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宣武門,南大街,莊木頭抱着櫃子般的自鳴鐘,上方只露出個腦袋,嘿嘿的傻笑,正面一眼瞧去就像一個長了兩隻腳會走路的長櫃子,樣子顯得十分滑稽。
葉勝拎着抽屜一般大小的自鳴鐘跟在朱由崧身後,一臉酷酷的樣子,想引他人注意又假裝成不在意,彷彿誰不知道他手中有這麼個稀奇貨。
然而身爲小屁孩模樣的朱由崧卻像個小大人一般,雙手背後,一臉的心不在焉,黑亮亮的眼睛四周亂瞧。
三人,這麼一副奇特的組合引得大街上指指點點,行人熱議紛紛。
“這不是西洋人的自鳴鐘麼,怎麼被搬走了?誰家的孩子啊,膽子也太大了?”一挑擔老頭突然開口道。
旁邊一青年文士接口道:“是啊,這還有王法麼?”
“噓,這是福王世子,你們不要命了?”又一青衣小帽的豪門長工插口道:“前兩天,福王逼着我家老爺送了好幾大車財帛哩。”
挑擔老頭聞言一聲驚呼,咧嘴道:“啊,原來是福王世子呀,看上去果然很聰明,這小模樣也惹人喜愛。”
“他就是福王世子?”
青年文士愣了愣神,突然轉口道:“唔,可不是嘛,聽說前天當今聖上上朝了,這可是三個月來的第一次啊!知道麼?聖上當着朝臣的面說:福王世子知禮儀,懂孝悌,尊長輩,這可是難得好品行。”
“呃,如此就說得通了。”
青衣小帽一見形式轉變,立馬像換了個人似的,煞有介事的說道:“西洋傳教士不是說仁慈嘛,看來肯定是福王世子顯得太可愛,他們不好意思不送東西。”
青年文士頗有同感,點頭道:“嗯,有道理。”
“對,依老頭我多年的人生經驗看吶,定是西洋人被王世子感動了,不然哪會送此重禮?”挑擔老頭放下了肩上的擔子,撫了一把鬍子忍不住感慨道。
朱由崧三人走在街上,行人越來越多向他擠來。在京城,福王的名氣那是不用說的,當今聖上最喜愛的兒子,至於朱由崧這六歲的小屁孩,普通人也沒怎麼見過,剎時驚奇。
“少爺,怎麼辦?人越來越多了。”葉勝一臉緊張,這麼多人讓他壓力倍增,保護起來難上加難啊。
莊木頭眼下也被擠得慢了下來,漸漸地三人就被圍堵在了一起。
“啊,福王世子,我再次看到他了。”
“呀,真是,好可愛哩。”
“呀,別擠我,你踩着我了。”
“啊,誰,誰摸老孃?天啊,哪個挨千刀的居然敢偷老孃的錢囊,偷錢的全家死光光,老孃的脂粉錢啊……”
葉勝左推右擠,大聲吼道:“別擠我家少爺,快讓開。”
“少爺,這人也太多了,我都被擠得過不去。”莊木頭放下了櫃子般的自鳴鐘,擦了一把汗道。
“不要急,聽我的!”
朱由崧目光一轉,對莊木頭說道:“木頭,你把我抱上自鳴鐘。”
“好咧!”
莊木頭也不管,直接將他抱了上去,反正按少爺說的做就是,“少爺,你站好了,小心別掉下來。”
人羣中,朱由崧站到了大櫃子上方,一時間他比普通人高出了半個身子,只要瞥一眼就能瞧見,哪怕是更遠的地方也一樣。
“呀,福王世子,小親親,來,跳下來,姐姐抱……”
“死開,你花癡,福王世子,老孃在這兒……啊,哪個不要臉的揪我頭髮?”
此時對面街有兩個人停滯了腳步,其中一個長着一臉的橫肉,看上去非常兇悍,像個殺豬男,這人身上穿了件儒士服,三月的大冷天,他手上還拿着把扇子搖晃,很是不倫不類。
“咦,那不是福王世子麼,瞧這模樣比以前俊俏多了,嘖嘖嘖,這細皮嫩肉的,小臉上都白裡透紅,比起我家那些小嬌娘想來更有滋味,真想抱在懷裡揉搓啊!”
兇悍男張嘴露出一口黃牙用胳膊捅了捅身旁的三十來歲文士,猥瑣道:“嘿嘿,福王世子要是做你的***怎麼樣?唉,可惜啊,他是福王世子,天底下沒人敢,哥那幾個損友想必看到也會流口水。”
“慎言!黃漢,你在找死嗎?”
長了八字鬍的中年文士臉色微變,張嘴訓斥,又慌忙四周瞧了兩眼,發現沒有人注意到,這才鬆了口氣,瞪眼道:“既然知道是福王世子,你還敢亂言?你知道當今聖上有多麼寵愛福王世子嗎?”
“成經,你父乃是當朝首輔,有什麼好怕的?”兇悍男似乎有些怕這中年文士,微微縮了下脖子,不過仍舊嘴硬得嘟噥了一句。
“你知道個屁,你以爲我父親屁股下那位子好坐啊?”中年文士氣得臉色發黑,繼續說道:“坐在那位子上只能天天和稀泥,連正事都幹不了,下面都是些什麼人,你不知道嗎?”
葉成經也是鬱悶啊,自家老爹本以爲成了首輔能幹出點事,比如振興大明什麼的,做出張居正那樣的偉業,但沒想到成了東林黨黨魁都不能按自家的想法來做事了。
老爹現在連鬍子都愁白了,不坐在那位上,他們哪知道怎是一個“難”字可了的呢。
“嘶,葉兄,兄弟我錯了。”見他說得如此嚴重,兇悍男自我感覺理虧,訕笑道:“嘿嘿,別生氣,今晚上再給你找幾個漂亮點的小童兒。”
“得了,今晚不去,你沒注意福王世子腳下的東西嗎?”葉成經擰着眉頭道。
“自鳴鐘?”
兇悍男一臉的狐疑,緊接着面色微變,張大了黃牙門驚駭道:“嘶,不會吧,不是說從不出售的嗎,福王世子怎麼……”
“不管怎麼樣,我父親有麻煩了。”
葉成經是首輔葉向高的從子,現在還只是個貢生,不過即使如此,以他的出身註定對政治比普通人敏感。
葉成經感慨了句,思索道:“福王現在仍舊逗留京城,東林黨是不會放心的,現在下面的那些人要是不把福王世子這事兒拿來做文章我都不信,而我父身爲黨魁……”
“不行,我得趕回去。”說罷也不理兇悍男,中年文士急匆匆地掉頭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