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茯神看着鏡子中的人, 心臟處的皮膚已經完全結痂，胸口空洞的地方似乎能聽到風穿過時發出的呼呼聲。
入秋的夜晚已經很涼了，光着半邊身子站得許久的林茯神不禁打了一個噴嚏。她把衣服穿好, 就聽到林鬼白在外面敲門：“姐, 能進來嗎？”
林茯神打開房門, 骨碌着眼睛問：“有宵夜吃嗎？”
林鬼白搖頭, 擡手敲了她腦袋一下, 說：“就知道吃。我來跟你說委託的事。”
林茯神沒有幹勁地拉聳着肩膀回頭坐到牀上，抱過小熊布偶說：“又是委託，我怎麼都不知道你是個工作狂？難道是因爲現在開了鬼眼, 所以得意了？”
林鬼白拿着筆記本進屋裡，跟着坐到書桌旁的椅子上：“姐, 別揶揄我了。可能我真的不是那塊料, 現在已經完全看不到那些東西了。”
“看不到也是件好事。”林茯神一隻手無意識地矇住眼睛, 不以爲意地說。
“姐……你還能看到嗎？”她現在用的是桑柔的身體，不知道陰陽眼是否還存在。
林茯神很認真慎重的思考一番, “看到和看不到又有什麼區別呢？反正都是要靠這個謀生的了。看到是看到，有的選擇的話，我還寧願看不到。明明是借來的身體，自己卻能完全融合，這就是借屍還魂的感覺？”唉, 現在考慮這些事情又有什麼用？不做都做了, 不活都活了：“話說, 你找我說什麼委託的事？”
林鬼白纔想起正事, 翻開筆記本準備說時手機就響了。
是蘇樂南打來的, 還特別聲明讓林茯神聽。
林茯神雖表現得很厭惡，但還是接過手機聽了電話：“什麼事？”
“親愛的未婚妻, 明天我們去約會吧！”蘇樂南在那頭爽朗地笑道。聽口氣心情好像很不錯。
林茯神想都沒想，直接拒絕：“我不去！”
“真的不去嗎？去遊樂園玩呢。可以坐雲霄飛車，也可以坐摩天輪，另外還有鬼屋，射擊場，水上漂流，特別是裡面有許多好吃的東西。”蘇樂南在那邊很誇張地誘惑道。
聲音大到林鬼白都聽見了。他還想說林茯神怎麼可能會上這種當，沒注意到林茯神兩眼已經開始放光。
“好吃的？”
“當然。裡面供應的食物是隻有在遊樂園才能吃到的特產。像什麼歡樂千層薄餅，趣味彈面……”
林茯神努力嚥下快要流出來的口水，一咬牙，狠心道：“好，我去！”
林鬼白非常無奈地白了林茯神一眼，“姐，這樣就能收買你了嗎？”
林茯神也不客氣的白了眼回去：“當初是誰要我考慮和蘇樂南的可能性的？我這不是聽你的話，好好跟他相處了嗎？”
林鬼白一時無語。她倒挺會說，結果還不是把好吃的排在了和蘇樂南好好相處的前面來？
“那委託的事……”
“你自己看着辦，反正明天我要和蘇樂南一起出去。”林茯神像是賭氣般躺下牀，揮手說：“我要睡覺了，晚安。走時記得幫我鎖門。”
……怎麼越來越小孩子脾氣了？雖然現在連身體都是18歲的樣子，再也長不大了。但思想好歹也該有個二十幾歲的成年人該有的樣子吧？
大晚上的，林鬼白也懶得捉着她說教了，合上筆記本就起身離開房間。
林茯神喜滋滋躺在牀上，心裡很期待明天的食物。若她知道林鬼白說她小孩子脾氣，她就不服了。
畢竟是他慣出來的。況且，她也只對最親近的人才會這樣。如果連最親近的人都要用防備的態度對待，那該活得多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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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蘇樂南很早就過來了，照例帶着早餐來投喂林茯神。
盯着林茯神一臉滿足地吃早餐的臉，他嘻笑着問：“胸口是空的，吃下去的東西不會漏出來嗎？”
“你能不在別人吃東西的時候問這樣的問題嗎？”
蘇樂南痞子般地笑着自顧自坐到她身邊，手很自然地伸出去把玩着她綁在脖子後面的髮尾，“不問都問了，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賞個臉滿足我的好奇心唄。”
林茯神乾脆不理他，埋頭繼續吃早餐。
自討沒趣的蘇樂南也不氣餒，繼續盯着林茯神看。心滿意足的樣子看得林鬼白都不好意思：“南哥，不用這麼盯着我姐，她又不會跑。”
“想一直看着心愛的女人有什麼錯嗎？”蘇樂南修長的手換了個方向，用力一撈，把林茯神抱進懷裡，絲毫不害羞的說道。
真是肉麻。
林茯神剛夾起一塊紅燒肉就被蘇樂南用力一帶倒向他懷裡，紅燒肉掉到桌几上了：“我的紅燒肉！蘇樂南，賠我紅燒肉！你個混蛋，去死去死！”
“不用說得那麼過分吧……再說我死了你豈不是要守寡？”
林茯神拿一臉便秘了似的表情望向他，然後使勁往他的腳背上一踩：“胡說八道。”
林鬼白遠遠盯着這熟悉又日常的畫面，感到很欣慰。
等準備出發時，蘇樂南盯着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林鬼白，不大高興的皺眉道：“我和茯神約會，你跟來做什麼？”
“我讓他跟來的，你有意見？”坐在車後座的林茯神一臉傲慢的回嘴。
蘇樂南認命似的坐到駕駛座上踩油門：“不敢，你想帶誰就帶誰。”
開到半路，本來還在耀武揚威的林茯神就睡死過去了，怎麼叫都叫不醒。
林鬼白才逮着機會說：“南哥，你似乎比之前還要粘着姐姐了。”
“有嗎？我對茯神什麼時候都是這樣啊。”
“南哥你還真是沒有一點自知之明。之前你是打死不會說‘心愛的女人’這種話的，對姐的感情也不願意分享，埋在心裡。”
蘇樂南聽着林鬼白的話，還有些鬱悶的心情漸漸好起來：“人們常說許多東西要失去後纔會懂得珍惜。你應該也有這樣的感覺吧？茯神死的時候，有過無數次的悔恨。現在她好不容易回來了，我也不想有什麼遺憾。”
蘇樂南說得對。雖說林茯神借用桑柔的身體活下來，但也不知道會不會永遠就是這個樣子，更不知道有沒有副作用。
他選擇折掉自己的壽命讓林茯神還陽，僅僅是希望林茯神能活下來，卻沒有考慮到她活下來之後的事情。
如果有什麼萬一……
林鬼白低下頭，陷入了沉思。
蘇樂南眼角餘光瞄到林鬼白的表情突然陰沉下去，像在想什麼不好的事情，大概也猜到了幾分：“別想太多。以後的事情以後再想辦法。”
蘇樂南的話很有鼓勵效果，林鬼白一下恢復了精神。
在林茯神死去的那段時間裡，他和蘇樂南一起承受同樣的痛苦，一起互相安慰，甚至一起開始新的工作……對於自己來說，蘇樂南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厭惡的存在，而是像朋友，知己，親人那樣的存在了。
這點對蘇樂南來說，應該也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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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該說林茯神換了身體的關係還是吃貨的直覺，一到遊樂園她就睡醒了。她伸了伸懶腰，隔着車窗望着遊樂園恢宏又充滿夢幻色彩的建築，不禁驚歎出聲。
蘇樂南讓兩人先在門口等着，他去買票。
林茯神被在門口展示活動的遊樂園吉祥物纏住。她像個死屍一樣任着吉祥物拉着她拍照，而林鬼白只能站在一旁看着，苦笑。
蘇樂南買票回來看到，立馬過去解圍。他把林茯神拉回到林鬼白這邊，順便還給她披上一件薄款的深色長袖外套。
林茯神擡頭指着大太陽一臉不可思議地質問蘇樂南：“這可是大太陽，你要熱死我嗎？”
遊樂園很熱鬧，她的聲音被淹沒在人羣之中。
她以爲蘇樂南沒聽到，其實他聽到了：“一會兒玩開了，不小心把你沒心臟的樣子露出來會嚇到別人。而且，你身體本來就是冰涼的，怎麼可能會怕熱？”
說完，他很自然地牽過林茯神的手向前走，對一旁的林鬼白視若無睹。
林茯神撇嘴不情不願地被他帶着走：“我對玩的沒興趣，別拉我。我要和鬼白一起去吃好吃的東西……”
話是這麼說，可進到遊樂園之後，林茯神很快被那些項目繁多，花式新穎的遊樂設施吸引，一下就玩上癮了。並且把蘇樂南和林鬼白兩個人都拋之腦後。
被拋到一邊的林鬼白和蘇樂南坐在休息用的長椅上看着林茯神拿着好吃的東西坐雲霄飛車，玩得很開心的樣子，兩人心照不宣地拿起手中的飲料碰了碰杯。
“真是很少能看到姐這麼投入開心的樣子。謝謝你，南哥。”林鬼白放下飲料，真誠的說道。
“謝什麼，我也想看她開心快樂的樣子。話又說回來，現在茯神的樣子跟你可以說是沒有血緣關係，你會不會像荊介一樣，喜歡上自己的姐姐呢？”
“南哥，這種試探性的話就別說了，不會動那種歪念頭的。外表怎麼改變，她始終是和我有血緣的姐姐，是我在這世上最親密的家人。正因如此，我希望她能永遠快樂幸福。我能選擇相信你嗎，南哥？”
“鬼白，在這種地方就不要說那麼沉重的話題了。其實我沒告訴爸媽茯神活過來的事情你就應該明白我的心意，我想讓她繼續這個樣子。”蘇樂南說完這些話又覺得太矯情，大笑着擡手揉林鬼白的頭髮：“我覺得，三個人保持着這個樣子就很好了。”
被蘇樂南揉着頭髮，讓身爲成年人的林鬼白很不好意思。特別又在這種大庭廣衆之下就更難爲情了。
他的臉微微漲紅，想要躲開，卻聽到林茯神在玩的設施那邊傳來驚叫聲。接着看到有滿天的血花飛濺，瞬間引起了軒然大波。附近的人傳出驚駭的尖叫聲，開始六神無主的四下逃散。
林茯神面無表情地站在慌亂的人羣中朝蘇樂南和林鬼白招手。
林鬼白站起身，似笑非笑道：“有工作了，南哥。”
“天，約個會都會能遇到事……罷了罷了，這纔是除靈師的日常。”蘇樂南也跟着站起身，無奈地笑道。
兩人一起走向那個鎮定自若地站在紛亂人羣中的林茯神。她沒有什麼表情，對那些四處逃竄的人也沒有任何反應，只是靜靜地等着蘇樂南和林鬼白。
“你們慢悠悠的在幹嘛，這裡死了好多人。”
能一臉沒事地站在死了那麼多人的地方，會讓人覺得她不正常。但不管是什麼樣子，她能活着就是他們最大的願望了。
希望以後他們都能這樣子在一起，直至死亡將他們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