段良媛道,接着轉向衆人,“難爲你們每日一早就往我這兒跑,各自的事情都還沒處置,今日就都散了吧。”
衆人自然答應着,各自回去。
仇良媛本想去衛良娣宮裡說話,只是她才邁出一步,就被貼身侍女文慧拉了一下。仇良媛沒上心,剛要往前走,文慧又拉了她一下。
她剛有些不耐煩,回過頭來想瞪文慧一眼,卻先對上了陽筠一雙冷冰冰的眸子。
陽筠心中冷笑,人還沒出八鳳殿呢,膽子倒不小。
不愧是有太子太傅撐腰的!
仇良媛見陽筠面色不善,立即心裡發虛,不由得縮回了頭,一路小心着回了瓊思殿。
陽筠讓印兒四個去清點物件,自己在窗邊坐了,拿起昨日丟給武承肅的那本《王摩詰文集》默默記誦。
晚膳前聽到起居院的人來報,說太子今日宿在宜春宮,晚膳也在那裡用。
陽筠雖有些怕武承肅來,如今聽說她宿在了別處,傷心倒還說不上,失落還是有幾分的。
待用過晚膳,她只留幾個陪嫁侍女在內室,問她們清點得如何。
釧兒那裡沒點出什麼,墜兒那裡有陽筠十二歲時魏國送的一套十二支精巧金釵,珠兒點出了陽筠抄的一冊子相思的詩句,十來幅江山圖,印兒那有陽筠當年繡的有“陳理”二字的幾方帕子。
可惜她繡工不好,繡了一方接一方,始終沒一個能送出去的。
後來便真的不能送了。
陽筠忽然有些後悔,好好的,她讓人翻這些個做什麼,沒得勾起舊日心思。
“如今不能籠火,這麼些東西也不好都拿出去燒。”陽筠沉思道,“金釵、畫軸也便罷了,那冊子詩和幾方帕子是不能留的,你們都照舊先收着,等火盆籠上了再悄悄拿出來燒。”
如此,東西也還能留一陣,不用猛地被生生扯下去,倒像忽然挖掉了一塊心頭肉。
雖然是自己決定放棄,畢竟放棄的不是舊日情分,也不是妹妹的前程。
侍女們答應着,服侍陽筠盥洗畢各自退下。
印兒值夜,就睡在內室窗邊的榻上,與陽筠聊起了玉葉的事來。
“奴婢見她服了這幾日,也沒什麼不妥。別是劑量不足,或是那方子有什麼謬誤。”
“方子是前朝的,前朝有兩個皇帝就因服這個出了事,本朝也有一個,這纔有人要毀方子的。”陽筠略想了想,道,“許是時間太短罷!也不能過於心急,且再等等。”
“也不知要多久纔有效——娘娘總不能就這麼陪着她熬。”印兒的聲音有些焦急。
“劑量不要再加了,別真害了她性命,便多拖一陣子罷了。你明日告訴墜兒、珠兒,幫着一同看着她。”陽筠沉聲道,“只別告訴了釧兒,她性子太急,當心露了馬腳。”
印兒仍擔心是劑量不夠,又確認了一遍,見陽筠堅持,這才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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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裡,陽筠睜着眼睛瞪着天,卻只看得到漆黑一片。
第二日待請安的女眷散了,陽筠也出八鳳殿透氣。
“拘了這麼久,身子都僵了,似乎連路也走不好了呢!”陽筠笑着對隨行的印兒幾人道,說笑着往後頭花園去了。
見陽筠幾個出去,玉葉也不好好幹活兒,吩咐了手下的侍女去給殿內陳設擦灰,自己坐在臺階上歇了起來。
留在八鳳殿的釧兒見狀便問,玉葉說昨晚沒睡好,如今頭暈。
“頭暈你剛不跟娘娘說?專等娘娘走了就躲懶!”釧兒沒好氣道。她哪能不知道玉葉心思不在分內事上,只是不知道她仗着什麼。
難道是欺負娘娘好脾氣麼?
釧兒想到這,更覺氣不打一處來,臉紅到脖子,劈頭蓋臉給玉葉好一頓罵。
礙着等級,玉葉也不敢還口,何況釧兒乃是陽筠的陪嫁侍女,她還不想得罪陽筠。
墜兒聽見吵鬧聲出來,見釧兒發了好大脾氣,忙將她拉到一邊,問是何事。釧兒氣急,說話本來又快,說了半天墜兒才聽明白是因玉葉躲懶。
想起早上印兒說的給玉葉服了“五石散”一事,墜兒還以爲這是藥效發作了,生怕玉葉覺出不妥,忙打發她回屋歇息去。
玉葉本有些怕整日黑着臉的墜兒,見她輕易信了自己,索性裝出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扶着額頭再三謝過,扭着腰回去了。
她根本沒任何不適,相反的,玉葉近日常覺得身輕體健。
雖然有使不完的力氣,她卻不想在八鳳殿出力。
那個陽筠分明就是來擋路的。
玉葉一早投靠了衛良娣,原指望着衛氏成爲繼妃,她也博個錦繡前程,沒想到陽筠卻忽然進來。玉葉曾悄悄去過宜秋宮,讓衛良娣開口要了她去,然而經秀橘勸說,她終於做了衛氏眼線。
秀橘許給玉葉說,若良娣娘娘成了太子妃,將來就是皇后,屆時許玉葉一個好人家,再多給些銀錢陪嫁。
她倒不是爲了錢,只是既投了宜秋宮,斷不好再倒向八鳳殿。衛氏家族的勢力有多大,她還是清楚的——衛氏害陽筠或許要看黃曆,弄死一個反叛的她卻是輕而易舉。
甚至比碾死一隻螞蟻簡單。螞蟻還要去找,她一個大活人,隨時可以下手。
見衛良娣並未威逼,反而主動許她出去,玉葉喜出望外,以爲自己有了出路,愈發賣力爲宜秋宮辦事,得了消息立即傳過去。
說到底她也沒傳出去過什麼要緊的消息,不過就是太子來沒來、待了多久,並幾個陪嫁侍女的性情,以及陪嫁物件上的九尾狐圖騰。
還有一件,便是陽筠有件白紵舞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