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廳外,如意快步走了進來,身後正跟着趙慶餘,如意快人快語,清脆的說:“小姐,管事們都在外面侯着了,讓他們進來嗎?”
半個時辰己經過去了嗎?夏半黎擡起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這時間過得可是夠快的,她點了點頭,正色的端坐:“讓他們進來吧。”
轉過頭,她瞟了一眼角落裡落坐的簡太清,揚聲說:“王爺,我府上還有些府上的事務要處事,不如請王爺進內休息一會,等客來時,再請王爺入座?”
“噢,不用不用,都是一家人。半黎兒,你不用客氣招呼我。你第一次當家作主,有本王在這裡給你撐腰,也不懼那些子沒眼皮的小人再開罪你。”簡太清向後一靠,更加自在的蹺起了二郎腿,笑意盈盈的迎上夏半黎,打定了主意是雷打不動彈了。
“王爺,你勞累了一夜,還是先去休息一下,養精蓄銳爲好。”夏半黎一字一頓,冷眼相看。這王爺真是賴皮狗一條,非要賴在這裡了。現在她是這鎮國公府的當家人,鎮國公府要丟臉那丟的就是自己的面子。收拾幾個奴才,他非要圍觀,她還不願丟自己的人呢。
“哈哈,半黎果真是個有孝心的,”簡太清笑着晃了晃腿,那樣子還是懶洋洋的,半分不想動,挑了挑眉說:“只是本王向來不喜歡客房那種地方,味兒太雜呀——”
你才雜!青樓那種地方,味兒更雜,怎麼也沒見你收心養性,足不涉入呀!呸,跑那八大胡同那麼勤,一個月的全勤獎都有了,再多去一次,那青樓妓院之地,就成了你後院私宅了。
“王爺,出身高貴,算起來也是一家人,客房自是見外了,若是不介意,就去我的梨香院稍坐一會吧。”夏半黎也不等着簡太清回話,向着如意一招手:“如意,帶着王爺去梨香院稍事休息,再給王爺送一壺上好的梨花釀,你在一邊小心侍侯着。”
“哈哈,還真是半黎最知我心,那我就不客氣了。”簡太清眼眸一亮,笑意吟吟站起身來,“這梨花釀最是好酒,有好酒纔有好詩,詩情畫意盡在這酒之中。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君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爲我頌耳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簡太清大笑着念着詩,邁開大步向着後院走去,如意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偷偷的回過頭來,向着夏半黎打了個手勢,圓圓的黑眼睛擠眉弄眼,滿滿的嬌俏笑意,意思是:放心,我會照顧好王爺。
眼看着兩人走沒了人影,夏半黎眼眸一閃,下意識的又握了握拳,如意到底明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可真是要‘照顧’好了簡太清才成!是照顧!最好是讓他喝醉了丟到院子裡曬太陽,省得他再無事生風。
一邊靜默的趙慶餘擡起眼來,看了一眼簡太清消失的方向,眼眸一道複雜的光,很快的收斂回去,簡太清是什麼時侯進的府?他怎麼未接到通知?以他看來,簡七王爺與小姐的關係匪淺,遠不是名義上的泛泛之交。
怎麼說呢?雖說與這位新上任的小主子接解不多,他總覺着在夏半黎身上帶着一種疏離,這份冷漠就像一道影子如影隨形,就是他這個久經陣仗的老人被夏半黎那雙冷眸盯上一眼,也是背後生寒。可在簡太清面前,不知爲何,夏半黎的冷意還是冷,卻不在是那死寂一樣的冰,而是泛着水下泛着草長鶯飛的瑞雪。真的很奇怪,他就是有這種感覺……
“趙管家。”夏半黎沉了沉心思,轉回心思,皺着眉頭,看向像是走了神一樣的趙慶餘,“把管事們都叫進來吧,我有話要說。”他在這想什麼?這個趙慶餘是個極爲精明的人,怎麼突然走了神了,難不成也是讓簡太清那張無賴的臉給嚇到了?
“是。”趙慶餘聽到夏半黎的叫喚,忙收回心神,恢復了以往的精明能幹,低下頭應了下聲,對着廳外高喊了一聲:“各處管事,你們都進來吧。”
他一聲高喊後,從廳外魚貫而入一隊人,足有十幾個,個個頭低着垂到胸前,小步的向着走着,齊刷刷的走進廳裡,跪了三排,向着夏半黎齊聲喊:“屬下見過小姐。”
“嗯。”夏半黎應了一聲,卻沒叫他們起來,波瀾不驚的看了他們一眼,轉過頭向着趙慶餘說了一句:“你去端杯茶來給我。還有交待一下門房,寧遠大將楚大將軍今日過府議親,好生招待,不要失禮於人。”
“是。”趙慶餘應了一聲,回過頭來看了一眼下面跪着的人,心頭一嘆,夏半黎這是給他面子,讓他避開了,看來,這個小主子這是準備下狠手了。也罷,府中也該整治一下了,寬以養奸,嚴以出賢。後院裡幾代國公夫人經營下來,府中各派人馬混雜,早己不是當初那個規矩嚴明的鎮國公府了,瞧瞧底下現在這些人,明着一個個低着頭,老實本份的樣子,一雙眼眸子卻是亂竄着,各打各的小算盤,真是自己找死呀!
趙慶餘退下去後,夏半黎悠閒的坐在座椅上,目光從容的掃眼跪了一地的人,手指在椅端上輕釦着,漫不經心,有一搭沒一搭的。
“半黎小姐,”夏半黎正想着心事,從廳外又聽到一聲叫聲,擡起頭來一看,來的人正是她眼前最需要的一個人——七少夫人的陪嫁奶孃柳媽媽。
“噢,柳媽媽,你怎麼來來?進來吧。”夏半黎笑意盈盈的向馮媽媽招了招手,語氣裡都透着親熱勁兒。
柳媽媽忙進進廳裡,畢恭畢敬的行了一個禮,有條有序的說:“回小姐,七夫人先前管着管着府中的事兒,聽趙大管事說,要府中所有管事都來廳中集中,小姐要整順府中的事務,本來七夫人是堅持要親自來的,可她這現在腿上有傷實在走不得路,所以老奴就替七夫人走這一趟,把前面這三年的事務都交待清楚。”
“嗯,好,這點小事也讓七夫人掛心了,柳媽媽你來說一聲就是了,半黎哪裡敢勞動七夫人親自來了,七夫人也真是的,一家人還這麼客氣。”夏半黎微微一笑,做了個手勢,示意柳媽媽站到她的身旁來。
夏半黎暗自微微點了點頭,七夫人這一手做得漂亮,看來那一刀真是沒白挨,這腦子瞬間就清醒了,攻擊力上升了不是一二個等階。呵呵,她在衆人面前來這一手,一手顯得她大公無私,服從趙東泰的命令,不戀權柄,二來把事兒,一一當面交待清楚,更省得有人借她的名兒,興風作浪,把污水都潑到她的身上。不錯,七夫人有長勁,這就是跟小孩子一樣,非要摔上幾個跟頭,才能學會站直了走路。代價雖然付出的大,但有收穫進益,這就值了。
柳媽媽恭敬的上前幾步,輕移到夏半黎的身畔,從懷中取了一隻帳冊出來,必畢必敬的遞給夏半黎:“小姐,這是七夫人這三年來管事的交來帳目,裡面一一記述清楚,請小姐過目,若是有什麼不明白之處,老奴再爲小姐解說。”
夏半黎點了點頭,接了過來,從頭到尾快速了看了一遍,用時極快,一目十行,點了點頭把手中的帳冊向着一邊一放:“行了,帳目記的很清楚。”說完這一句,她就不再言語了,安心的靠着椅背,似是自顧自的出起了神來。
柳媽媽也是不言不語,眼觀鼻,背挺得筆直,站在夏半黎的身邊,倒像是觀音娘娘身邊的童男童女,一言不發,面似從容。
一柱香,二柱香,三柱香,眼看着半個時辰過去了,廳中空無人聲,所有人屏息靜氣靜等着夏半黎開口訓話,偏偏等着他們的脆蓋骨都軟了,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夏半黎越是平靜,底下跪着的幾個人越是不安心起來,一個個膝蓋又酸又痛,額角邊都流着冷汗,互相偷着對着眼色後,再悄悄的擡眼看着她的動靜,來之前,幾個人都是互通氣的,都是府裡的老人了誰不瞭解誰的底呀,這個夏半黎也不過就是半路出家的私生女,跟他們這些家生的奴才是沒得比的。
有句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他們能作到管事,都是在府裡有着幾十年的底基了,互相間都是七纏八糾的姻親關係,只要他們抱成團,諒這個夏半黎也拿他們沒有辦法。本想着,夏半黎剛當這個當家人,也不過就是來訓斥兩句,一個小戲子哪會什麼管家,來應付應付她,擺出個老實樣就成了。
可他們這心思是打定了,也拿出一幅老實聽訓的態度來了,這夏半黎怎麼不出招呢?倒是像沒看到他們一樣自顧自的在那裡悠閒着賞壁花。要說她這是諒着他們,給他們下馬威,那也該夠了吧,少不得說幾句話也是該有的,怎麼她連個眼角都沒瞟過來呢。