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風細雨中,吉飛輕輕摟抱着劍辰的身子,向風雨樓臺中走去。
竹亭內,白紗阻隔了清風和細雨,廳內卻是一片溫馨。
古樸的酒樽,盛放着琥珀色的香醇美酒,二人卻相互依偎,望着遠方的煙雨濛濛。
早春,煙雨朦朧,如夢幻般,猶如那飄渺不可言物的青紗。
劍辰一襲白衫,滿頭的烏髮紮成一個髮髻,束身腰帶將她不足一握的腰肢,勾勒的淋漓盡致。
她瑟縮在吉飛的懷中,望着眼前的春雨連綿,心中一片惆悵。
吉飛似有所覺,將她抱得更緊了幾分。
他沒有多說什麼….
只是靜靜地陪伴着劍辰。
劍辰望着一翻春雨,心中如這連綿的春雨般,愁絲漫天。
往事不堪回首…
她永遠都不願意回到那一夜!
那一天,本是她最爲快樂的日子,但是她眼中那個懦弱的男人親自來找她了,央求她辦一件事。
“辰兒,你還記得繼儒大師麼?”忽然,吉飛輕聲道。
劍辰聞此,臉上神色一柔,輕輕笑道:“怎麼不記得呢,悲壯之士?”
她的眼眸裡掠過一絲促狹之意,吉飛聽在耳裡,頓時嘴角忍不住狠狠地抽搐幾下。
沒錯,那“悲壯之士”便是吉飛。
當日,吉飛曾經向周繼儒大師詢問了兩種人的本性。
一種,爲愛而死,大師說,這是悲壯之士。
一種,不敢愛,大師也說,這是悲壯之士。
當日劍辰身後的影子男屬於前者,吉飛屬於後者…
劍辰自然知曉吉飛的心聲,悲壯之士,自然有其悲壯之苦。
悲壯,道出了其中萬般辛酸和無奈。
吉飛嘴角上揚,露出一股堅定而強大的自信氣息,“知道嗎,辰兒?自那日起,我便知道我該做些什麼!”
吉飛摟着劍辰,把頭輕輕地埋在她的秀髮,秀髮並不算很長,但卻萬分清香。
“爲什麼那日找我的時候,你的頭髮會剪短?”吉飛嘴角一笑,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他在回憶……
那一日的點點滴滴,那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
清晨,一頭凌厲的短髮,卻不是很短…的劍辰,好像幽靈一般出現在他的房中。
然後將他拉起來,一起逛街,在吵雜的人羣中擠來擠去,那一抹柔軟,至今想來,依舊回味在吉飛的指尖。
吉飛神情望着她,希望得到她的回答。
“我也不知道啊——因爲我覺得,那一日似乎是我重生的起點…”
劍辰輕輕笑道,癡癡凝望着他。
二人對視一笑,吉飛將她抱得很緊,原來那一日,卻成爲了永恆,二人心中的永恆。
二人甜蜜而溫馨的緊緊抱着…品味着濛濛細雨的獨特滋味。
然而,她的心中終究是隱藏着一絲淡淡的憂傷,是擔心麼?
吉飛不注意間感受到了愛人眼角,那掩藏很深的擔憂和驚懼。
辰兒啊!你又在爲什麼而擔憂呢?你又在爲什麼而驚懼呢?我永遠都不會失去你!
……
幽堂夜深,清風忽來,浮動了窗前的一襲白紗。
明月高照,寒光冷得令人生畏。
不知何時,吉飛起身,一身不變的青衫,獨立在窗前,望着遠處黑洞洞好似野獸一般的山脈。
黑暗籠罩着那邊,他的心中原本無比的平靜,此刻卻是忽然升起一絲煩躁之感。
這種感覺,令他感到厭惡——
自從和辰兒隱居大山深處,日升日落,淡然而無爲,這般生活,融道於自然之中,纔算是真正的修真。
無世俗之牽擾,無煙塵之繁亂…
一切平靜的令人沉醉。
只是辰兒心頭,一股若有若無、隱藏極深的擔憂,卻深深令吉飛擔心。
吉飛靜靜地佇立…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臥室內,辰兒淡淡的呼吸聲,和那強勁的脈搏。
他嘴角浮起一絲笑意。
但是辰兒睡得似乎並不安穩,吉飛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她的腦海中,一股波動極爲的強烈。
這是一個夢,但是這個夢,很明顯牽動了辰兒的心緒。
這使得她,儘管是在睡夢中,眼中依舊劃出兩行清淚。
“不!不——您不可以這樣,您不可以這樣對待阿飛!”辰兒在睡夢中驚呼。
吉飛的心頭一顫,他並不知道辰兒的夢中,‘您’是誰。
是他的父親麼?
當即,他身形如煙,再浮現的時候,已經躺在了辰兒的身邊。
“不,不可以!您不能殺了他——”劍辰淚痕劃過臉頰。
“辰兒…辰兒?”吉飛輕輕地搖動着她,他不願意辰兒受到傷害,哪怕是夢中。
“吉飛——”劍辰在夢魘中歇斯底里地喊道,忽然一下子睜開眼,一雙美眸泛着淚花,看了一眼周遭,自己的愛人在身旁,還活生生地在身旁關心着自己。
當即,劍辰一下子擁入了吉飛的懷抱。
“阿飛……”她擡起頭,望着吉飛,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是做噩夢了麼?”吉飛將她摟着,輕輕地如拍打着她的後背。
“嗯——嚇死我了…”她把頭深深地埋入吉飛的懷中,眼神中掠過一絲驚懼。
他,有沒有發現什麼了?
吉飛輕聲道:“辰兒,你是擔心你的父親,不會同意我們二人的感情麼?”
劍辰心裡一鬆,擡頭看了他一眼,輕聲道:“唔——”
望着吉飛嘴角浮起的笑意,劍辰的心頭一顫。
“沒關係,無論發生了什麼,我都不會讓你離開我身邊,無論是什麼!”
吉飛一再強調。
劍辰已是雙眼朦朧,她嬌聲,似有幾分玩笑之意道:“那如果有一天我做錯了什麼,你會原諒我麼?”
吉飛肅顏道,“我說過,你做的一切,都是對的!”
………
距離前往鑄劍城的日子,越來越近。
這一日,終於是來了。
天色大好,萬里晴空,清風柔和。
吉飛和劍辰,一身青衫,一襲白衣若雪,翩翩然向着鑄劍城飛遁而去。
只是這一路上,劍辰愈發的沉悶,臉上也是愁容浮面。
“辰兒,你爲劍南天老前輩準備好了壽禮麼?”吉飛笑道。
劍辰心不在焉笑道:“這個是自然——哦不,阿飛我忘了,要不我們不要去了!”
說罷,她勉強對着吉飛笑道。
“今年,他老人家大壽,但是我們路途遙遠,這丹城,距離鑄劍城更是遠矣。要不,就算了!”
吉飛停頓在虛空,一把拉住劍辰。
“辰兒!”吉飛忽然有些歷喝道,“該來的,總會是要來,對不對?”
“不,你不知道!”忽然間,劍辰淚流滿面,對着吉飛大吼道。
“阿飛,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吉飛捧住她痛苦而晃動的頭,“辰兒,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劍辰下意識看了吉飛一眼,從吉飛的眼中,她看懂了一切,那是一種無畏和堅持之道。
“究竟是什麼……竟是讓你這麼恐懼,我不可能讓他存在!”吉飛冷然道,身上殺氣凜然。
“不,阿飛!我們不要去鑄劍城了,我們不要去劍宗了,好不好?我們遠走天涯,離開這裡,行不行?”
她的眼中,依舊是慌亂,帶着一絲害怕。
“阿飛,我怕!我怕……就這麼失去你!”
吉飛將她摟在懷中,希望能夠給愛人帶來一絲鎮定。
沒錯,劍辰從那日說出,要去鑄劍城爲劍南天祝壽的那一刻,她便不再開心,心中始終在擔憂,始終在驚懼着什麼。
“不會的,不會的!我怎麼會死呢?”吉飛輕聲柔和道。
“辰兒,事到如今,我需要知道一切!”
“不!”劍辰忽然擡起頭,望着吉飛,“阿飛,我欺騙了你,但是我曾經答應了父親,不會告訴你真相!”
吉飛眼中一寒,劍南天,原來是你!
隨後,他的神色一柔,望向他楚楚可憐的愛人。
“阿飛,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劍辰去拉吉飛,他的身子不動如山。
他回過頭,對劍辰輕輕微笑道:“辰兒,你的父親大壽,做子女的,自然是要去祝壽的了……否則,那豈不是大不孝?”
劍辰流着淚,輕聲道:“不,他會殺了你的,就像當初打算殺死逍遙浪師兄那般!”
吉飛笑着搖搖頭,摸了摸她的鼻尖,“辰兒,你錯了!我可是他的乘龍快婿,他怎麼會殺我的呢?”
“再說,逍遙浪的死,我可知道的一清二楚,是範家的人幹得,與劍南天老前輩可無關。”
“可是,當初他打算將逍遙浪師兄煉死的……我知道了一切!”劍辰搖着頭說。
“他要煉劍,爲此,他早已經瘋了,即便是我,他都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